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梅林的神色,事情似乎颇为棘手。
流风也不推托,小心地把龙若安置在自己的床上,特别叮嘱梅林多多派人保护,然后便跟梅林一起疾步走向港口。
路上,梅林终于简单地说起了大概的情形。
长年在沿海地带生活的人们,在信仰与传说上都与众不同。
正因为他们更直接地接触着大自然,所以他们更深刻地体会着大自然那深不测的威力。
在大部分沿海居民眼中,一个诡异的漩涡,一场毁灭性的暴风雨,甚至是一些虚无飘渺的歌声,都代表着某种神灵的力量。
他们对其心怀敬畏,每次出海时都要顶礼膜拜,久而久之便形成一种风俗,而在背后支持这些风俗的,便是一些与大海息息相关的诡异传说。
“幽灵船是沿海最悠久的传说之一,它所代表的是不祥与死亡。”
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个很有钱的商人,造了一艘巨大的海船,准备出海寻找异宝。
按照当地的风俗,出海前每艘船都要进行祈祷,希望海神能够加以祐护。
可是这个商人非常顽固,不相信祈祷会带来好运,不顾众人劝阻,便直接出海了。
后来这艘大船不幸地遇到暴风雨,船上的人全体遇难。
可是由于启航前没有进行过祈祷,海神不愿祐护死者,那些人死去之后灵魂无处可去,便只能在大海上飘荡,久而久之便形成一股强大的怨念,化成一艘巨大的幽灵船。
幽灵船憎恨一切受神灵庇护的生者,所以整日在大海中游荡,以一种能魅惑人心的歌声,来诱惑出海的人们,进而对其进行吞噬。
这还只是传说的一个版本。
另一个流传比较广的说法是,在远古时代,曾有无知的人类触怒了海神,海神一怒之下掀起滔天海水,几乎淹没了整片大陆。
在那场海啸中,死亡的生灵不计其数。而由于海神不愿祐护在那场灾难中死去之人的灵魂,这些生灵只能终日飘荡在海上。
后来,这片海域里出现了一伙残暴无比的海盗,他们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每劫一船必会杀尽船上之人。
有一次,海盗们在劫的一艘船上,发现了一个美丽的歌女,于是色心又起,想对其进行奸淫。不料女子抵死不从,只身跳入大海。
传说,那女子坠海时,一直唱着一首忧伤的曲子,这曲子直到女子死后仍不停歇,在那片海域里飘扬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那伙海盗再次从那里路过……
或许是歌女心中藏着某种执着的信念,在长久不息的歌声中,这种信念传达给了所有飘落在这里的死灵。
当海盗们再次经过时,死灵们回应了女子的歌声。
为了平复其残存的复仇之念,数以万计的死者之灵纠集起来,瞬间侵占了海盗船,并杀死所有船上的海盗。
由此开始,幽灵船出现了。
它凭着生前残存的记忆,不断在海面上漂流,用自己忧伤的歌声,表达着死者的心事。
无论传说到底如何,自古至今幽灵船只代表着不幸,它是沿海居民心中最禁忌的传说。
实际上,幽灵船的出现所造成的骚动,远比流风想像的要大。
从第一艘渔船失踪开始,有关的传闻,便迅速在附近的几大港口城市里流传开来,一时间海员们人人自危。
而之后,守备舰队十一艘大船离奇失踪,更使一种恐慌气氛飞速蔓延。
民乃兵之本,商联自卫队的士兵大多出身沿海,那里就是他们的根,父母兄弟以及恋人朋友,大都生活在这里。
幽灵船所导致的恐慌,没几天的工夫,便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了军队之中,军心开始浮动。
其实不只是平民,连那些军队的士兵也都很害怕。
在与风都大军对峙期间,军心不稳,这情况是极危险的,是以这件事受到各方势力的极大关注。穆雪受托调查此事,直接把山和华特派了过来,可见其重视程度。
实际上,穆雪本打算连身边最强的金天,也一并派来的,可是金天言明要负责她的安全,执意不肯离开,穆雪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另一方面,支持商联势力的艾力文,也亲自带了几个生化人跟了过来,梅林也是在这种情况下随队前来的。
流风在海上遇到梅林时,调查队伍正全力寻找幽灵船的下落。
