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德累斯顿正是多事之秋。

  老大公提克里克死的当晚,新大公卡洛斯就登上了大公之位。这一下子就忙坏了贵族院的大大小小官员们,没有人能够说得清这个时候应该执行丧礼还是庆典。最后还是国务尚书希莱拍板,决定先举行三天庆典,以昭示神圣同盟各国新大公已经即位的事实,然后再举行一个月的丧礼,为提克里克大公追思。

  可是这些贵族们的大事对于德累斯顿的普通百姓来说并不重要,更加冲击他们心灵的是大公死去当晚的大清洗。这座城市几十年未曾有过这种规模的屠杀了。虽然第二天军队和治安警察就开始清洗整个城市,但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始终绵延不去。

  对德累斯顿的市民来说,这是个寒冷、悲凉的季节。

  贵族院官员们正忙得厉害的时候,罗格又派快马传回了消息,他准备一回到德累斯顿,就在一周内与阿黛儿成婚。这一下贵族院的官员们彻底地崩溃了。

  宫庭大魔法师与卡洛斯大公的妹妹,阿黛儿公主的婚礼绝对不是小事。可是时间如此仓促,许多繁琐的礼仪不得不取消,各国贺礼的使节也来不及邀请了。但卡洛斯仍然尽一切可能让这个婚礼办得隆重风光,他明白,自己的权位全仗着罗格的支持呢。

  在德累斯顿东南角有一座独门独户的小宅院。

  这座宅院表面上并不起眼,平时也没什么人出入。在夜幕低垂的时候,一辆没有任何标记的马车悄悄地停在了门口,一个侍女下来很有节奏地敲了敲门,大门无声地打开了,让轻便马车驶入院子。

  屋里走出一个十分英俊的中年男子,唇上的短须修得整整齐齐的,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十足的花花公子的味道。他急不可奈地奔到马车前,一把将正从车上下来的贵妇抱在怀里。

  “我的天使!你总算来了,今天为何会这么晚?您难道不知道,等待是如何的让人心焦吗?我多等一分钟,我的头上就会为您多出一根白发的!”

  贵妇格格一声娇笑,轻轻道:“亲爱的克拉克伯爵,您的头上可从来没有过一根白发呢!唉,筹备婚礼的时间太短了,我今天试了一天的衣服和珠宝,累得要命。可是我还不是赶着来看你了吗?”

  克拉克脸上掠过一片阴云,怒道:“您拒绝了我十几次的求婚,却同意嫁给那个猪一样的魔法师。难道您真心的喜欢他吗?还是仅仅是因为他是个魔法师?您是要嫁给一个魔法师吗,您说吧,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愿意去学习魔法,然后回来挑战他!阿黛儿!您就是我的天使,我怎么能够容忍将您交给别人?”

  阿黛儿在唇边树起食指,轻轻道:“亲爱的克拉克,不要这么大声!他身边有本事的人不少,我们可不能太张扬了。”

  克拉克脸红了起来,叫道:“难道我会怕他吗?他虽然是个魔法师,虽然他有几百人的精灵卫队,但我们克拉克家族可是雷顿王国的三大家族之一。我叔叔是雷顿王国的三元帅之一,有权调动的军队就有一万五千人!他难道敢动我吗,他敢与雷顿王国为敌吗……唔!”

  阿黛儿见他叫得越来越大声,急忙吻住了他的嘴。他们吻着吻着,呼息都粗重起来。克拉克一把抱起阿黛儿,急急忙忙地进了房间。

  夜幕下发生的一切,就如一个小小的浪花,很快就消失在汹涌的大海中了。

  罗格回到德累斯顿不久,他与阿黛儿的婚礼就如期地举行了。

  阿雷公国主要贵族都有出席,但是相比于婚礼本身具有的重要性而言,这个婚礼可以说是过于简陋了。由于筹备婚礼的时间过短,神圣同盟没有一个国家来得及派出贺使,只有几个参加了卡洛斯即位仪式和提克里克大公下葬仪式、还没来得及回国的使节出席了这个婚礼。

  依罗格的本意,只是要与阿黛儿建立起一条婚姻的纽带而已,婚礼规模怎么样,本来就是无所谓的。婚礼举行时,德累斯顿没有举行庆典,许多市民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宫庭大魔法师已经与阿黛儿公主成婚了。

