蜥蜴怪们散去后,先前那些变异的海中生物也四散奔逃,没多久便都逃进大海之中,这岛屿变得平静起来。
流风眼见四周再无敌人,当即跃下大树,默默走向那群倒地的巨兽。
蜥蜴怪的水箭毒性强烈,巨兽们的尸体已经开始散发出腐臭。
望着眼前这些死去的巨兽,流风心中突觉一阵落寞。
几年前他曾整天与这些巨兽打交道,深知这些巨兽的性格,它们外表长得凶恶,生性却温驯得紧。若不是被逼到无路可走,想来也不会与那些怪物战斗。
回想起当年的岁月,流风轻叹一声。时间过的真的快啊!那时的自己还是个平静无为的少年郎,它们也只是一群依天命而存的普通生物。
而如今世事变迁,不只自己不得安宁,整日为生存而奔走,连这些与世无争的巨兽也要被迫战斗,最后还落得如此悲惨下场,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火凤清楚地感受到流风的心理,悄悄地幻化成形,双翼一抖之下,熊熊火焰散落在周围散发着腐臭的尸体上,转眼将一切化成灰烬。
流风振臂一挥,大风平地而起,满地灰烬随风消散。
流风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他突地跳上火凤,挟着滔天火焰,飞上半空,提声高喝:“老树妖,快出来,我来找你了!”
回声在山谷林间激荡,不见回应。
“我是流风,快给我出来!”
余音远远地向海面上飘去,渐渐消散,仍未见老树妖现踪。
流风在半空吼了半天,老树妖完全不予回应。
他心中郁闷更甚,正想向裘蒂姆询问,如何才能在密林中找到老家伙的具体位置,突觉头晕目眩,一个站立不稳,竟直接由空中摔了下来。
火凤也未料到以流风的能力竟会失足,不禁呆了一下,再想去接他时,却已晚了,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坠落地面。
流风意识虽然清醒,却觉得四肢无力,别说是飞行,恐怕连站着都成问题,当下也只能无比郁闷地,任由自己的身体砸向一株矮树。
幸好流风已经基本能与火凤同步融合,身体强度大增,从这样的高度摔下来还能承受得起,况且还有矮树做缓冲,死是死不了的,只是重伤大概难免了。
流风心里都有着这样的估计,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他的身体竟被那矮树的枝条托住,在离地面只有几公分的距离,硬是止住了下坠之势。
流风心中暗叫侥幸的同时,却也疑心大起。
身下这株矮树不过一米多高,最粗的主干也没有自己的手臂粗,能托起一个从百米高空中坠下的人?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像是感应到了流风的疑问,托着他身体的矮树,突然传出人声:“哎哟,砸死我老人家了!我这把老骨头差点就要散架!”
这声音是如此的耳熟,除了那老树妖,还能有谁?
流风大怒,这老不死的,刚才叫了半天它理都不理,现在却跑出来装神弄鬼。
天下那么大,自己别的地方不落,偏偏能落到它身上去?
流风可不认为会有这么巧的事,这老家伙摆明了早就在下面看热闹了。
不过它也够绝的。
一直以来,流风都下意识地认为,老树妖一定会以巨树的形态出现,哪想它竟化成这么一株不起眼的小树,若不是它自己跑出来,鬼才知道谁会发现它。
矮树前白烟一闪,老树妖拄着拐柱,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在流风眼前。
“小伙子,你们人类武者有句话,叫持之以恒,你难道没听过吗?身为灵将,居然能从天上掉下来,你还真是让我老人家大开眼界啊!”
流风想要站起身,却觉身体依然无力,只得扶着身旁的树干坐了起来。
他冷冷地看了老树妖一眼,不予理会,其实他自己也在捉摸失足的原因。
没理由这样啊!怎么会突然就失去了力量,连体内的气息都无法运用,莫非……
流风突然记起被那蛇人咬中的三口,难道是中毒?
可是火凤应该不怕毒吧?既然它都不怕,那么已经与它初步融合了的自己,也不该怕毒啊!
老树妖见流风不理他,倒也不以为意,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按理,以你的能力不该掉下来啊!除非是身体出了状况,或者是中了毒。
“可是灵将的抗毒能力,应该与灵兽息息相关的吧,如果天下间还有连火凤都惧怕的毒,那也只有……”
流风的耳朵支了起来:“只有什么?”
