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拉着流风疾步而行,直到离小广场很远的时候才缓下脚步。
流风一路上不再多问,他相信只要是他需要知道的,夜一定会告诉他。
“那个大叔说的是原天的灵将,是当初原天境内最强的战士。一年以前,你跟那些人之间发生了很大的摩擦,如果在这里撞见了他们,我们以后就再没有安静的生活了。”
流风若有所悟地道:“最强战士吗?是不是跟我们差不多?”
夜苦笑。
在夜眼中,龙若虽小却是很聪明很难骗的,当然,与其说龙若聪明,不如说她的直觉太厉害,对着龙若时,夜有种万事难逃她法眼的感觉。
而流风不同,他的直觉与分析能力各占一半,对流风了解极深的夜,很清楚流风这个问题到底在问什么。
于是夜答道:“不只是差不多。他们跟我一样,同样是灵将。你原本也是,不过我也说不准现在的你算不算是灵将。”
对于这一点,夜不大清楚,或许其他的大多数灵将也同样无法回答。
当时在天戈山上,龙若只看了一眼便告诉夜,那团炽热猛烈的火焰就是流风的灵兽,确切的说,它以前是流风的灵兽。最终,当一切结束后,三人下了山,火焰却留在了那里,永不熄灭地燃烧着。
现在的流风没有灵兽,那么他算不算是灵将呢?灵将应该是妖兽与人类的结合,是一种深达精神层面的结合,一旦失去灵兽,灵将的精神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从这个角度来看,流风的失忆,或许并不只是受那股充满魔性与杀戮的力量的影响。
夜想着想着便有些失神,流风也不打扰她,只是伴在她身边,缓缓地循着来路走着。
“很想知道过去的事吗?”夜突然出声问。
流风的脚步僵了一下,没有转头去看夜的表情。
他沉吟了一下,缓缓地说道:“算了,知道了也只是让自己更加困扰,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就当没发生过。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阿若会着急的。”
夜微一点头,又加快了脚步。
流风扛着长刀,迅速跟了上去,可是没几步之后,两人又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他们互望了一眼,慢慢地挪动着脚步,彼此背对着背,然后各自向前跨出半步,形成了抵御合围的姿态。
细雪飘舞,四周听不见半点人声。
冷冷的寒气扑面而来,似乎还夹杂着一种肃杀之气,凉意直透心底。
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相当僻静,旁边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早些时候还有些小贼出没,到了连贼都不愿意光顾的时候,这里就彻底失去了人踪。
另一边是处建了一半的高大建筑,前些天气温骤降的时候便已经停了工,此时也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两人略一观察地形就明白,看来对方已经跟了有一段路了,不然也不会把时机拿捏的这么准。
虽说刚才两人都心事重重,可是能跟了这么远都没被察觉,那么只能说,对方全部是高手。
正思忖间,四个人影先后落在两人周围,隐隐成合围之势,其中刚好有那个脸上带疤的人。
那人盯着流风道:“我当时就在奇怪,拥有你这种身手的,应该不是无名之辈才对,直到后来看到与你同行的这个女孩,我才认出来,原来你就是害我们原天灭国的头号叛徒流风!”
说完他又转向夜道:“还有你,我脸上的这道疤就是当初追杀他时,被你在暗处偷袭留下的。实在是太凑巧了,要找的人都凑到了一起。”
夜心中恍然,她的确隐约地记得这人。
一年前的大追杀时,她和龙若走在后面,当大批灵将分批追赶流风的时候,她们曾偷袭过不少落单的人,眼前这人就是其中一个。
流风指着自己的鼻尖,疑惑地道:“我是头号叛徒?害原天灭国?你们没认错人?”