  就在同一天举行的另一场婚礼,却受到几乎是整个大陆的瞩目。

  第一线阳光照耀在圣彼德大教堂灿烂金顶上的时候,教堂中就响起了嘹亮的圣歌。

  三千名仪仗骑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在教堂前的广场上列成整齐的队形。鲜红的地毯从广场中央直接辅到了教堂大门口。

  十余个国家的观礼使节在礼仪官的引导下到达广场,他们都身着本国盛装礼服,聚在一起,形成一片亮丽的色彩之河,为这个肃杀的冬天添了许多暖色。

  上午十点整,一辆雪白的马车在九十九位骑士的护送下,来到圣彼德大教堂前。一身黄金盔甲的巴伐利亚大公从马车上走下。

  马车伸出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纤手,大公温柔地握住了这只玉手,雪白长裙的凯瑟琳也从马车中走下。

  空中的圣歌进入了高潮,圣彼得大教堂通体都发出淡淡的圣光。教堂沉重的橡木大门打开了,十位红衣大主教列队走出,前来迎接这一对不寻常的新人。

  一身金甲的巴伐利亚大公携着凯瑟琳的手,在十名红衣大主教的引导下,缓缓步入了教堂。

  教皇披上了法袍,手持圣典站在圣像前,迎接着新人。

  凯瑟琳今天显得无比的高贵,她就如一尊象牙雕象,整个人都似发着柔和的光芒。她眼波流转、宛如踏波而来的轻盈步态,就如降临人间的天使。连教皇昏花的眼睛也微微睁开,赞许地点了点头。

  在教皇身边,站立着身披礼仪铠甲的奥古斯都。血天使今天完全收敛了身上的杀气和血腥味道,整个人静静地站着,如同与整个教堂融为一体。若不是仔细观察,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位威震大陆的人物站在那里。

  大公与凯瑟琳来到教皇面前站定,等待着教皇的祝福。

  教皇颤抖的双手打开了圣典,苍老的声音终于响起:“莱茵哈特·威廉,以至高神的名义,你愿意娶你身边这位女子,并且给她幸福吗?”

  大公豪迈地一笑:“我愿意!我愿意以千年王朝、万里江山作最美丽的凯瑟琳.罗歇里奥小姐的聘礼!”

  隐在黑暗中的奥古斯都眉毛微微一跳。

  “那么”教皇又翻过了一页圣典,“凯瑟琳·罗歇里奥,你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位男子,并且承诺终生不渝吗?”

  “我愿意!我,凯瑟琳·罗歇里奥,不仅会是他最好的妻子,还将会是千年狮心王朝一根坚固的柱石!在我的丈夫出征的时候,我将不仅为他准备一个温暖的家,还将为他照料好征服的领地。”

  这一下,连教皇都有些动容。老教皇从厚厚的水晶花镜后面仔细地看了看凯瑟琳,她宁定地站在那里,平静地与教皇对视着,那矜持的高傲和圣洁,让教皇也觉得眼前一亮。

  教皇望了望奥古斯都,捕捉到后者嘴角边的一丝微笑。

  沉吟一下,教皇伸出了一只干枯的手。

  大公和凯瑟琳的手握在一起,伸向前方。教皇干枯的手轻轻点了点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整个圣彼得大教堂突然间宛如有了生命,教皇的每一记心跳都会带起教堂沉重的回应。慢慢地,竟然连整个广场、甚至是里尔城都开始随着教皇的心跳,一下一下地颤动着!