梅林比较滑头,说服众人分组出海调查,他自己则趁机偷懒四处游玩,遇到流风倒真的是个意外的巧合。
由于流风需要安静地炼化体内的毒,梅林倒也够意思,不但派人加以保护,连自己也安份地待在附近,没再趁机偷溜。
流风闭门运功的第二天,山和华特回来了,无奈流风闭门运功,无法相见,等了一天后,又相携出海,寻找幽灵船去了。
艾力文回来后得知流风在此,只是点点头便又出海了。期间,山和华特又回来一次,再次出发后,就没再得到过他们的消息。
梅林解释道:“我们先前做过约定,各组负责搜索一片海域,无论有无收获,最少要三天回航一次,交换彼此的信息。
“今天是艾力文第三次回航,可是山与华特两人却只回来过两次,算来已经失踪一天了。”
流风眉头一皱,心中也觉得这事颇为棘手。
按常理而言,幽灵船应该只是个虚无飘渺的传说,可是最近接连发生的船只失踪事件,却又表明幽灵船似乎的确存在着。
先不去管它为何突然出现,是不是有人假借幽灵船的传说来达到某种目的,单是从山和华特的失踪来看,这幽灵船应该是一种极危险的东西。
当然,也不能就这样把山和华特的失踪安在幽灵船身上,毕竟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他们是去寻找幽灵船的,所以与幽灵船有关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无论事实到底是什么,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连山那样的高手都平白失踪了,这里面所藏的凶险绝不能忽视。
怪不得梅林会苦等自己,看来身边只剩一个艾力文的他,心里也没底了啊。
艾力文早已等在船上,待两人登船后立刻下令起航,乘风破浪朝着深海的某个方向驶去。
流风与艾力文之间并不陌生,但也没什么交情,他们最初一次见面时曾大打出手,不过彼此也没什么怨恨,当初的敌对只不过是因为立场不同而已,后来天戈山下也因彼此目标一致而合作过,所以只能算是非敌非友。
两人之间的真正隔阂,大概还在于生化人与灵将之间长久的对立关系。
艾力文对流风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便摊开一幅地图,直接介绍起情况来。
“山和华特出发后,每天都会与陆上联系一次,前两天都有正常联系,而且他们航行的大致方向我们也知道,所以能够大概地判断出他们失踪的位置。”
由于是三组分头行动,各分一片海域,所以大致方向是很容易确定的。又因为搜索时不一定会按照直线直接深入远海区域,所以回航的速度会快了许多。
山和华特这一组人,前两天曾经正常联系,而三组之间又早有约定,三天回航一次,由此可以判断,他们距离海岸的直线距离,绝不会大于一天的航程。
距离和方向都有了,那么失踪的具体位置也就跃然于纸上了。
梅林趴在地图上左勾右画计算了半天,最后在上面圈定了一块区域。
“应该就是这里了!”梅林用笔尖轻轻敲击着地图。
那是一片空旷的海域,附近没有岛屿,不过还在人类已知的海洋范围内。
“有些奇怪啊!我总认为这个幽灵船应该是有人故意操纵的,应该不是传说中的那艘鬼船。可如果是人为伪装的,那就应该有落脚地,不是么?
“问题是,离这里最近的两个岛我们都曾经勘查过,应该没有问题才对。”艾力文沉吟着。
虽然对此表示怀疑,船还是修正了方向,直接向那里进发。
流风端着地图看了半天,总觉得梅林圈定的那个地方有些眼熟。
可他的航海知识实在有限得很,在那密布符号的大地图上,看得头晕眼花,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他只好拿出自己买的那份民用地图,比量着大地图瞅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令梅林和艾力文吃惊不已的结论。
“我想,如果我这份地图没什么错误的话,那么我的确到过这片海域,嗯,在这里……”
流风伸手指点着梅林圈定的地方,继续道:“这里有一个岛,没有被标注在地图上的岛。”
其实流风心中的讶异,比梅林和艾力文更多,海魔族出现在这里,老树妖躲在这里,连幽灵船也以这里为基地。
为什么都选这里呢?
