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静地坐在阴暗的角落里,仿佛不希望世上的任何光芒照到她。

  外面的枪炮声隐约可闻,偶尔还会有巨大的爆炸在附近发生,地面也会止不住的震颤。

  不过,这些都不关她的事,她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发呆。

  屋子里氤氲的白气在盘旋,杯子里的水一直结着冰,冰冷的铁门上,甚至附着一层厚厚的白霜。

  她就像一个万古不化的冰女,脸上透着冰一般的晶莹,静静地坐着,等待着……至于到底在等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突然间,门被打开了,讨厌的阳光从外面射了进来。

  夜恼怒地转过头去,光影中,一个梦中无数次出现的身影立在那里。虽然是背着光,看不清面目,可她知道那是谁。

  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面上依旧冰冷,可心却在澎湃。

  该笑吗?或者是该哭?又或者应该一直坐在这里,默默地看着,直到地老天荒?

  流风缓缓地走近这个冰雪少女,近到几乎吻到她的唇。夜还是不动,鼻息间喷出的气息幽香,但冰冷。

  注视这个少女良久,流风不知怎样开口。

  那天夜里,女孩决绝的眼神,仍能清晰浮现在脑海里,刺骨的冰冷攻向心脉的时候,他没有做任何抵抗。

  或许,是想就那样地死去,可死亡也总是离得那么遥远,她始终不忍心下狠手吧。

  “小夜,你瘦了!”似乎言语都被忘记了,努力了很久,才能记起这样简单的话。

  听到流风的话,夜的眼睛眨动了一下。流风靠在夜的身边,坐了下来,地板上是厚厚的冰。

  “焚告诉我你在这里的时候,我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所能想起的,只是那晚的情景。”流风仰头望向天花板,那里也被冰层覆盖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追上你,不让你离开,结果到底会怎样。

  “可是,我想不出,我说着爱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却在下一刻吻着另一个女孩,这样的伤害,怎样才能弥补?

  “到底该不该解释呢?我一直这样问自己,还没得到答案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我以为这就是结局。

  “可是,不甘心如此。一直默默地关心着我,照顾我,在最困难的时候陪伴我的女孩,在将要跟我在一起的时候,离开了我。

  “我总在问自己,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可惜,一直没有答案。

  “或许,是由于力量的失控吧,一方面想挽留,一方面却又觉得烦躁无比,想要结束,有时想要平静的生活,有时却又想要战斗,有想要毁灭一切的冲动。

  “就这样渐渐地迷失了,哪个是真正的自己,哪个是真正想要的,我无法分清。”

  流风静静地仰望,突然张臂紧紧地抱住夜。

  “其实我心里很害怕,到底哪个是我,到底该做什么,我比以前更茫然。为什么要离开我?小夜,我找不到自己的路。我很怕,所有亲近的人都在离开我,一个又一个,连你也走了,只剩下阿若。

  “那个时候我突然想,就这样吧,都走吧,至少我还有阿若。可是,阿若一直睡着,做着她的美梦,听不到我的声音,也无法分担我的孤独。

  “我只能安慰自己,一定要把阿若救醒,这样她就可以陪我了。一定要把阿若唤醒,无论谁阻止我,都要杀掉。”

  夜搂着流风,像安慰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抚着他的头,突然又狠狠地把流风推开。

  她终于开口了,隐约间冰风呼啸。

  “你是个自私的人。”

  回想起那晚的情形,夜只觉得,心中总有说不出的痛。

  他们之间的对话,她一字不漏地听在耳里,其实误会根本不存在。

  只是,看着穆雪那凄婉的表情,夜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很爱很爱流风,可是与穆雪相比,未必更深。

  穆雪的爱,已经刻进了自己的灵魂,她的生命都被做了烙印。

  直到那一刻,夜才清楚,真正可怜的人不是流风,是穆雪。

  夜的脸色隐约间呈现出冰一样的透明,虽然脸上仍是冰冷的,可是流风读得出,那眼中所包含的心痛,无法言表。

  流风捧起夜的脸,静静地看着,冰冷的触感让流风心痛不已。

  夜再一次狠狠地把他推开,依旧重复着,“你自私!”

  泪光闪现,转眼之间化成晶莹的冰珠,滑落在地。

  流风使劲地把夜搂在怀里,任她如何推也推不开。终于冰雪融化,积聚在心里的委屈化成热流,汹涌而出。

  夜“哇”地一声哭出声来,道:“呜呜呜,你自私,自私……阿雪那么可怜,你都能装作看不见,你太自私了!为什么还要理我?

  “真正需要你的是阿雪,不是我,我只是,只是……只是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啊!”