  广场上所有的骑士面上都露出了敬畏之色,里尔城的市民们,不论在做着什么,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恭敬地站了起来,面向着圣彼德大教堂的方向,虔诚地祈祷着。

  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有着同一个心跳。

  教皇苍劲的声音响起:“以主之名,沐主之恩!主说,狮心的名字将被传承千年。”

  一道巨大的圣光柱在圣彼德大教堂冲天而起,有无数闪耀着光华的天使飞舞在光柱周围。

  看到了这一幕的人,不论他是骑士、使节还是普通市民、卑微的仆从,都跪了下来。

  在至高神面前,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卑微。

  祝福的仪式结束后,教皇的面容似乎又苍老了几分,他合上了圣典,恢复了老眼昏花的样子,慢慢地道:“我的孩子,祝福你们!愿你们将主的福音传播到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圣光缭绕的大教堂中缓缓步出了巴伐利亚大公和凯瑟琳。

  此刻广场上一侧是三千名仪仗骑士,另一侧则是各国观礼的使节。每一国使节的身后都有一百至五百名不等的本国骑士。这一次各国使节带来的都是本国最精锐的骑士,骑士数目的多少则代表了各国拥有的军事实力。

  大公一队一队骑士望了过去,虽然来的是哪些国家,来了多少骑士他早已经烂熟于胸。但此刻他仍然按捺不住心中的血脉沸腾!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烈火与鲜血构成的惨烈战场。用不了多久,这些骑士就会在他长剑所指的方向上,粉碎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这场婚礼,同时也是来贺各国在军事和政治上的同盟宣言。今天,六个国家在巴伐利亚公国的首府里尔城结成了狮心同盟,形成了一个拥有二千万人口、十二万军队的战争机器。

  在广场上无数目光注目之下,老莱茵哈特呛地一声拔出了长剑,剑尖直指苍穹!

  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等待着他的长剑落下,等待着莱茵哈特的长剑指出同盟的第一个目标。

  莱茵哈特的长剑缓缓落下,遥遥指向东南方。就在那个方向上,座落着莱茵同盟的王都。越过莱茵城,还有十余个大小不等的国家。再向东南,则是滨海的大帝国佛兰帝国。佛兰帝国的南方,是一望无际的风暴之洋。那片风暴之洋的彼岸,还有一个未知的大陆。

  百年前光明教会最大的一只圣战军团,就是从佛兰帝国出发,远征神秘的异大陆,试图将至高神的福音传播到世界的边缘。但出海之后就此再无消息。

  呛的一声巨响,广场上几千骑士全部拔剑出鞘,数千骑士长剑随着大公长剑,指向了东南方。

  新人意气风发的时候,每每就是旧人失意的时候。

  大公府后进有一个院落。因为莱茵哈特今天大婚,所有的侍女和仆从都在为婚礼作着准备,这个院落显得十分冷清。

  院落中有一栋雅致的两层小楼,楼前的草坪和楼后的花园都是出自大师手笔,水潭、山石、树木错落有致,独具匠心。

  与里尔全城的喜庆气氛不相协调,二楼的一间房间正传出低低的抽泣声。

  一个中年贵妇正坐在妆台前不住地哭着。虽然岁月已经在她的脸上刻上了痕迹,但是仍然掩不住她高贵的气质。她犹存的风韵依然十分动人,想必年轻时也一定是个动人的大美人。

  贵妇怀中抱着一幅画像,边抽泣边抚摸着画像上的人脸。画中人赫然是已经死去的奥菲罗克!

  屋中还有一个侍女,也陪着她垂泪。她偶尔劝解贵妇几句,只会让她哭得更加伤心。

  “夫人,您别难过了……大公是一国之主,或许他是身不由已呢……”

  “身不由已?”贵妇突然叫了起来:“我不会怪他找个新女人,也不怪他为那个小狐狸举行这么宏大的婚礼。但是他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奥菲是怎么死的,为什么他总是不肯说!二十多年来,我们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是多么的出色!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他会死得这么无声无息的,连尸体都见不到!”

  侍女很知道自己的本分,她不敢插口这种话题。

  贵妇平静了些,道:“凯瑟琳号称王都第一美女,听说她不但人美,而且心计手段也非常厉害。你在下人中还听到过她什么传闻没有?”

  侍女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大家都在偷偷传说,新王妃自幼就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动过感情,她……她好象根本没有任何感情一样,为人处事都象一个机器,公正、严谨、没有任何人情可讲。夫人,这些话是罗歇里奥元帅的下人们传出来的,我是怎么听到的、就怎么跟您说的。”

  贵妇点了点头,冷冷地道:“她不是没有感情,而是太理智也太傲慢了。莱茵同盟中除了莱茵哈特,没有人能让她看得上,值得她动感情的。就算是莱茵哈特,如果不是因为神迹而起心争霸的话,也不会被她放在眼里。菲丽,凯瑟琳来了之后,大公府里就不会再有我的位置了。虽然我失去了奥菲,也就失去了生活的意义,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但我毕竟是奥匈帝国皇族,要维护奥匈帝室的尊严,所以我是绝不可能去受这些二流贵族女子的气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奥匈帝国去?”