难道这里还隐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东西?
流风总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可具体如何不妥,却又说不上来。
可惜老树妖此刻正在陆地上,暗中照顾着小龙若,不然的话,真该把它拉到面前问个清楚。
流风又看了看周围,有艾力文这样的大高手在,心里踏实了不少。梅林可以忽略,在真正的高手之争里,他的幻术未必能起作用。
随行而来的还有两个生化人及四个灵将,算来这样的实力也很可观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虽然这样想着,流风仍觉心里没底。
由于目的地已经被计算出来,航行时可以取最便捷的航道,正如之前预计的一样,无名岛距陆地约一天的航程。
远远地望见这岛时,梅林啧啧称奇:“没想到真有这样一个岛,看来那些绘图师可以卷铺盖回家了。岛上风景似乎不错嘛,希望幽灵船不要在这里,不然也太煞风景了。”
虽然流风心里也认同这样的话,不过如果不能在这里找到幽灵船,那之后的事就很麻烦了。大海不比陆地,人类所能做到的事是很有限的。
与流风初来此岛一样,艾力文下令绕岛航行一周,确定了附近没有危险后,指挥着手下在岛上唯一的登陆地点上岸。
十几天前的战斗痕迹,早已不复存在,森林中被毁之处,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树藤占满,实在难以想像,短短的十几天里,藤蔓就生长得如此繁密,其强壮的生命力可见一斑。
为防突发情况,对全岛的搜索并没采取分组的办法,所有高手都慎重地集中在一起,随时准备应付突来的攻击。
不过令他们失望的是,除了岛中央几处怪异的石柱外,似乎再没其他特别的地方。
梅林蹲在那几处巨大的石柱旁,端详了半天,时不时还探头去闻闻味道,甚至还偶尔把触过石柱的水指,放在口中舔一下。
众人虽然心中不解却也知道,梅林似乎发现了什么,所有人围了过来,等待梅林的研究结果。
良久,梅林又抬起头向四周望了一眼,像是肯定了什么似的自语道:“果然如此!”
“大叔,你到底发现了什么?这石柱有问题吗?”
梅林不答反问道:“依你们看,这石柱应该有多久的历史?”
众人愕然,又去仔细观察石柱,下意识地觉得似乎有几千年的历史,或许比那还要久远,因为上面总是隐约地透出几分古老的意味。
“觉得这些石柱很古老,可看起来却又不像,是吗?若是经过千年的岁月洗礼,即使是石头,也会耐不住时间的磨砺啊!”
流风暗自点头,有时候梅林的话是很有哲理的。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几乎可以改变一切。
眼前这些石柱看似古老,可细看时却又觉得似乎并未经过时间的洗礼,最主要的一点是,完全没有被风化的痕迹。
若是拥有数千年的历史,怎么也该从表面上看出个端倪才对。
其他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艾力文狐疑道:“难道梅先生认为,这些石柱是最近形成的?可是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古老。”
“嗯,它的确很古老,我可以确定,在考古方面我还是有些心得的。”梅林随口应道。
“很古老吗?可是好像真的保存得很好,似乎完全没有被岁月侵蚀过的痕迹。”
“不错,这正是最奇怪的一点。可问题是,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呢?无论是什么办法,只要暴露在空气中,就无法避免会受到侵蚀吧。
“你们注意到没有,这石柱表面上沾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流风闻言凑近细看,果然在一些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发现些许褐色的东西,看起来很像是某种正在干枯的菌类,由于与石柱本身的颜色接近,不细看,还真不容易发现。
梅林指着那些东西道:“如果我判断不错的话,这些都是海中的菌类生物。而且看这石柱的表面,上面附着了很多海水中的矿物成分,那应该是海水被蒸干后留下的。这意味着什么呢?”
梅林轻轻敲击着石柱,沉吟许久后,继续道:“海水中空气含量非常少,其中又含有大量矿质,所以海底的很多东西都不会受到氧化作用,即使经历漫长时间,也未必会有多少岁月的痕迹。我这样说,你们能明白吗?”
