风都是个巨大而美丽的城市,这种美丽藏在远处的霓虹下,以及那无处不在的钢铁建筑之内。
流风坐在姬芙开来的云车之中,随着其他夜晚外出的人们一起在城市的钢铁巨林中穿梭,这种感觉很新鲜,有些刺激,可流风心中还是有些发虚。
没有通知夜和龙若一声就突然失踪,这样或许有点过分。
虽说彼此之间没什么特殊关系,可心始终有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牵挂,对龙若如此,对夜也是如此。
风都城是美丽的,不过如果你只是坐在车内,无论去到哪里都无法找到一个美丽的地方。风都城把自己的美丽藏的很深,一般人无法找到。这是几个月以前一个酒吧里的客人对流风说过的话。
那时的流风还静静地重复着平淡的日子,家,酒吧,家,酒吧,在这个无止境的循环中,流风完全无法知道那人所说的美丽是指什么。
可是现在流风知道了,藏在钢铁之下的美丽,是无与伦比的。当姬芙把车开进位于巨大建筑中间的一处闸门中时,流风几乎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被怪物吞进了肚子里。只是他没想到,怪物的肚子里不是地狱,是天堂。不得不说风都的科技是神奇的。传说中神用双手就创造出了七彩的世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风都的科技算得一只手了,因为此刻展现在流风眼前的,是一幕以前从未见过的宏伟景象。
首先映入流风眼帘的是三座极高的尖塔,中间的一座稍大,两边的略小一圈,从左到右分别为粉红、碧绿和水蓝三种颜色。
塔的样式很奇特,看上去就像是三根旗杆一样,只是在最顶端各加了三个头顶尖尖的小屋,看上去与下面的世界完全的隔离。
塔四周是清一色的如波浪形拱起的建筑,它们围着三座塔一圈一圈地向外延展,给人一种保护层的感觉。
若是从流风的角度看去,整个建筑群便如一朵巨花,中间的是三色花蕊,而外围银白色的则是盛放的花瓣,花蕊正是花瓣所守护着的灵魂。
整个空间外围是外层建筑,就像一个巨大的天棚,外面完全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可是从里面往外看的时候,那层类似金属的外壁竟然呈现出半透明的淡蓝色,仿佛整个空间正暴露在空气中一样。
姬芙的车停在花瓣形的外围建筑前,刚一降落到地面便有不少人围了过来,男女老少都有,脸上有焦急的神色。
站在最前面的相貌威严的中年人,向跳出车外的姬芙斥道:“小芙,你越来越不象话了,这种时候你居然不留在家里,这成何体统?要知道你做为双塔的继续人之一,身上所担负的不只是自己的命运而已,你..”
姬芙很不耐烦地打断道:“够了,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父亲大人,我来为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流风,也是我所选定的..未婚夫!”姬芙淡淡地介绍着,看着父亲以及周围众人脸上露出的惊愕表情,心中不由升出一股快意。
“哗!你听见没有?二小姐身后那人居然是她选定的未婚夫!”
“你也听到了?我还以为自己听错呢,原来真的是这样啊!”
“天啊!难道二小姐想让他参加那个测验吗?”
姬芙的一句话引起了相当大的轰动,此刻的流风就像被突然发现混在羊群里的狼,所有人看着他的时候,脸上都有种既惊且畏的神情。
姬芙脸带冷笑,傲慢地分开围在身周的人,“你们都给我让开!我要回去休息了。”说罢拉着流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甚至没跟她的父亲交代一声。
流风早就知道喜欢一个人躲在暗影里的人总会有些怪僻,此刻看来姬芙的脾气并不是很好。
“什么?二小姐居然拉着那个陌生男人的手,如果姬扬知道了..”
此刻的流风心中有种说不清的感受。
直觉告诉他,或许他来对地方了,这个奇怪的地方或许真的有办法使他回复记忆,可是另一方面他的心里也生出一种戒备——这里不是一般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惹上一些不知所谓的麻烦。
一路上姬芙一直拉着流风的手,始终不曾放开,途中遇到的人纷纷停下手中的事,用一种惊愕的眼光看着匆匆经过身边的两人。
姬芙虽然装出一副高傲的神情,手却开始发烫,掌心也开始发潮,从后面看去,女孩秀气白嫩的耳廓似乎红了起来,这一切都充分暴露了女孩此刻紧张羞涩的心情。
流风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妥,女孩的未婚夫所代表的意义,可能远超出他原本的预料,他决定一定要在没人的时候问清楚这一切。
很可惜姬芙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女孩把他领到一个宽敞华丽的房间之后,便垂着头像逃避着家长的孩子一样匆匆地溜了出去,把满肚子问题的流风一个人扔在这里。
流风有些摸不着头绪,呆楞了一会儿,最终无奈地躺倒在床上大声叹息:“哎,好像是个大麻烦啊!”