  侍女道:“夫人,您到哪里,菲丽就会跟到哪里。”

  贵妇点了点头,拭去了眼泪,道:“很好。你找人去通知奥匈帝国来观礼的伯尔汉伯爵,让他安排一下,我晚上就要起程回奥匈帝国去!这个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多呆了!快去办吧!”

  菲丽退出了房间。

  贵妇默想了一会,展开几页信笺,提起了鹅毛笔,一行行流畅优美的花体字在笔尖处流淌出来:

  “亲爱的莱茵哈特:

  请原谅我在这个时候离开你,离开巴伐利亚公国。

  我想您一定可以理解我,并且谅解我的。

  我们最亲爱的奥菲离我而去后,我的整个世界已经崩溃了。他对我是如此重要,他曾是我们全部的意义和骄傲!现在,看到大公府的一切,我都会想起他,好象他昨天刚刚离开一样。我破碎的心已经难以承受这痛楚,所以不得不选择离开,选择结束我们二十多年相聚。

  …………

  请原谅我,背弃了我们不离不弃的誓言……”

  一滴泪水落下,沾湿了信纸。贵妇匆匆折好了信笺,将它放在妆台的一角。

  她取过奥菲罗克的画像,凝视着,低低地说:“我的孩子,妈妈没能保护你!可是,妈妈不会让你死得这么不明不白的。妈妈怎么说也是奥匈帝国的皇族呢,孩子,妈妈一定会把害死你的人找出来的……”

  南方的战争阴云越来越浓密的时候,北国的罗格也开始感觉到了形势的严峻。

  德累斯顿的冒险者越来越多,大大小小的客店几乎都住满了。每到夜里,所有的酒馆里都是通宵的喧闹。

  本来德累斯顿是有宵禁的制度的,但在冒险者们不断涌入之后,罗格就取消了这一制度。他希望冒险者的精力能够多少从通宵饮酒和打架中消耗一些。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低估了精灵的诱惑力,成群结队涌入的冒险者已经有失控的态势,光是法务署报上来的数字就已经有近千人了。

  罗格相信,再过半个月,涌入阿雷公国的冒险者数量就会超过雪熊骑士团的人数。那个时候,也许只要一个小小的导火索,这些无法无天的冒险者们就会将整个德累斯顿也翻过来。

  法务署统计的只是公开身份的冒险者,大型的奴隶猎人和盗贼团一般会选择秘密潜入或者是伪装身份进入公国的。

  最近一个月,商人们似乎突然对阿雷公国感兴趣起来,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有一个大型商队进入阿雷公国。这些商队的真实身份自然瞒不过罗格,他们不是佣兵,就是秘密的奴隶组织。

  胖子一方面秘密监视着所有大型商队的动向,一方面抓紧一切时间武装他的‘月之暗面’。新近运到的四万支毒箭让他安心了不少,但是胖子仍然感到不足,又特地调了一批毒药过来,将‘月之暗面’所有精灵的刀剑也都涂上了毒药。

  随着冒险者的增多,法务署的那点人手很快就不够用了。终于有冒险者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

  罗格皱着眉头,看着放在面前的一份报告。

  几天前两个精灵在德累斯顿失踪,罗格立刻布置人手进行追查,结果雪熊骑士团在边境处截获了一个十几人的大型冒险团体,从中搜出了被伪装过的两个精灵。随后一场激烈的战斗在雪熊骑士和冒险者间爆发了。在付出十几个骑士的生命之后,雪熊骑士们也击毙了九名冒险者,活捉了四人。

  现在罗格面对的,就是如何处置这四个冒险者的问题。

  按照提克里克大公生前颁布的法令,擅自捕捉精灵的人都依贩卖人口论处,应该通通被送上绞刑架。但这些人怎么个死法,还是很有学问的。来到德累斯顿的冒险者还远远称不上强者,最强的也不过是九级十级那样。真正的强者是不会来谋取这点利益的。