树妖面色一片凝重,它沉默片刻后,将目光投向落在一边的火凤。
火凤昂首回忆,许久才道:“远古战争之前,我曾中过一种水毒,那次是因为被水魔兽相柳咬伤了翅膀。”
老树妖闻言叹道:“看来我的猜测不错,一直以来想要抓我的,正是相柳部下的海魔族。”
流风听得有些迷糊,问道:“水魔兽相柳?海魔族?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树妖白了他一眼道:“你当然没听说过,因为早在远古战争爆发前,相柳就不再出现了。而且我们这些生物一直居住在大陆上,而相柳活在深海之中,两不相干,自然没人知道它,我也是在偶然的机会里,才听说过关于它的传闻。”
火凤插口道:“你说错了,相柳不是与陆地上的生物不相干,它只是因为战败才被迫退回深海的!”
流风和树妖闻言,尽皆愕然。
“这些事太过久远了,你们人类不大清楚,连大部分妖族都不知其中究竟……”
确切地讲,远古战争爆发的具体时间,大约是一万年前左右,之后战争持续了三千多年将近四千年,盛极一时的人类文明,因此而败落。
再后来,则是众所周知的黑暗时代,人类残存的文明彻底被自己摧毁,所有的人都生活在血腥而黑暗的天空下,这一时期大概是一千五百年。
再之后,人类力图昌盛,重建属于自己的文明,于是有了后来的风都,以及之后的原天。
严格说来,现代的人类文明,只有短短的三千多年历史,而整个人类存在的历史,有史可考的,应该是一万多年。
那么,再之前呢?远古战争爆发前的历史是什么?
这方面的问题,人类似乎从未谈起过。
火凤是远古圣灵凤凰的一个分身,虽然只继承其一半的力量,记忆却是大致完整的,随着力量的慢慢强大,越来越多的记忆开始恢复。
据火凤回忆,人类的全部历史,大概为一万五千年,而大陆生物与相柳之间的战争,则发生在距今一万四千年前的时代。
人类之所以能够在远古战争爆发前那短短的四千年里,发展出无比灿烂的文明,都是因为发生了那场与相柳之间的战争。
当时的大陆上有四大圣灵,分别是神龙、凤凰、九尾狐以及独角兽。
相柳并不被列在圣灵之中,只因它原本不是陆地生物,实际上,它拥有着与圣灵们相差无几的能力。
“当初相柳掀起空前的海啸,想淹没陆地,结果引起除独角兽外的三大圣灵围攻,被迫退回深海,可是海啸的危害却仍在继续……”
若论实力,相柳在陆地上与单个圣灵独斗,都是稳输不赢的局面,可是一到海里,它就几乎是不可能被杀死的,即使是三大圣灵也很头疼。
而陆地被海水淹没后,陆上的妖兽们也都敌不过水中的生物。
这样一来,大陆众生就面临了一个严重的危机。
就在那时,圣灵独角兽想出了一个办法,它将自己所有的知识传授给了大陆上那种最擅使用工具的种族,也就是人类,让他们迅速发展起来,然后与妖族一同对抗海啸洪灾。
人类天生的肉体力量不强,寿命也短,然而在发明创造工具这方面,却是举世无双。
他们依靠圣灵们传授的知识,发展出自己灿烂的文明,开渠引水,筑堤防洪,最后甚至独创了属于自己的魔幻文明。
有了人类的帮助,海魔族再也讨不到任何便宜,而相柳又不敢亲自踏上大陆,于是海魔族战败,退回大海。
后来,妖族便给相柳冠上了一个水魔兽的称号。
“可是,说这些又有什么用?难道我是中了水魔兽相柳的毒?按你所讲,以相柳的能力,不必用毒就能把我干掉吧?”
老树妖和火凤齐齐一愣。
的确,能与远古圣灵抗衡的魔兽,其力量绝非凡人能比的。即使流风能力再强,与圣灵相比,也不是一个档次的。
在力量上,即使是只差一个档次,其间距离也是难以想像的。
树妖也满怀疑问地道:“也对,如果是相柳,随便碰你一下,就要了你的小命了,哪还轮得到中毒啊?呃……那你最近到底受过什么伤呢?”
流风皱眉思索道:“除了被一个蛇怪咬过,再没受过其他伤了。可是,那蛇怪很轻易地就被我杀掉了,怎么可能是相柳?”
老树妖脸色一沉:“你说的是蛇怪?是不是一个蛇身人面的家伙?”