流风点头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些石柱原本是位于海底的?”
“我的确是有这样的猜测,可问题是,这些石柱太过巨大,而且从根部看,似乎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那么它们是如何由海中来到这岛上的呢?若排除人为移动的因素的话,似乎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整个岛都是从海底浮上来的?”顺着梅林的思路,流风和艾力文同时想到了答案。
“不错!恐怕事实正是如此吧!另外,你们发现没有,这岛上虽有茂密的丛林,却没有半只走兽,只是偶尔会有一些具有远途迁徙能力的鸟类出现。
“那也就是说,这些岛都是近期从别处飞来的。如果我所猜不错,这岛应该是最近才浮上海面的,不然的话,这样大的一个岛屿,应该早就被人发现了。”
流风和艾力文齐齐点头,虽然觉得这样的结论有些惊人,可大致上是合情合理的,唯一解释不通的地方,便是这岛上茂密的森林,无论怎样看,那片高耸的巨树,都不是短期内能够成长起来的。
“或许这岛上还有别的古怪吧,我觉得我们应该再仔细调查一遍。”梅林总结道。
艾力文点头称是,随手接通与船上的联系,吩咐再增派些人手过来,帮助他们重新搜索这个岛屿。
等待是无聊的,百无聊赖之中,一行人开始以不同的角度,去观察这座神秘的岛屿。
岛上丛林繁茂,绿地如画,每一种植物都显示出超乎寻常的生命力。
在等待的一小时里,流风惊奇地发现,身边刚刚做苞的野花,竟然完全地绽放开来。
“或许这就是吸引老树妖来到这岛上的原因吧。可是,这种有悖常理的旺盛生机,到底从何而来呢?”
正胡思乱想之际,梅林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话来:“唉,看来果然是出事了!我就说嘛,即使他们动作再慢,到这里跟我们会合也用不到一小时啊,看来我们可能没有船回去了。”
流风一愣,转头望向梅林和艾力文,却见他们都脸色阴沉地望向远处。
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一缕浓重的黑烟正缓缓地升上天空,看方位似乎正是众人登陆的地点。
“我先赶过去看看,你们随后跟过来!”
艾力文扔下这句话后,腾空飞起,展开全力向岸边冲去。
两个生化人见状也急忙飞起,紧跟而去。
流风看了梅林一眼,后者正眼巴巴地看着他,目光中有讨好之意。
流风无奈地叹了口气,伏身将梅林背起,与身边的四个灵将一起向艾力文追去。
在流风等人全力飞行之下,这些许的距离根本不必花费多少时间,转眼即到。
流风远远地便望见,来时所乘的大船上,正冒着浓浓的黑烟,似乎船头受到了极重的创伤,不过周围并没有发现敌人。
流风到达时,艾力文正把一些船员聚集在一起,询问着详情,流风见状便也凑了过去。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幽灵船!”一个船员浑身哆嗦着,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
“幽灵船?说得详细点!”艾力文皱着眉继续询问,虽然对他这种怯懦的样子颇为不满,却也不好再对他发火。
那船员显然惊吓过度,一想起当时的情形就抖成一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艾力文接连换了几个人问话,都没问出有价值的东西,得到的只是一些满怀惊恐的话语。
“好可怕……全,全是死尸!”
“只剩半边脸的人,一蹦一蹦的向朝我扑过来……”
“就那样,整艘船直接撞了过来,船头的人全,全死了!”
“原来传说是真的,真的是鬼船!”
只言片语中,流风唯一能得知的便是,幽灵船刚刚曾出现过,袭击了这里。
不过似乎与传言不符啊!不是说所有遇到幽灵船的人,都会莫名其妙地失踪吗?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攻击,这么长时间以来,总该有幸存者回到陆地上的吧。
这样看来,或许幽灵船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另一种可能就是,幽灵船会再次出现,持续它的攻击,直到消灭所有在场之人。
流风心中刚刚浮起这个念头,异变突生,一股浓重压抑的气息由海面上传来,与此同时,带着淡淡忧伤的呢喃歌声,悠悠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