  但是罗格不敢掉以轻心,当神谕之城暴露之后,高等级的冒险家和猎人就会出现了。大量精灵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胖子在房间中反复踱步,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他拍了拍手,一个侍卫走了进来。

  “去贴出告示,三天后在德累斯顿城东广场对那四个冒险者处以火刑!”他决定给这些冒险者们一点颜色看看,最好能让他们知难而退。

  侍卫领命下去后,罗格又想了片刻,这一次他弹动了一个魔法金铃,阿佳妮如幽灵般进来了。

  “阿佳妮,通知风蝶她们作好准备,三天后我们要处决那些敢捉我的精灵的冒险者!我们需要在现场坐镇,这些冒险者可不是什么老实家伙,要防着他们闹事。记得带上面具和在刀剑上面涂毒,那批魔法箭也都带上。还有,通知画廊的精灵们全部住到我那里,画廊先关一段时间再说。”阿佳妮应了一声。就算是接受命令,她也是一样的温柔可人。

  罗格本来带了十几位萨拉族的精灵艺术家,在德累斯顿开了一家经营绘画、雕像等工艺品的画廊。出自精灵之手的艺术品立刻成了公国上层贵族竞相追逐的新时尚。这一次被劫持的两位精灵正是画廊一男一女两位画家。让罗格和精灵们无比愤怒的是,两人竟都有受到残忍的侵犯!被捉住的四个冒险者中有两位是女性,罗格特意盯嘱狱卒,让他们在死前多受一点痛苦。

  罗格站在宽大的窗户前,看着喧嚣的城市,冷笑一声,暗自想道:“精灵可是老子的私产!你们敢把爪子伸进老子的口袋,老子就通通给你剁下来!”

  往昔平静的德累斯顿如今混乱不堪。

  冒险者们是个无法无天的群体,他们在高山河沼间穿越,渴望着一夜冒富的机会。也有很多冒险者是为了磨练武技或是求取名声。不论是哪种冒险者,都不会把法律放在眼里。他们个人的战斗力会较一般的正规骑士高明,因此充满了英雄浪漫主义的冒险者们并不会将正规的军队放在眼里,除非是黄金狮子骑士这些天下闻名的骑士团才会得到他们的尊敬。

  上千的冒险者涌进德累斯顿之后,地方治安立刻变差了,因为盗贼几乎是每个冒险团体必备的角色。同时,若没有魔法师的存在,一个冒险团体也称不上实力强大。现在德累斯顿城里现在足足有十几位魔法师,单论数量来说,几乎已经超过过去百年的总和。只是这些魔法师大多是些菜鸟,基本上不会超过五级,别说和芙萝娅相比,就连能够比得上格纳瓦拉的也就一两个。也幸亏如此,胖子还勉强应付得来。

  将有四个冒险者因为捕捉精灵被处以火刑的消息迅速在冒险者中传播开来。怒火在所有冒险者胸中燃烧,若不是为了精灵,谁会来到这么一个寒冷而荒僻的国家呢?有许多凶悍的冒险者已经决心在行刑当天大闹一场,好给这些不开眼的贵族老爷们一点颜色看看。他们才不相信这个偏僻小国的军队或者是警察能够有什么战斗力。

  行刑日清晨,四根火刑柱已经竖在广场上,大捆大捆的柴草也堆在了火刑柱下。广场一侧临时搭了个看台,现在罗格和精灵守护武士们就坐在看台之上。胖子还特意邀请了十几名公国的权贵和神圣同盟其它国家的贵族一同来观赏火刑。这是贵族间流行的传统娱乐节目。

  为安全计,罗格将‘月之暗面’的一百名弓箭手和一百名剑士守护在高台周围。冒险者会对落单的精灵下手,却暂时还不敢对付精灵族的军队。

  然而情况有些出乎罗格的预料了。当天清晨,冒险者们就开始从德累斯顿各个角落向广场蜂拥而来,当四个遍体鳞伤、满脸血污的冒险者被绑上火刑柱后,广场上聚集的冒险者已经超过千人。相比之下,由两百名精灵护卫着的高台就如大海中的孤岛。台上的贵族们见了这个架式,大多面如土色,特别是几个来自其它国家的大贵族更是如此。因为事关各自国家的尊严,他们不好意思临阵退缩,于是纷纷让随从去调集所有能够调集的人手来保卫自己的安全。更有人开始要求罗格采取措施保护他们的安全。

