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双手捧着已经开始积聚电光的紫色荆棘环,聚集全身的力量,引导着四周的雷电力量。
滚滚雷光开始不安地在云层中扭动,墨色的云团中,渐渐地现出一点光亮,那一抹紫色的光,代表着最精纯的雷电的颜色。
与上次的经历一样,当雷电的力量,在荆棘环上积聚到一定程度时,一个接一个的紫色电球由环中跳出,形成一个新的光环,将流风和荆棘环都圈在其中。
由此刻开始,能量开始自行汇集,不只天地间的雷光,就连流风身体里的能量,也被瞬间抽走,亮紫色的光芒耀亮了天空。
这实在是一幕千载难逢的奇景,在远远的上空,乌云层层挤压在一起,黑得如墨如炭。
而在下方,天空中却呈现出迷人的亮紫色,妖异的色彩夺人心魄。再下方,偌大的空间中,时而云雾弥漫,时而火光漫天,巨浪拍天之后,转眼便是冰封千尺。
相柳已经开始发觉了流风的意图,几次腾空而起,都被众巨兽合力挡了下来,眼见电光渐已成形,他终于心生退意。
世上没有绝对无敌的物种,只有无法匹敌的天威。
将荆棘环发挥到极限时,那便是无法抗拒的极限力量,若一定要说还有什么力量比这更强,那便是掌控世界的法则力量。
相柳退意已生,正想集中力量突出一个缺口,在雷神之怒发威前逃走,不料与他缠斗着的九子,竟先一步退了开来。
没等他弄清对手的意图时,九道颜色各不相同的光芒,同时从九子身上射出,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轨迹互相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相柳隐约觉得有些不对,想要出手拦阻,却为时已晚,恍然间,巨网已经将其整个身躯罩在其中,并自动结成一个圆形光罩。
九种光彩在光罩上流转不休,相互间结合成梦幻般的色彩。
身在其中的相柳,根本无暇去看那光罩的迷人色彩,他猛然聚集起全身的力量,准备强行将这张集合九子之力的光罩击破。
可是,下一刻他呆住了,他骇然地发现,自己的力量对这光罩竟完全不起作用。
不,不是力量对它不起作用,而是力量失去了作用,或者更确切一点说,是力量在这个光罩内,已经失去了意义。
世间万物以力量来衡量个体的强弱,只要还存在于这个世上,力量就是衡量的标准。然而,常规的力量,是无法突破这一世界的局限的,因为世界还有其存在的准则。力量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法则的存在,一切常规力量在法则面前,是没有意义的。
什么是法则?规划这个世界最基础的元素、时间以及空间的存在,这些都是力量存在的基础。
所以,它们是法则力量的一部分。可以说,在面对时间的时候,力量将失去意义。
相柳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窘境,空有世间罕有的强横力量,却被禁锢在一个可怕的牢笼里,这个牢笼里面,时间是静止的,所以一切都是静止的,包括他的强横力量。
唯一没有静止的是他的精神,然而,精神也透不过这层桎梏的束缚,因为精神没有达到能与法则抗衡的程度。
就这样,相柳被困于一个被中止了的时间缝隙中,眼睁睁地看着天空的乌云被亮紫的光芒撕裂,毁天灭地的雷光,疯狂地倾泻下来。
就在雷光即将触及那神奇的空间时,光罩悄悄地消失了,于是聚集已久的雷光,毫不留情地直接击中相柳巨大的身体。
远处的人们,只能看见一抹奇亮无比的光芒自天而降,直接击在荣耀城上,并一口气将其彻底贯穿。
片刻之后,余波扩散开来,紫光一缕缕地从那庞大的建筑内部透射出来,随后,整个荣耀城化成无数碎片,分崩离析。
受到这一击的波及,靠近荣耀城的建筑全部倒塌,方圆数百里的能源设施彻底瘫痪。事后流风甚至曾怀疑,若不是有相柳直接承受了那一击的威力,大陆的地壳变迁,甚至都会受到影响。
这一击的威力,远超出当初在海上的那次,当然,全威力释放的直接结果是,荆棘环也随着荣耀城一起化成了飞灰。
流风悬浮在半空,俯视地面的惨状,久久回不过神来。华雷应该也随着这荣耀城永远地消失了吧?终究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在他掌中,那枚黑色带孔的小球,已经吸取了少许当时的力量。梅林真是有远见,这样一个用途不大的道具,却帮了自己的大忙。
老树妖说过,要唤醒阿若就需要时间的力量,而此刻手中小球中所吸取的,不正是九子所发出的、那种能掌控时间的力量吗?
