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时间,周围的雾气化成大堆大堆白色粘稠状的东西,落在地面上,转眼间又雾化消失。
那白蝙蝠失去了雾气的笼罩有些发怔,耷拉着脑袋,在四个灵将背后弄出一小团雾影来,躲了进去。
另一边,影蛛也现出形来。原本透明的身体被冻成了白色,行动之间有些发僵,原来这东西最怕的就是冷气。
四个灵将互视了一眼,一时间优势尽失,他们也拿不定主意了。
他们心中默认的强敌流风,并没表现出能够威胁他们的实力,可是那个被他们视为弱者的夜,却成了他们的一大障碍,这局面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流风和夜也不敢贸然动手,他们本来就不愿大动干戈的,而且夜心里清楚得很,刚才的局面扭转只是一个意外,真的再动起手来,自己这边的两人未必能占便宜。
就在这时,废工厂的深处传出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沉重的节奏之间,隐隐散发出强大无比的气势。
还未见其人,那气势就震慑了场内所有的人。
四个灵将心中生出了退意,可是他们又有些不甘心,偏偏这时那远处的气势一变,变成了一种威棱的气息,仿佛在警告众人不要轻举妄动。
其实夜和流风也有心离开,可是这气息中隐含的意味非常明显,他们莫名其妙地有种感觉,若是这时候妄想离开,一定会惹怒那人。
就这样,六个灵将外加四只灵兽,齐齐地扭头盯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远处,风雪之中,一个人影缓缓走近。
墨镜,长髯,鬓角花白,每跨一步众人都觉得压力更增一分,那人打扮有些古怪,尤其背后歪七竖八地插了好多长长短短的武器,看起来不伦不类。
可这并不影响他的气势,镜角处挂着的那崭新商标,若是在平时看来,一定会使他的形象看起来有些滑稽,可此刻却完全无法影响他那种威猛无伦的气势。
最骇人的是,那人肩扛一柄极为巨大的战斧,跟他那稍嫌瘦弱的身形比起来,完全不成比例,可是没人敢忽视他身上潜藏的巨大力量。
这人是个灵将,因为他身侧飘着一个半人高的蓝色怪兽。
看起来形体极长,盘旋宛转之间鳞甲熠熠生光,头颅昂扬之际,隐约能分辨出那双青黑的犄角以及飘扬的长须。
那东西怎么看都是一条龙。
“小子们,不要在大叔我面前动手动脚的。天儿冷,我老人家心里有点烦,也想练两下,如果你们真的手痒就找大叔我来过过招,怎么样?”
声音听起来有些流里流气的,可是隐含的霸气却绝不容忽视。
四个灵将大眼瞪小眼,呆楞了片刻,然后同时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您、您说笑了。我们无意冒犯您老人家,不知您在此休息,有打扰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见怪,那个,我们这就走,马上。”
四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就想开溜。
“等等!”
那墨镜大叔显然没那么好说话。
“小子们也算是我的后辈了,看着你们这么没出息,我老人家也没面子,所以,有几句话我还是要说的。”
说话间,他瞟了流风和夜一眼。
两人心头一震,不知他有什么目的,心中有点害怕他对自己不利。说实话,所有人都被这人的气势镇住了。
“您,您老请说。”为首的那个疤脸灵将说话有点不自然,吓的。虽然这人没有特别露出压迫的气息,可是那种无形的威势仍让他们浑身不舒服。
“嘿,一帮不成气候的小东西,翅膀还嫩就学会打自己人了?你们也都算灵将吧?同出一脉,无论因为什么原因,都没理由自相残杀。嗯?你不同意吗?”