  这正中胖子的下怀,他早有准备。过不多时,沉郁的蹄声响起,五百名雪熊骑士奔驰进广场,与全副武装的冒险者们对峙起来。

  大批正规骑士的战斗力可不是一团散沙的冒险者们比得了的。广场上又利于骑士们纵马冲击,所以蠢蠢欲动的冒险者们多少安静了些。

  但是罗格知道事情不会这样简单的。

  果然,就在四名手执火把的行刑手走到火刑柱前的时候,人丛中弓弦声响起,十余支箭突然射出,将行刑手们当场射杀!

  广场上立刻如同开了锅一样,冒险者们群情汹涌,刀剑纷纷出鞘。雪熊骑士们抽出了马刀,贵族们的护卫也全部武器出鞘。

  就在局势一触即发之际,一个六人组冒险团队越众而出。为首的是一个高大剑士,看起来在冒险者中颇有威望。他高声喝道:“你们这些该死的贵族!为了异族的精灵,竟然要屠杀自己的同类吗!我费格不服!你们这些只会好吃懒作的猪,敢不敢派六个人出来和我们拼上一场?只敢躲在军队后面,算什么英雄!”

  罗格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冒险团队。这是一只标准的冒险组合,由三个战士,一个盗贼,一个魔法师和一个僧侣组成。他们装备精良,等级也不算低。为首的费格身上已经有了些斗气的光芒,看起来已经有十级左右了。

  罗格知道眼前最需要的是立威,不然冒险者们暴动起来,可不好办。虽然‘月之暗面’所有的部队都已经秘密调到德累斯顿,他也有信心将一千冒险者屠杀干净,但自己的损伤必然不会小了。下一批冒险者来的时候,可就不这么好应付了。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走向台前。

  费格盯着罗格,不知怎地,竟然感到十分紧张。

  “你叫费格?”罗格的语声冰冷,就如同与一个死人在说话。

  “不错!你爷爷我就叫费格!”费格有些心虚,他猛然发现这个胖子贵族似乎不简单,但在近千冒险者面前,他不得不死撑。

  “很好!你污辱了我,我会用你的鲜血洗清我的荣誉的!”罗格冷冷地道,他又施了一个扩音魔法,巨大的语声响彻了整个广场。“好,我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我的两名手下将会接受费格团队的挑战!只有两名!如果你们能够赢得这场比试,这四个罪犯就会释放!如果你们输了,就要尊重阿雷公国的法律!德累斯顿欢迎一切冒险者,但所有人都得遵守公国的律法!违法的,一定要受到惩罚!现在,你们认为费格团队有资格代表你们吗?”

  冒险者们登时混乱一团,议论纷纷。费格团队看起来在冒险者中很有些声誉,过了片刻,冒险者们纷纷表示愿意接受罗格的条件。胖子暗暗冷笑,放下了心事。

  风蝶和阿佳妮走下了高台,在费格组合面前站定。虽然她们都戴着全覆面式头盔,将清丽脱俗的容颜都掩藏起来,然而她们婀娜的体态和出尘的风姿是掩藏不住的。

  “什么玩意!居然派两个娘们来对付我们!”费格轻蔑地叫了起来。

  风蝶取下了背后巨大的轮锯,如此猛恶的兵器立刻让广场上的冒险者平静了许多。阿佳妮也抽出了长剑。她的剑本来也是魔法兵器中的精品,然而和风蝶的轮锯比起来却是相形见绌。

  阿佳妮回过头来,等候着罗格的指示。

  罗格冷笑一下,拇指向下,自左而右,缓缓划过。

  费格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威胁,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真正地感觉到了恐惧。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广场的冒险者们一片惊呼,阿佳妮身上升起了碧绿的斗气光华,相比之下,费格的斗气光芒是如此暗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更让他们吃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碧绿色的斗气光芒在风蝶身上升腾而起,巨大的轮锯也开始闪动魔法光芒。转眼之间,风蝶的斗气就浓烈得有如实质,她周身如同燃烧着碧绿色的火焰一般!