虽然还什么都不了解,可是单从其他人那种惊奇的目光就能断定,女孩所做的要求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应该有三种可能——姬芙的地位非同一般,姬芙的未婚夫将拥有非同一般的地位,最后一个可能就是,想当姬芙的未婚夫,似乎必需要达成什么条件。
那么,答案到底是什么呢?面对着未知的麻烦,流风犹豫了起来。
突然间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只是为了寻找一份遥不可及的记忆,流风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
其实他对这一年来的平静生活很满意,夜和龙若看上去也很喜欢这样一直下去。他又记起了雷恩的那句话,人们总是想在过去中寻找些什么,可是过去的终究不会回来,而眼前的也将一再失去。
人生就是这样一个充满矛盾的过程。
有时候流风会告诉自己,眼前的生活其实已经很不错了,不如放弃对过去的执着,把全部心神放到现在以及将来上。
可是有时候流风会突然从梦中惊醒,仿佛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的生命中消失,无法抓住,不能挽留,这种感觉经常让他彻夜难眠,于是他告诉自己,曾经有某种很重要的东西,被遗失在过去的记忆里,那是他不该、也不能舍弃的。
想着心事,再加上之前也确实累了,不知不觉间流风就睡了过去。
又是一个似曾熟悉的梦。
恍惚间,流风看见自己走在一片碧草蓝天、白云悠悠的世界里。走在那片草地上,阳光温暖到令人沉醉,清风温柔的如情人的手,天地间一片宽广,没有烦恼也没有伤心。
几只不知名的小兽叼着他的衣角呜呜低叫,还有的用那幼嫩的小牙啃他的靴子,长着透明翅膀的小东西亲昵的落在他肩头,把小小的脑袋埋进他的衣领里,用湿湿的鼻孔辨别他的气味,不一会儿竟发出了细微的鼾声,睡着了。
坐在这里一点都不觉得寂寞,有种很舒适的感觉。
时间静脉地流淌,仿佛转瞬间便过了一万年,没有地老天荒,更感觉不到岁月之悠长。如果世上还有一处仙境的话,应该就是这里了。
可是在内心深处,流风总觉得这里还缺少了点什么,更确切地说,是遗忘了点什么。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这片草地上曾经还有别的东西存在着。时空数易,转眼数万年,天地犹在,可失落了的永远不再回来。
强烈失落感突然充斥在心头,仿佛感觉到有种最宝贵的东西正在消失,不但从生命中消失,连记忆也被慢慢地抹去。
放眼望去,蓝天白云,碧草鲜花,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明明觉得那里曾经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存在过,可此刻偏偏无从记起。淡淡的悲哀如雾气般弥漫,转眼变浓,直至浓郁到无以复加..突然间流风脑际一亮,他突然隐约地记起了一句话——将来,我们要在一个有蓝天,有白云,有芬芳的花,有碧绿的草的地方住下来,快乐的生活在一起,那就是我们的家..眼前的草地上突然现出一团朦胧的光影,当那光晕轮廓渐渐明显的时候,流风赫然辨出那是一个似曾熟悉的窈窕身影。
心仿佛被什么刺到了一下,剧烈地疼痛起来,晴朗的天空亮丽的景色转眼消失,只剩一片无边的血红,然后一股被压抑着的东西开始疯狂地扭动,仿佛要挣脱束缚回到原来的世界。
与此同时,他的额头上泛起一种炙热的气息,它迎着那股疯狂挣扎着的力量压了过去,当双方撞在一起时,巨响回荡在流风的灵魂深处,世界成了一片空白。
酒吧中,龙若正打扫着凌乱不堪的地面,突然间一股寒意从心中升起,她的手一抖,撞翻了旁边的一张桌子。
在她身边不远处,夜的脸色也在同一瞬间白了起来,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迅速地扶着龙若躲进酒吧的里间。
“夜姐姐,我好冷,大哥这几天的情绪非常不稳定,那股力量时常会出现反弹,我怕我们封不了多久了。”
龙若哆嗦着缩进夜的怀里,嘴里一直嚷着冷的她身上却是一片火热。夜一刻不停地向龙若体内输入所剩无几的气,希望能分担龙若所承受的痛苦。
“没事的,我们可以封住他的力量的。”
“可是,如果真的封不住怎么办?我,我好怕..”
“不会的,绝对不会!”
十分钟之后,夜脸色苍白的回到酒吧,她打发了剩余的客人,然后在酒吧门上挂起了一个牌子——暂停营业。
像明杰和雷恩这种常客都知道,路人酒吧偶尔会莫名其妙地挂出这牌子,这只说明了一件事,流风又失忆了。不过这一次明杰和雷恩都不在酒吧,所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流风静静地睡着,额上的印记不时泛出紫色的光彩。
他的床边站着两个人,两个穿着打扮很相似的美丽少女,若是仔细看去会发现,两人的相貌简直一模一样,所不同的只是,一个是水蓝色短发,另一个是粉红色短发,她们各自穿着与自己头发颜色相配的衣服。
姬芙看了身边那个相貌与她完全一样的女孩一眼,目光中露出明显的厌恶,不过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他的情况如何?”