阿若,我终于可以把你找回来了。
不过,眼下似乎还不是时候,华雷说过,需要去找寻那本被遗忘了的古书,需要去祈愿之塔。想到这里,流风一扭身,向着秘密的聚集地点飞去。
上古神兽之间的大战惊天动地,任何一个风都城中的人,都能远远地望见那种奇景,而最后那一记宛如苍天之怒的电光,更是在所有人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那似乎恰巧印证了之前的一种流言——荣耀城已经成了一种天地难容的存在,所以天雷罚之。
不管真相如何,人们所知道的,只是荣耀城消失了,受到了上天惩罚,之前一切为推翻它而进行的战斗,也都变得理所当然了,于是更多的人加入了抗争的队伍中。
人们不愿再等待,彻底铲除元老院的一切根基,重新建立属于自己的制度,这种共识开始生成,曾经一度被荣耀城之战中断了的战争之火,再一次猛烈地燃烧起来。
然而,就在人们以为胜利唾手可得时,罗姆回来了,带着属于他的军队。元老院已经不存在了,那么人民的力量绝不可以继续无止境地增长下去,是将其扼杀的时候了。
这一次,罗姆充分显示了他血腥总统的本色,军队以最强硬的态度开进风都城,以街道为单位,坚决地肃清捍卫者。
出乎意料的是,捍卫者们这一次也表现出极强硬的态度——抗争到底,绝不屈服。大批悍不畏死的组织骨干成员,指挥拿起武器的人民,以最惨烈的方式与正规军战斗。
风都城中硝烟四起,炮火隆隆,每一条街道都充斥着流血与牺牲的画面。商联的高手们都出洞了,帮助捍卫者去对付罗姆手下那些难缠的生化人,以及少数另类高手。
流风没有去,这种争斗对他来说是没有意义的,至少他这样认为。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用冷漠的目光见证着历史的变迁,枪弹自耳边擦过,却仍浑然不觉。
眼前的情形,与许久之前原天城的情景有些相似,不过,那个时候的战斗更激情。
那是赤裸裸的反抗与征服,目的明确到无以复加,而这里的战斗有所不同,他们所谓的正义到底是对是错,没人能知道。
突然觉得整日的斗争有些无聊,风都城这么大,大多数人还是不想战斗的,有更多的人想平静地生活,比如原来的自己……
走到街角时,一个酒吧突然吸引了流风的目光。满目狼藉的街头,只有这里的门口依然清洁,而且开着门,似乎仍在营业。流风心头若有所悟,迈步走了进去。
酒吧中只有一个客人,临窗坐着,流风选了那人身后的位子,两人背对着背。
那人品一口杯中的酒,喟然道:“又是好久不见了!”
流风“嗯”了一声。
“会不会觉得意外呢?我居然也会在这里,而且,这么安静地待在这种地方。”
“是有一点奇怪,不过正好,我也想见见你。有一个人对我说,我应该见你,因为你比我看事情更清楚,你比我更明白该走怎样的路。”
那人轻轻一笑,转过脸,年轻的面孔,是焚。
“或许是,至少在我看来,我的确是做着自己该做的事,而你不是。”
“什么是该做的事?像你一样去跟人争权夺势、喊打喊杀,然后害得更多的人失去自己想要的生活?”流风反问。
今天的焚出奇地冷静,他注视流风良久,不答他的问题,反倒讲起故事来。
从前有一个人,从小就希望生活在和平年代,可惜,他所处的那个时代战火不断,每个地方都充满了鲜血的气息。
他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他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要互相仇视,为什么不能安静地生活在一起,后来,他离开了自己的故乡,希望找到一片属于自己的净土。
可是,他找不到那样的地方,他一直在流浪,一直在迷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直徘徊在战争的边缘。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一个相术大师,并且对他讲出了自己的苦恼,相术大师笑了。
“迷茫的人啊,我会给你指引一个方向,我知道有一片净土适合你,它在……”
大师告诉那人一句话,然后用了一个幻术,使其遗忘了这句话。
“当你再次记起这句话的时候,就是你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了。”
然后,大师又放飞了一只风筝,并剪断了线。他告诉那人说:“朝着那个风筝的方向走,你会找到答案,答案也写在那风筝上面。”
大师走了,那人开始追逐着风筝,一年又一年。
他穿过无数国度,渡过无数河流,越过无数高山,一直朝着那个风筝飞走的方向追。可是,终究没有追到,那句话也始终记不起来。
一路上他所见的,仍是纷争与战乱,没有任何一处是和平之地。
后来有一天,他路过一个城市,被一群士兵围住了,他们怀疑这人是奸细,把他抓了起来,并开始审问。