  夜从来没有这样哭过,泪水不再化成冰,所有的一切,都在痛哭出声时开始消融。

  流风紧紧地搂着夜,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

  早就该猜到的,这样的女孩,身上本就不可能存在误会,她做得最多的就是为了别人,默默地付出,默默地退出。

  良久,夜终于平静下来,静静地靠在流风的怀里。

  “离开你之后,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似乎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最后只好来找哥哥。哥哥说,你一定会再来找我的,如果你不来找我,你就找不到自己的路。

  “我不相信,也不愿意你来找我,可是,在心底深处,却又一直等着你,盼着你真的能来找我。”

  流风愣了一下道:“我自己的路?”

  “嗯,哥哥是这么说的。”

  流风若有所悟,道:“原来,他早就看得很明白了,如果我跟他是朋友,或许我就不用走这么多弯路了。”

  “风!”

  “嗯?”

  “去找阿雪好吗?”

  “嗯,我会去的。那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放心,我已经想明白了,之前我的确自私,总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却一直忽略着别人的心情。

  “对你,对阿雪,都是一样,我逃避了自己该做的事。相信我,以后不会了。”

  “风……”夜望了流风许久,突然闭上眼睛,美丽的睫毛却不住地抖动。

  流风温柔地抱起她,轻轻地吻上那湿热的唇,品尝着那有无尽冰凉气息的芳香。

  此时,流风与夜的小天地外,战斗还在继续。

  有了商联高手的支持,罗姆即使有数量众多的生化人支持,也无法对捍卫者进行压制性的打击。

  战斗的地点,毕竟是在城市里,一旦动用重型武器,风都城必将成为一片废墟,那样一来,这场争夺也就失去了其本来的意义。

  另一方面,罗姆也顶着极大的压力。

  风都城荣耀城的覆灭,已经传到风都各地。

  元老院的统治体系已经瓦解,各地怀有同样信念的人,也开始大规模地组织起来,一场波及面更广的革命正在酝酿。

  就在罗姆进退两难之际,另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发生了。

  原本准备调往前线的风都军队,突然出现在风都城附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风都城,给捍卫者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事后经调查才知道,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年轻的将军多格,早就在争权的斗争中投向罗姆一方。

  做为一颗决定性的棋子,这支部队根本就没有开往前线,而是在出发一天后,绕路悄悄地返回了风都城。

  原本罗姆打算将其做为一支奇兵,在关键时刻,给予元老院致命的一击。

  哪想到元老院如此不堪,转眼间就化成飞灰,而一直以为可供利用的那些平民组织,反倒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受到这支精锐部队的压制,捍卫者们开始放弃正面的对抗,转而进入地下活动阶段,罗姆重新入主了风都城。

  终于得偿所愿,风都城的控制权完全地握在手中,罗姆意气风发,当即发布了一系列措施,凡经查与捍卫者有关的人,一律投入监狱,证据确凿的,均被判处死刑。

  风都城中各民间势力,也都受到毁灭性的打击,罗姆还是秉承着之前的做法,要么为我所用,要么从这里消失。

  由于此时,再没有任何其他势力能与罗姆抗衡,绝大多数的势力,都宣布效忠于罗姆,其余的不是被罗姆血腥剿杀,就是连夜地逃出风都城。

  对于各地相继掀起的革命浪潮,罗姆的命令是,坚决镇压,绝不留情。

  形势急转直下,在罗姆完全得势之后,商联所派的高手也受到了惨痛的打击,最终也无奈地撤出风都城,目前仍不断地受到生化人部队和精锐军队的追击。

  风都城东五百公里处,穆雪带着一部分灵将高手,藏身在一处破败的楼房中。

  枫千华已经在艾力文等生化人的保护下,秘密返回了商联的势力范围,做为一支掩护队伍。

  灵将们仍在与敌人周旋,由于受大批生化人的追赶,再加上一些精锐的军队配合,一行二十多名灵将已经是伤痕累累了,逃到这里,颇有些英雄末路的感觉。

  幸好,已经有确切的消息传来,另一方面的高手已经安全返回,他们也不必再与敌人兜圈子了。

  穆雪已经传下命令,在此地休整之后,立刻沿捷径返回商联控制的地区。

  安排好岗哨之后,华特拉着金天去打听敌人的踪迹。

  这里似乎是一处废弃的村落,看来已经久无人迹了,只有几幢马上就要倒塌的楼房斜斜地立着。

  四周是很开阔的平原地带,站在楼顶一望,方圆百里之内的状况尽收眼底。

  望着远方,华特突然沉沉地叹了口气。

  金天好奇道:“怎么,有心事?”

  华特紧锁双眉道:“山已经几天没有消息了,难道已经……”

  金天闻言心情也沉重起来,“是啊,一直没有他的消息,真的很担心啊!以他那样的身手,怎么也不该出事才对。”

  “是啊,即使是这么笨的人,也只是弄丢了一支戟而已,人还是完整地回来了。”

  说话间,华特随手拿出自己的另一支短戟。

  金天瞥了那戟一眼,突然道:“这戟是你叔叔华雷送你的吧?”