粉红短发的少女柔柔地一笑,答道:“我暂时还摸不清他的状况,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现在已经稳定了,醒来之后应该就没事了。”顿了顿后又道:“妹妹,他就是你挑选的人吗?”
姬芙冷哼一声道:“不关你的事!”
粉红少女还是浅浅地笑着:“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毕竟我是你的姐姐啊!”
“住嘴!姬蓉,不要在我面前伪装成善良的样子,对我来说你始终是我的一个恶梦。”
姬蓉微微摇头道:“可是对我来说,妹妹是我心灵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不可缺少吗?那是因为我是你不可缺少的衬托吧?你是高高在上的太阳,而我只是偷借太阳的光辉发光的月亮,没有太阳的存在,月亮将一文不值,可若没有月亮的存在,太阳也永远无法显露出自己的重要,这便是你所说的不可缺少吧?”
“唉,原来你还是在嫉恨着我,难道不能把以前的不开心都忘记吗?”
姬芙突然激动起来,“忘记?你以为那么轻松吗?我告诉你,不能!永远不能!”
姬蓉又叹了一口气道:“或许吧,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忘记它的。其实忘记才是一种幸福,就像这人一样,什么都记不起来,所以过去的痛苦才不会持续到现在。人啊,为什么一定要保留痛苦的记忆呢?”说罢,她默默地转身离去。
姬蓉的走并没能给姬芙带来平静,相反,姬芙心中的烦闷怨气越聚越多,她开始忍不住砸东西。
花瓶、杯子、镜子甚至是桌椅,如往常一样地被砸了个稀烂,直到最后再没任何能够搬得动砸得坏的东西时,姬芙开始把目光放在流风脸上。
“喂,流风,起来!快点起来!帮我配一杯梦幻,我需要它!”一直以来姬芙都是很感激流风的,因为流风所配制的那种饮料不但可口,喝了之后还能让人心情平静。
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姬芙都会喝上好几杯。
姬芙使劲地摇晃着流风的头,流风依然没有动静。
女孩开始扯流风的耳朵,在他耳边大喊,可流风恍如未闻,最终气恼异常的女孩,提脚恨恨地把流风从床上踢了下去。
“咦?那是什么?”
女孩惊奇地发现,随着流风的跌落,有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掉落出来。此时的姬芙正处于狂暴状态,
对于一切小型的东西都有一种过敏症,对见到东西都会有种把它摔得粉碎的冲动。女孩迅速跑过去把它拾了起来——入手相当沉重,表面还算光滑,摸上去有种奇异的纹路,感觉很舒服。姬芙扬手欲摔,可半路上又停了下来。这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她心中有了些许的犹豫,可是气恼中的她心中又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烦念涌起时,她的手又高高的举了起来,可之后又觉得不妥。她觉得这毕竟是流风的东西,或许还是很珍贵的,就这样摔坏别人的东西似乎有些过分..就这样举起、放下、举起,再放下..如此再三,到后来她心中所想着只是该不该摔坏别人的东西,反倒是把烦心的事忘到了脑后。
东西最终还是没有摔下去,因为她还是觉得这样做不好,另外她心中也觉得奇怪,手中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以她的见识竟似乎没见过这东西,于是她开始细细地端详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块黝黑的雕刻品,黑黑重重的,隐约间还有种很特别的味道,看起来很像一种木头,不过姬芙可以肯定,在风都有关植物的记载中绝对没有这种东西。
黑色的木头上雕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长发过肩,用一根带子束在脑后,女的身背长剑,姿态曼妙。
整个看来,这东西雕的相当精细,看得出曾经过长时间的琢磨,可是奇怪的是,这两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居然没有脸,雕磨的如此精细的木雕上,面部处却是一片空白。
“奇怪..”姬芙嘀咕着。
说起来这个年轻的调酒师身上还真有不少奇怪的地方。
失去记忆的人,莫名其妙的失忆症,令人惊奇的本能反应,还有这个没有面孔的精美木雕,看起来这人相当不普通呢!
想到这里,姬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流风,可没想到的是,流风居然已经醒了过来,他正紧紧地盯着她以及她手中的木雕。
“啊,这个,这个东西是从你身上掉出来的,我帮你捡了起来。”姬芙慌慌张张地掩饰着,怕流风误会自己私自翻他的东西。
流风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女孩心想,这下惨了,应该怎样跟他解释才好呢?“喂,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可没有偷你的东西,是它自己掉出来的!”流风还是不说话。女孩开始有点不耐烦了。“算了,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东西还你!”说话间,她把那木雕扔在了流风身边。流风还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怪怪的。姬芙真的不耐烦了,她挥挥手道:“你有病啊!我最讨厌别人怀疑我!懒得理你!我走了!”女孩气愤异常,转身欲走。“等等!”“有话快说!”姬芙的耐性相当不好。
流风又歪头看了姬芙半晌,终于说道:“我这是在哪?你是谁?”
“啊..”
姬芙张口结舌地楞在了原地,脸上的不耐烦与气愤都化成了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