他们问:“陌生人,想让我们相信你,你必须说出自己的身分,你从哪来,到哪去,目的是什么。”
那人答道:“我从很远的国度来,想去寻找一片没有纷争的乐土,我已经找了很多年了……”
那群士兵哈哈大笑道:“怎么可能!这世上,没有乐土。我们也是希望生活在没有战争的年代,正因为乐土不存在,所以我们才战斗。”
那人呆住了,他觉得这句话好熟悉。终于,他想了起来,那个相术大师,原来是个骗子。当时他面带诡异地说:“它在……实际上,世上没有这样的地方。”
那人疯狂地笑了起来,许多年来他一直追赶的,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他只是在追求一个不存在的东西,内心中执着了多年的信念,在一瞬间被打破……
焚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后来,那人终于平静了下来,并且接受了事实。他明白,世上没有乐土,想要乐土,就需要战斗,他成了那些士兵的一分子。
“现在再回头看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退让,忍耐,希望平静地生活,于是回避不必要的麻烦,你认为真的可以吗?平静幸福的生活,你真的能找得到吗?
“或许以你的能力,可以在罕无人迹的地方生存下去,甚至也可以带着你心爱的女人一起生活,可是将来有一天,连最后一片无争之土都消失了,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流风默默地听着,眼中时而红光迸发,时而落寞无助。
思考良久,他沉声问:“那么你呢?你该做的是什么?原天已经破败成那个样子了,你还在给阿雪增加压力。
“风都的时局够乱了,你也还硬要插一脚进来,你想做的就是让一切更混乱吗?”
焚傲然一笑:“这就是我自信你不如我的地方,我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什么样的路,而你不知道。
“你想过没有,几百年前的光明王和妖剑大师,到底为什么会反目,真的是因为一山难容二虎吗?”
流风一愣,细细思索焚的话,突然心里一震,难道……
看着流风若有所悟的表情,焚脸上出现小孩子赢了游戏一般的得意神情,“你终于想到了吧,矛盾是无处不在的,即使以他们两人的威望,也不可能得到百分之百的信服,所以,他们心照不宣地采取了那样的方式。
“一个人,如果不满光明王的做法,必然会支持妖剑大师,反之亦然。这样一来,在纷争严重的局面下,这样的做法,能够直接把无数不同的声音,统合成两种不同的声音,这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流风愣愣地盯着焚,许久之后,终于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只是在以另一种方法结束混乱。”
回想起原天当时的局面,流风不得不承认焚是对的。
穆雪当时只是个弱质少女,即使拥有最正统的身分又如何?真的能够得到所有人的信服吗?完全不可能。当时各怀鬼胎的举不胜举,若让穆雪一个人去面对,不知道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混乱局面。
正是看清了这一点,焚在扎姆卡的帮助下,举起大旗,公然与穆雪分庭抗礼,以强势的态度,收服不同的声音。
在两大势力的夹缝间,不同的声音要么臣服於穆雪,要么归顺焚,这种做法,的确是最有效的。然后,到了必须摊牌的时候……
焚傲然地负手而立道:“到了必须摊牌的时候,如果穆雪真的拥有值得大多数人信服的能力,我不介意做第二个光明王。
“当然,如果她不合格,那么,她的下场也一样。”
流风沉默了。
焚说得没错,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即使当初曾经走过错路,也能在发现后马上改正回来,走属于他自己的路。
那么自己呢?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前面的路到底在哪里?
流风茫然地站了起来,向门外走去。
大街上,一个少年仓惶地逃着,却不幸地被后面的枪手击中了大腿,颓然倒地。他兀自挣扎着,拿起自己的枪向身后还击。
难道他们所做的事,其实是有意义的?
他们知道自己该战斗,所以才战斗。而自己,或许是最没意义的一个。
“砰”地一声枪响,少年的头被打爆,反抗终于停止。流风漠然地看着这一幕,不知身在何方。
“等等!”流风缓缓地回头,看着追到门口的焚。
“或许,你该见见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