  华特点头,短戟在半空一划,带起一道淡淡的光芒,“是啊,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礼物,唉,算起来时间过的真快,许多亲人好友都已不在了。”

  金天似乎被华特勾起了心事,望着远处的天空,怔怔地发起呆来。

  华特立在金天身后,不停地舞弄着单戟,似乎也在想着心事,只是不知不觉中,他的戟尖离金天后背越来越近。

  眼见金天仍在发呆,华特心中暗喜,这样的距离下,即使是金天也躲不开吧。

  猛然间,戟尖光华乍现,闪电一般地刺入金天后心。

  华特心头一喜,想要拨戟,却觉得有些不对,仔细看去,只见那戟尖不知何时已被一条金色骨刺缠住,竟动不得分毫。

  金天缓缓转头,眼中现出不屑道:“想要偷袭,总该掩住自己的杀气才对,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像你那么笨,什么细节都注意不到。顺便再告诉你,我现在对血的气息非常敏感,你身上有山的血的味道。

  “还有,自从你从荣耀城逃出来之后,心里一直有杀机,虽然你在极力掩饰,可是血和杀气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容易辨别了。”

  金色骨刺猛地一缩,华特的短戟脱手而飞,“铿”地一声插进了旁边墙壁上。

  “最后再告诉你一下,山没死,他的气息我感觉得到,他已经成为了真正的强者,比现在的我强得多。”

  华特阴森森地瞪着金天,周身似乎变暗了许多,地面上也隐约有暗影浮动。

  “金天,你不用得意,其实按照我的原意,本不会今天动手,可是有个人却很着急,他急需要一些灵将的身体,我也阻止不了他。

  “现在你明白了吗?你真正的对手不是我,而是你身后那个。”

  金天嘴角一撇,金翅一展,便向身后扫去,同时数条骨刺从金甲上分离出来,如毒蛇般向后疾射,然而他的攻击并没碰到任何东西。

  金天的脸色变了,他感觉得到身后的确有人,或者说是有什么东西,可是攻击却全部落空。

  缓缓地转过头。恍惚间,一双绿眼浮现在眼前……

  穆雪盘膝静坐练功,长剑横放于腿上。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烦躁无比,仿佛有一双毒蛇般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注视着自己。

  她突然一拍自己的长剑,红光一闪,长剑瞬间化成粉色的烟雾,将她整个人都裹入其中。

  片刻后,烟雾消散,她的身形竟然凭空消失了。

  就在穆雪有所动作的同时,门外一直在闭目养神的老拿丹,突然也警觉了什么。

  他暴喝一声,手中幻化出黝黑沉重的长刀,蹭地一下窜进房中,扬手对着负手而立的黑衣人,就是一刀。

  房间正中,一个黑衣人正面露诧异的神色,盯着穆雪消失的地方发呆,直到拿丹的刀快到头顶时才转过头来,幽绿的目光宛如嗜血的恶灵般,诡异地扭动着。

  拿丹本能地抬手挡起自己的眼睛,不去看他那邪恶的双眼,长刀去势不变,恶狠狠地向那人颈后斩下。

  绿眼人又是一愣,心道,这几个家伙倒都有一手,怪不得会被那些人称为高手。不过所谓的高手,也只是这种程度吧!

  他蓦然抬手,向黑色刀锋按去。

  没有强大力量的碰撞,手掌甚至尚未触及那刀锋,一切便都停了下来,不只长刀,连拿丹的身体也完全地停止下来。

  拿丹心中叫糟,暗自忖道,难道,这就是超能力中的精神禁锢吗?

  他偷眼在房中来回扫视,看起来穆雪似乎已经脱身,他心中大慰,开始转动心思,寻找逃跑的机会。

  远远地,人声从外面传来:“波尔斯大人,下面的那些灵将已经全部被擒住了,恭喜您,一次就获得了这么多宝贵的身体。”

  绿眼人回道:“这也多亏你的帮忙,如果不是你事先在他们的食物里做手脚,想要一次抓住这么多的灵将,还真是不容易。”

  “哪里哪里,都是靠波尔斯大人神鬼莫测的能力,才有如此收获。”

  拿丹怒视着走进房间的华特,苦于不能言语,不然早就破口大骂了。

  华特刚进门,也被拿丹吓了一跳,细看后才发现其中的关键,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大人连老家伙都给制住了,实在是太好了。常言道,人老成精,这老家伙虽老,能力可是强得很,确实是一副好身体。”

  被唤作波尔斯的绿眼人得意地笑笑,刚想谦虚一下,没想到那边稍一走神间,锁着拿丹的力量顿时有所减弱。

  经验老到的拿丹立刻运集全力,挣脱开来,他将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了手中黑色长刃上,猛地掷了出去。

  如此近的距离,那种刚猛无伦的威力,连波尔斯都为之变色。

  波尔斯情急之下,一个瞬移躲了出去,长刀瞬间贯穿了整层楼的墙壁,转眼消失在视线之中。

  波尔斯惊怒不已,再回头寻找拿丹时,却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