“没错,就是它。”
老树妖眉头皱得更紧了:“之前带着大批海魔族满岛找我的,正是这个家伙,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它有些古怪,莫非它是……”
说到这里,老树妖突然转向火凤问道:“我听说那相柳的真身,似乎是蛇吧?”
火凤肯定地道:“蛇魔相柳,是个九头蛇。”
老树妖叹了口气:“这样看来,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那蛇身人面的怪物,或许是相柳的后代。哎呀呀,你可真不走运啊,杀了水魔兽的后代,唉!”
即使流风再怎样冷静,听了这话,也不禁变了颜色。不过他心中还存有一分侥幸。
“可是,那种级别的魔兽,它的后代怎么可能那么差劲?龙之九子只是继承了部分神龙的力量,即使那样我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不可能,你一定是弄错了!”
火凤接口道:“这个倒是很好解释,任何生物在诞生之初,都不可能拥有太强的力量,在最开始的一小段时间里,即使是圣灵的后代,力量也是极其弱小的。
“对于我们妖族而言,小段时间是个很模糊的概念,指的可能是几百年,或是上千年。”
流风的最后一分侥幸,被无情地粉碎了。
做为灵将,他深知妖族传承后代的特性。
简言之,越高级的妖族,传承下一代就越困难,而且数量越少。
神龙几乎没有能力传承下一代,而凤凰则是要自己身死涅磐之后,才会产生下一代,至于九尾狐和独角兽,流风知之不深,不过想来也相差不远。
杀了水魔兽的后代,那意味着什么?
流风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可是老树妖可不理会他的感受,它替流风猜了下去。
“嗯……如果真是相柳的后代,那你可惨了!或许再来一次海淹大陆?至少追杀你这个杀子凶手,还是做得到的吧!”
老树妖讲到这里时,似乎想像到了某些精采的画面,过瘾地吧唧了一下嘴:“好家伙,被水魔兽追杀,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场面!”
流风麻木地听着老树妖不负责任的话,脸上已经没什么表情了。
火凤见状接口道:“你也不必太担心。对于相柳那一级别的魔兽而言,生出后代对其本身的损耗是难以相像的,不死也会只剩半条命。可以肯定,它在很长的时间里,是不可能恢复到巅峰状态的。
“据我猜想,就算它没有因产下后代力竭而亡,也会因能力损耗过巨,而陷入长久的睡眠之中,所以暂时还不必担心这事。”
这是讨论到水魔兽相柳以来,唯一一个让流风欣慰的消息。
不过他还是无法完全放下这件心事,万一将来有一天,必须去面对一个拥有圣灵实力的敌人……单是想一想,流风就觉得头皮发麻。
先不说能不能逃命,就以他现在的状况而言,根本不必什么水魔兽,单是一个蜥蜴怪都能要了他的命。
流风真的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倒楣的事,总能赖到自己的身上,难道自己是倒楣蛋吗?
流风正满腹愁云时,老树妖突又转移了话题:“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贪睡?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上来,居然都没醒,真是越来越懒了。”
刚才一直讨论著流风的事,倒是把他怀里的小龙若忘记了。直到这时流风才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把小龙若唤醒。
他当下暂时抛开心事,把前因后果一一向老树妖说明,最后才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老人家,您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阿若吗?”
涉及到龙若的安危,流风问话的语气,也变得谨慎起来。
“这样啊……”老树妖沉吟了许久,突然问道:“你们可曾听说过破梦?”
所谓的破梦,指的是将迷失的意识重新唤醒。
在树妖看来,所有的智慧生命,无论是人类还妖族,都可以将生命的整体,分成两大部分看待:一是肉体,二是意识。
当意识脱离与肉体的联系时,其所有活动皆可称之为梦。
只要将梦打破,意识就会重归现实。
迷失的意识体,本身是无法做到这一点的,所以需要一个外界的清醒意识,前去完成这一工作,显然,这是需要流风去做的。
当然,只有这样还不够。
“可是,要进入她的意识世界,是非常非常困难的,而且是极为危险的,因为她本身是个拥有强大精神力量的超能者。所以,即使知道该怎样做,也还需要在合适的条件下实行。”
老树妖解释了一大堆,听得流风有些头晕,直到最后才明白了老树妖所要表达的意思——办法是有的,实现起来是困难的。
虽说有些失望,流风倒也不是特别心急,毕竟龙若这个样子,就像睡着了一样,有火凤的保护,无论她睡多久都没危险。
而且这事是急不来的,因为老树妖所需要的合适条件,实在是太难办到。
按树妖所知,一个人意识迷失,多半是因徘徊于记忆世界中,而找不到真正的自我,所以合适的条件指的便是进入她的记忆世界。
涉及到记忆,就必然要跟时间扯上关系了。
时间是个很玄妙的东西,没人能操纵得了,在所有已知的历史当中,只有传说中的神龙,拥有不完整的控制时间的能力。
所以,这个条件就变成了,找到神龙老兄帮忙,让流风进入龙若的记忆,最后找到她,并带她回来。
话是可以很轻松地一句话讲完,可实现起来,却实在是有点不现实。
其实办法并不真的是唯一的,老树妖也将另一个可能性列给了流风:“当然了,需要藉助神龙的力量,只是因为其拥有操纵时间的能力,你也可以试试嘛,说不定在几千或是几万年后的某一天,你自己也能拥有这样的能力。”
流风懒得理这老家伙。千百年之后,自己还存在着吗?