听到那人的指责,流风还真被吓了一跳,那人数落的罪名的确不轻。如果这人所说的都是真的,那么自己所做过的,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之前流风能够猜到自己来自于原天,甚至能够从夜的一两句话里,猜到自己曾经身为灵将的事实,但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出,自己过去到底做过些什么。
说实话,如果把在他身上发生的那些事编成故事说给陌生人听,恐怕也没几个会相信的。
流风完全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听到对方的指责,持怀疑态度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在对方看来,那却是一种无耻下作的表现。
在他们眼中,流风的犹豫代表了他想抵赖,不承认事实,开始时几人眼中还存在的一丝顾虑,转眼便化成了怒火。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暗自发动了攻击。
在这种情况下,惹上灵将是最麻烦的事,夜本想解释两句,可是才说了一句就觉得有些不妥。她突然发现在他们身周不知不觉的涌起了层层的白雾。
由于细雪漫天,到处是白蒙蒙的一片,刚开始时不易察觉,等发现时已经晚了,那团白雾仿佛受了什么力量的激发,突然猛烈地向四周涌去,转眼就把所有人的身影都吞了进去。
白雾有些古怪,只是淡淡的一层雾影,隐约间仍可看到四周的景色,可是相距一步的流风和夜却互相看不到对方。他们下意识地各自后退,想靠近一些,没想同时感应到来自身后的攻击。
两人都吓了一跳,本能地跃了出去,因为他们是背对而立,攻击从身后过来,有些不可思议,他们都不敢贸然出手,可是这一跃,却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流风的感应比夜敏锐得多,即使眼睛看不到他也能感觉到,攻到身后的是一个奇怪的白色影子,形体有点像蝙蝠,半人高,行动起来无声无息,若是它不攻击,几乎都察觉不到它在移动。
流风刚得到斩风,有心试试威力。刀身清吟之中,淡青色的刀气破空而出,离怪兽两米远时便把它笼罩在攻击范围里。
的确是把好刀,很霸气,可惜攻击性强,防御方面却差了点。
那白色大蝙蝠双翅轻轻一拍,在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反方向退了回去,堪堪躲过这一刀。
流风刚才追赶,突然听得附近叮的一声细响,中间还伴有轻微的铃音,似乎是夜跟人交了手。他收刀一跃,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靠去。
流风心中觉得纳闷,这雾来的突然,那白蝙蝠也颇为怪异,然而只靠这点伎俩,是绝不可能对高手有太大的影响的。
对他和夜来说,眼睛不管用还有耳朵,耳朵不管用还有身体的器官感觉,他甚至可以把直觉应用到对战当中,这种程度的干扰,基本上是不起作用的。
可是流风刚迈两步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他觉得身上似乎有点异常,感官上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可他的直觉却觉得身上有古怪。
流风低头细看,没觉得什么不妥,再走两步时,他突然觉得身周的压力增大了许多,感觉上好像雾气实体化了一样,现在自己正在水中移动。
流风果断的停下脚步,细细检查身周。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缠上了不少透明细丝。
那丝简直轻若无物,沾到身上根本无法察觉,可若是无数细丝同时上身,它就开始展现出自己的韧性了。
另一边,夜也遇到了同样的麻烦。
她开始也在纳闷,一年前的事,灵将们应该都清楚。
天罚部队的大部分人都参加了追杀,却仍没能置流风于死地,这四个人怎么敢见到流风就直接动手呢?难道他们四人知道流风失忆,功力已经大不如前?或者说,他们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能够对付这个数百高手都没能杀死的流风?