有个灵将刚想辩解,那大叔瞥了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那灵将吓得差点咬到了舌头,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
“哼,不成材的小子!我告诉你们,若是再让我遇上这种事,嘿嘿,说不得,我老人家也要活动活动身子骨了。”
说话间,他轻松写意地抡起超级巨大的战斧,也不做什么劈砍之势,只是随手往地上一戳。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一阵晃动,一道极深的裂痕向着远处延伸出去。
流风看着他的动作,眼光一闪,心中似有所悟,可是他并没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局面。
四个灵将满头冷汗,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恭敬地行了好几个礼,结结巴巴地告辞,然后唯唯诺诺地互相拉扯着走了。
等到了远处,四人不约而同地狂奔起来,生怕这个古怪的大叔突然一个不高兴就追上来拿他们开练。
见那四个灵将走远,墨镜大叔这才扭过头来。他静静地瞥了流风和夜一眼,也不说话,居然站在那里看起天色来。
夜同样被他气势压迫,可她是个内里极为倔强的女孩,她可不肯露出半分怯意。
夜细细地打量了他几眼,确认这人的确是刚才卖刀给她的大叔,可是此时由于有气势衬托,这人给人的印象与刚才有着天壤之别。
夜思索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大叔,多谢您赠刀之恩,更要谢谢您刚才解除了我们的危机。”
那墨镜大叔翻了翻眼睛,没理她。
夜有点吃不准这人的意思了。
她原以为这人是善意,可是此时看来却又不像是如此。当然,也不像有敌意的样子,至少他没对自己表现出对那四人的不耐烦。
“大叔……”夜又想开口说些什么,流风却突然扯了夜的衣襟一下。
夜一愣,不明所以,却也知机的不再说话。
流风锁着眉头走上前去,也不跟那人说话,只是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蹲在那被战斧戳出的大坑看了好半天。
那大叔也不理他,自顾自地看天,似乎在等着什么。
夜有些纳闷地看着流风,心中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不过她知道流风一定有自己的用意,即使真的惹怒了这人,大不了跟流风一起拼命。
不一会儿,流风站起身,又绕着那墨镜大叔转了一圈,端详起那条小蓝龙来。
流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有点犹豫,半天之后才下定决心道:“大叔,这些东西都是假象?是你弄出来的?”
夜惊讶地啊了一声,不知流风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那墨镜大叔仰着头看天装酷,半天才嘿嘿地笑了两声,把目光收回来。
想要跟流风说话,突然觉得脖子仰了半天已经有些发僵,他不禁呻吟道:“哎哟哎哟,我老人家的脖子,哎,抽筋了……”
流风心中并不敢肯定,此时见这大叔突然如此古怪不禁有点发懵。
可这时夜却有所醒悟,她盯着那人的脸看了一会儿,又仔细地盯着他的胡子皱了半天的眉,试探地问道:“梅林大叔?”
“哎,小丫头,你总算认出大叔我来了。可比那臭小子强多了,明明知道我老人家用的是幻术,却不来认我,哼!”
梅林胡子一撅老高,做出十分气愤的模样。
他本以为以流风的性格必然会不好意思地道歉,然后解释,可流风的反应却让他大跌眼镜。
“大叔,我认识你?我们以前见过?”流风一边问一边歪头回忆着,可怎么也想不起这个人来。
“咦?臭小子,你不会这么狠心吧?连我这个对你恩重如山的人都不认,这也太没天理了,你小子小心出门被雷劈!”墨镜大叔气愤异常,指点着流风的手指像抽筋了一样,不停地抖着。
“啊?!恩重如山的人?”
流风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人,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记忆已被完全封印,以为已经斩断了跟过去的所有联系,可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恩人,这使得流风愕然不知所措。
“哼,你小子少跟我装腔作势的,你那两套把戏我早就知道了,别以为在头上弄个封魔印就能装三只眼……嗯?封,封魔印?!真的是封魔印?小子,你……”
三人之中,只有夜知道前因后果,她从没想过居然能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跟梅林重会,一时间也有些发呆,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
“大叔,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我们回去慢慢聊。”
梅林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鬼鬼祟祟地张望了几眼道:“嗯,的确不能在这里久留,那些家伙说不准还会回来呢。”
说话间,他随手把巨大的战斧往身后一扔,扑的一声,化成轻烟消失了。
片刻间,一直环着他身周的那种气势也消失无踪,地面上更是找不到那处极长的裂痕。
三人不再耽搁,小心翼翼地沿着僻静的道路,隐藏着身形向酒吧走去。
一路无话,很顺利的进了酒吧,没被什么特殊的人注意到。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他们刚走片刻,刚才打斗的那处废工厂附近,又有两个怪模怪样的人经过。
“大哥,你看这里,似乎有人打斗过。”一个黑袍人向前面的老者说道。
老者点道:“嗯,我看到了。你刚才没发现吗?宁风那四个小子灰头土脸的跑了,似乎就是从这个方向来的,我估计是他们被谁修理了。”
黑袍人冷笑道:“那几个家伙活该!劝他们回归女一帐下,他们居然拿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借口来推托,真看不出他们原来是这种人。哼,要不是我们有任务在身,早就出手教训他们了。”