  “天哪!这是十四级的斗气!”一个中年冒险者失声叫了起来。

  费格的心立刻宛如沉入了冰湖,任何一个十四级的战士都有可能独力收拾了他们这个组合,何况对方还有一个实力不弱的阿佳妮?只是,为什么这么一个荒僻的小国中竟然会出现十四级的精灵剑士?!

  未容他犹豫,眼前绿光闪动,风蝶已经轻盈地越过了费格,向他身后的魔法师扑去。她动作如电,费格完全来不及拦阻。就算他想拦也拦不了,因为阿佳妮的长剑宛如天外飞来般,忽然就出现在他面前!

  这场战斗就是单方面的屠杀。魔法师和僧侣未及放出一个魔法,就被风蝶的轮锯划破了喉咙。三个战士则都被阿佳妮缠住,等风蝶轻松解决了那个盗贼、自后杀来之时,就是瞎子也能看到费格组合的下场了。

  又有三个冒险者扑了出来,他们都是费格的好友,见费格等转眼之间就陷入了危局,忍不住要伸手相救。

  空中响起了奇异的厉啸,罗格自高台上一跃而下,拦在了三人面前!他手持一柄巨大得超乎想象的战斧,拦腰向冲在前面的两个战士扫去!战士们竖起长剑格挡,却被罗格的巨斧轻松斩断!巨斧未有任何停留,一划而过,将两人拦腰砍成了两段!

  第三个战士稍落后一步,看到眼前血肉横飞的惨状,不由得一呆!然后他悲号一声,双目通红,持剑向罗格扑来!

  罗格狞笑一下,伸手向他一指!四个小魔法阵几乎同时在罗格身周亮起,二十个紫黑色的魔法飞弹如凶蜂出巢,向战士飞去,转眼之间就将他打成了筛子。

  屠杀在电光石火间结束。罗格转过头来,狞笑着看着冒险者们,斧尖上的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

  广场上一片死寂,所有人,包括精灵们都被惊呆了。费格也因此拣回了一条命。

  罗格手指发力,巨大的战斧轻松舞动了两周。他冷哼一声,好不容易才压下心中莫名其妙出现的嗜血杀戮欲望,一边转身向高台上行去,一边冷冷地下令:“点火!”

  原本喧闹的广场现在一片安静。熊熊烈焰下,四个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冒险者结束了他们的人生旅程。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罗格的身上。他两目通红,舌尖不住轻轻舔着嘴唇,不由自主地狞笑着,目光在冒险者中扫来扫去。被他目光扫过的冒险者都不由自主地自心底生出寒意,下意识地偏头回避。

  罗格藏在台下的一只左手张了合、合了张,指尖上淡黑色的火焰忽隐忽现,他必须拼尽全力才能压制下自己不知从何而来的杀戮欲望。他庞大的精神力也如潮水一般忽涨忽落,在他周围的人都感受到极大的无形压力。高台上的贵族们早已经远远地躲到一边,精灵们也不敢接近罗格。

  罗格只感觉到自己的灵魂如同在燃烧一般,随着杀戮欲望越来越强,他身周已经有隐隐的魔法阵在形成了。眼看着漫天的魔法飞弹就要飞向广场上密急的人群,他脸上突然传来一阵清凉。

  这阵清凉及时将罗格唤了回来。

  胖子猛然出了一身大汗,如同虚脱。他回头一看,见阿佳妮的一双纤手正捧在自己的脸上,她已经摘去了头盔,嘴唇被罗格的杀气激成了灰白色。显然,她承受罗格无形的精神压力绝不轻松。和其它精灵一样,她全身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就连风蝶都不敢接近现在的罗格,可是阿佳妮却用尽全部意志强迫着自己走了过来。

  短短十数米的距离并不好走,阿佳妮紧咬的下唇上正不住流着血。她的眼中却含着泪,充满了焦急与忧虑。

  罗格虚弱地拍了拍阿佳妮的小手,心中突然生出一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