现在去想这样的事情,完全没有意义。
不过如果真的无路可走,那也只好去向这方面努力了,即使是千年万年也好,一定要把阿若救回来。
见流风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树妖开解道:“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一个人不可能盖起一栋大厦,可是你们人类的高楼大厦却有千千万,这说明了什么?
“不要太死脑筋,一个人做不了的,未必许多人做不了,只要有心去做,任何事都是可能的,不一定非要等个几千年。”
流风默然点头。
虽然找到了树妖,却依然无法唤醒龙若,还顺道惹了一个大麻烦回来,流风心情无论怎样也轻松不起来。
别的不说,单是自己现在的情形就够头痛的。身上中了莫名其妙的毒,不痛不痒,可就是全身无力,就算是走路都成问题。
这还只是初步状况,天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不幸中的万幸是,流风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灵兽。
火凤在上次转生之前曾经中过这种毒,还大致地记得其特性,所以还是有办法应付的。
“你我现在已算是一体,只要运用体内火之精华,对这种毒进行炼化,要不了多久,就能去除毒性,恢复正常。”
到此为止,流风此行的目的算是完成了,只是结果颇有些得不偿失的味道,不过那也没办法了,还是听天命吧。
这个破岛是不能再待下去了,说不准哪天水魔兽会醒过来,那时它第一个要光顾的,一定是这里。
老树妖不敢再留在这里了,一定要跟流风一起离开,甩都甩不掉,无奈之下,流风只好把它带上。
流风暂时失去了力量,离开的唯一方法,便是乘火凤飞回陆地,虽然招摇了点,却也无可奈何。
火凤飞行时总能带起满天红光,想不被发现都难,若真的引起人类高手的注意,进而发现流风的身分,那他也只好藉火凤的力量四处逃命了。
说来,老树妖还是有些作用的,在快要接近人类的势力范围时,流风突然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由老树妖变成一块破木板,载着流风向大陆的方向漂去,遇到过往的船只,就谎称是遇难船只上的幸存者,这样就不会引起什么麻烦了。
流风身体乏力,强大的精神力量却还存在着,他能在很远的地方就感应到人类的船只,所以制造一个与海船的偶遇非常简单。
只不过,当流风被七手八脚地捞上一艘大船,看到站在自己对面那人时,连他自己都被这次偶遇的偶然性吓了一跳。
流风刚上船,还没细细打量船上的情景,便有一人冲了过来,给他来了个大大的熊抱,并且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感叹着。
“缘分啊!真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重逢,真是缘分啊!”
流风全身无力,被蹂躏了半天,才从他怀里逃出来,直到这时才有空儿去打量这人。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中年人,一副大大的太阳眼镜,遮去了半张脸,嘴里叼着烟斗,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身上是件图案花俏的短袖凉衫,不系扣子,露出里面不怎么健壮的胸肌,下身是米色大裤,腰上挂着两个小瓶,细看去似乎是某种防晒油之类的东西。
“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不认识大叔我了?是觉得我这身打扮有些奇怪?
“年轻人,这你就不懂了,这叫享受生活。想想看,在温暖的阳光下,漫步在金色的沙滩上,目光可及之处,尽是身材惹火的动人美女,喔,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流风皱着眉打量着这人。这声音,这语气……
“大……大叔?”
在流风充满疑问的目光下,中年人摘下太阳镜,露出了一张流风熟悉至极的脸。
流风虽已经猜到了他的身分,却仍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梅……梅林大叔?真的是你!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你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