老者摇头叹息了一声,自顾自地摸出一把牌玩了起来。
良久之后他叹息一声道:“唉,算了,这种人不留也罢。按我的推算,他们将来很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早晚都会重逢的。”
黑袍人眼中寒光一闪,手中凭空多出一把巨大的镰刀来,他阴森地道:“希望他们别遇到我们使者两兄弟。”
说话间,巨镰一挥,不远处的一根粗大的钢铁巨架轰然倒塌。
“算了,我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两人身形一闪,转眼间身形便完全消失。
酒吧中,气温适中,流风三人团团围坐着,除了仍呼呼大睡的老雷恩再没外人。
夜开始给梅林讲述一年来的经过。
那是一段充满无奈和绝望的过去,从一年前的原天城之战,到三人经历的几千里大逃亡,再到流风天戈山铸剑入魔,夜和龙若合力封印流风的力量,最后才在某个特殊的机会下进入风都城安定下来。
听着这段艰辛而又充满血泪的经历,老梅林一边吧唧吧唧地吃着夜端来的小糕点,一边竖着耳朵听两人的经历。
在别人听来本该是惊天动地的故事,可看他的表情竟像是听着好玩的故事,时不时的还嘿嘿笑两声,点头称好。
其实这段往事夜不只是说给梅林听,更主要的,她是讲给流风听的。
在此之前,流风曾多次追问关于自己的过去,夜却一直保守着这秘密,不让流风接触到半点与过去有关的东西。
夜一直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保全眼前安定的生活,并使流风挣脱一直以来的无奈命运。
可是当流风跟姬芙进入姬家时,夜才明白,对流风来说,这种隐瞒是一种错误,与其一直隐瞒欺骗,还不如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流风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来选择,别人替他安排的,无论多么完美都是一种错误,只有摸着自己的真心选择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无悔之路。
与梅林的重逢只是一个巧合,即使他不来,夜也决定不再对流风有所隐瞒了,他想知道的就全部告诉他。
一段从他人口中听来的经历,并不能使流风恢复记忆,可是那能使他知道自己过去是一个怎样的人,曾经走过一条什么路,这能让他不再迷茫。
听着夜的叙述,流风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古怪感觉,明明是在说自己,却完全无法切身地融入那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就像是在听一个街角的大叔所讲的荒诞的传奇故事,主角遇到无数艰难险阻,后来辗转逃亡,再到最后死里逃生,这一切的一切都完全的陌生,很难去相信,那个故事的主角就是自己。
现在的生活与那段历史相比,根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流风完全明白了夜和龙若的苦心,她们为自己选择了一条自己一直向往的道路。
如果一定要说她们有什么错误的话,那便是她们不清楚,即使是同一条路,主动的选择和被动的给予,也是具有不同意义的。
之后,三人又谈起梅林的经历。
对于这段经历,梅林胡诌八扯地一带而过,只是说,原天灭亡之后他就辗转于原天各地,后来气温突变,原天变乱再起,最终成为一块凶地。
至于遇到流风两人的事,他说的倒是比较详细。
梅林从原天弄了一批冷兵器,本想在风都卖个高价,可是风都城一直不怎么太平,从开始的第三方势力闹事,到后来平息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机会出手。
最近,他听说风都高层斗争不断,市面很乱,警察体系的工作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于是便拉了几个怀着同样目的的家伙到那个小广场里贩卖,想藉此发一笔小财。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那几个灵将,他还认出那个疤脸的家伙叫宁风。
本来这并不关他的事,可后来他突然发现夜居然四处问人买刀,梅林知道夜不用刀,所以他推断夜是为流风买刀,于是便把自己弄到的一把最好的刀低价卖给了夜。
梅林的幻术出神入化,夜根本就没认出来他。
后来梅林跟在夜的身后见到流风,刚想相认却发现,那几个灵将也盯上了流风,于是他索性不认,并偷偷地跟了下来。
当夜问起梅林当时的那股气势由何而来时,梅林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
“大叔我别的不会,玩幻术那是没人能比得上我。幻术幻术,一切都是虚幻的,可是幻术的本义就在于欺骗,只要你的境界够高,无论什么都能骗,气势只是其中的一种。假假真真,真真假假,假的如果能让所有人当成真的,那他自然也就成了真的。”
流风两人心中暗称神奇。回想当时梅林的表演,他们忍不住拍案叫绝。那时的梅林,无论气势还是语气,都是绝顶的高手。
当然,回想起来,梅林背后是一把冷汗啊!那个时候他心里也发虚,万一耍露了,他一定会被四个恼羞成怒的灵将撕成碎片的。
讲了许久,三人终于讲清了所有经过。
这时,一直忍着问题的夜终于向梅林询问道:“大叔,那个……原天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你说那里是凶杀之地?”
虽说想抛开跟过去的一切关系,可她始终不像流风那样完全地忘记过去,她还记得那片自己出生并成长的土地,还记得曾经在那块土地上发生过的一切,她甚至记得那里泥土的气息和风的味道。
“那个地方啊……”
梅林的嘴一直没闲着——不停地吃着女孩端来的各种糕点,即使是听着流风那段惊心动魄的经历也未曾停过,可听夜问到这里时,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叹了一声道:“那里的确已经沦落成一块凶杀之地了。”
凶杀之地。
夜的心头微震,她想不出那片土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些不寻常的事,才能被称为凶杀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