她哪里知道,当年追杀流风这件事,对整个天罚的影响可以说是极为深远的,甚至影响着以后风都的政局。
说实话,当年万里追杀流风这件事,对整个天罚部队来说,都是一个耻辱。
耻辱是双方面的。
一方面是因为,出动了数百灵将的大追杀,最终竟无功而返,其中折损的好手不在少数,这对灵将们来说不啻是一种讽刺。
直到今日,当残存下来的灵将们遇到昔日的同僚战友时,战友们偶然间提起天罚时所表现出的那种责难,仍然能让灵将们愧疚地低下头。灵将们认为,当年的失败是所有灵将的耻辱,而这耻辱是流风带来的。
另一方面,有一部分人一直认为,追杀流风根本就是个错误。
在当时那种危机的时刻,指挥官对前线战事不闻不问,反倒是对一个无关大局的年轻灵将穷追不舍,这种行为绝对比流风这个所谓的刺客、卖国贼,更让人心痛。可以说,最终原天城的陷落,跟天罚部队的错误有直接的关系。
所以,当时原天城下的战斗打响时,天罚部队分裂成了两派,在赶回去参加战斗的,和继续追杀流风的两伙灵将之间,隔阂不可避免的产生。这部分人认为当年展开对流风的追杀是个耻辱。
解原天城下之围时,第二部分灵将基本上,都归入了穆雪的帐下,其中一部分战死,另一部分随穆雪一起失踪。
而第一部分人则再没回过原天城,他们无法回去面对原天的任何人,在他们心底,对于造成这一切的流风非常痛恨,有时候他们会以流风为假想敌,几人一起进行合击的训练。
眼前这四人便是其中的一伙。
形如白蝙蝠的灵兽叫雾蠓,据说是一种常年生活在沼泽中的东西,可以靠自身的妖气,通过某种变化,化成特殊的雾,这雾因为是能量体形成,身处其中的人的感官会产生一种扭曲。
这不是幻术,而是一种实在的扭曲,就好像身处水中的人,如果仍以陆地上的力学常理为准则,那他的判断就一定会产生少许的错误。
这也是流风看似快捷无比的一刀,为什么会被轻易躲过去的原因。
当然,单是这雾还不足以起到多大作用,四个灵将真正的目的,是掩护藏在雾中的千幻丝。
千幻丝,是另一个名叫影蛛的灵兽吐出的。
顾名思义,蜘蛛当然是吐丝的。影蛛的身体和它的丝,都是透明的,丝线极细,毫不受力,韧力和粘力很强,刀斩不断,一旦布成网,里面的东西便很难逃脱。
夜和流风一时大意,马上中了圈套,他们只把注意力放在雾气上,担心它有古怪,却忽略了藏于其下的细丝。
四个灵将并不知道流风的功夫已经大不如前,不敢直接面对他,便用丝和雾妨碍他,他们自己则趁这机会集中攻击夜。
夜那边的千幻丝数量很少,四人发动攻击时便已被撤掉,绝大部分都布在流风身周用来阻碍他的行动。
流风不敢大意,他已经察觉出这种丝的威力,身上沾附了很多,行动受到不少影响。偏偏这种丝网不但粘人,还能随风而动,简直麻烦透顶。
流风不住地移动身形,尽可能地避开,即使这样,身上沾到的丝也越来越多,行动开始感到吃力。
流风最大的优势是速度,可是在这里,无论他速度多快都逃不出去。想硬冲出去就会被粘个实在,那个时候恐怕连走路都会吃力。
雾气仍然很多,流风听着不远处不绝于耳的打斗声,额头上见了汗,他知道夜在以一敌四,心头牵挂万分,可是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才是关键。
夜能抵住四人的第一波攻势就一定能撑一段时间,虽说时间不会太久,但只要自己能够在那之前摆脱这里的束缚,就能赶得上。
他全神贯注,感觉着身周细丝的状况,发觉只有自己身周少许范围内布有这种东西,外面虽然仍是白雾,却几乎没有这种细丝。他想来想去,脑子里灵光一闪,想到了破解的办法。
迅速脱去长大的外衣,流风调匀了气息,把能量均匀地分布在外衣的表面,接着转圈一抖,只听得一阵很细微的声响过后,大半身周的细丝都挂在了外衣上,强劲的韧力把外衣扯的笔直,幸好有能量布在上面,外衣并没因此而被扯碎。
流风用力一扯,被外套牵扯着的细丝网整个晃动了一下,某些地方被拉得笔直。
流风要的就是这机会,趁着巨网被拉扯出一道空隙的时候,他集中全身力量冲突而出,虽然仍不能避免被细线缠到,但总好过完全无法动弹。
流风一脱困就直奔战圈而去,身上被千幻丝缠着,动作有些不便,却又没机会找出办法把它弄下来,于是只好将就了。
夜的处境的确很危险,去除其中两人的灵兽不说,另外两人的灵兽分别是一只形如猿猴脑袋长角的怪物,和一个凶猛三角脑袋两对肉翅的恶鸟,再加上环在她四周的四个灵将,她能支持一会儿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四人之所以经常在一起活动,就是因为他们之间有着很默契的配合。
灵兽虽然都能飞,可禽类和其他灵兽相比,在空中的灵活性是占有绝对优势的,而与之相对,猿怪的灵巧凶猛,只有在陆地上才能发挥完全。
另外,拥有特殊能力的灵兽,攻击力不会太强,那只雾蠓和影蛛就是一例。
这四人先分开夜和流风,并用两只灵兽困住流风,以达到各个击破的目的。在另一边,他们以三个灵将加上那个猿怪,集中攻击夜,另一个灵将以及天上的灵兽则属于机动力量,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牵制流风或是给予夜致命的一击。
流风刚一脱困,闲在一旁的灵将马上发觉,他立刻发动了攻击。长棍夹着猛烈的风声卷起层层雾气,极具声势地击向流风。
流风斜跨一步,长刀斩断一片雾气横扫而出,虽然威猛处不如棍势,可那种极其犀利的攻击气息却更具压力。
流风想迫开那人解救夜的危机,所以并不想跟他纠缠,可那人显然知道流风的心思,长棍顺势一摆,以攻对攻丝毫不让。
流风无奈之下只得全力出手,刀光凝成匹练的青光,气势恢宏地破开重重白雾斩向那个灵将,想一举迫退他冲过去,可他没想到,那白蝙蝠般的怪物不知何时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张口就咬。流风迫不得已出拳攻击,却觉得中拳处空空如也,那白蝠又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他这边受白蝠影响,手中刀势一窒,那灵将立刻抓住破绽发动攻击,排山倒海的棍影狂压而来,先机已失,流风不得不退让,可偏偏在这时候,头上恶风疾扑,天空中盘旋的灵兽雾影翻腾时飞扑而下!
那生着獠牙的尖嘴,隐隐泛着青光,专朝流风脸上攻击,这种攻击性灵兽的攻击力,绝不比灵将差,或者还更强一些,流风迫于那威势再次退让,结果一时疏忽,再次被影蛛布下的丝网困了起来。
夜一直极力展开身形避免冲突,可是那猿怪的动作之灵活令人咋舌,夜能够摆脱三个灵将的攻击却始终躲不开它的纠缠,结果一次又一次地被三人形成合围之势。
夜本以为流风很快就能赶来支援,却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
长短双剑尽量以圈转之势封挡攻击,却抵挡不住三人一兽的合击,无奈之下只好唤出自己的灵兽。
一直以来,夜都很珍惜自己的灵兽,那身雪白柔软的毛发,只要靠上去就感觉到暖洋洋的。
其实她对自己的灵兽并不了解。
从一开始,就是纳兰飞月帮她成为灵将的,妖兽之心也是飞月帮她找的,孵化之后,妖兽大部分时间都被纳兰飞月借去采药治病,跟她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
纳兰飞月用奇特的力量,让夜的灵兽能够长期地脱离本体,这样一来,夜长期处于一种能量消耗状态,那有点类似很久以前,流风身陷老树妖的异世界中的情形,为了弥补力量的消耗,她一直都保持着长时间修炼的习惯。
若说,流风是经过龙的指点境界进展迅速,那么夜在纳兰飞月的照顾下,进步也不比流风差多少,她真正差的是很少跟自己的灵兽接触,因此不能发挥它的力量。
此时情势太过危急,夜无奈地召出灵兽,希望能够化解危险。
似乎感应到了夜的危机,灵兽刚一化形,长大的白翅膀便奋力地舞动起来,嘶鸣随之而起,紧接着一股寒意迸发出来。
那是一种极为霸道的寒气,连能量化成的白雾,都被冻结成一种半固体,看起来就像一团团浑浊的液体,围困流风的丝网更是瞬间冰化,然后化成细粉。
这种程度的寒气在一瞬间,并不能伤害拥有强大力量保护的灵将和灵兽,不过一瞬间的寒气袭击已使得他们都动作一缓。
只这一瞬间,被夜唤为阿露达的灵兽嘴巴一张,一道白蒙蒙的气柱向四人一兽喷射过去。
措手不及之下,猿形灵兽首当其冲,一条左臂被白气柱擦中,只听得一阵细微的冻结声,那灵兽的左臂迅速冻结并沿着手臂继续向上蔓延。
幸好那灵将离得稍远反应最快,他当机立断地召回了灵兽,那猿怪灵兽化成青气钻入体内之前,仍不忘凄厉的嘶吼一声。
局势因夜的灵兽而突然改变,主客形势立刻逆转。流风快步赶来与夜并肩而立,再次做好战斗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