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军团的战士们从未如今日这样不知所措。往昔战场上无论多强大的敌人也不能让他们恐惧退却,刀箭枪矛甚至指甲牙齿都是他们捍卫荣誉的武器。然而,现在那些勇敢的心在颤抖,不是因为懦弱,更多的是对未知存在和巅峰力量的出自本能的敬畏。
巨大的银龙悬停在空中,巨大的鳞片折射出光陆离奇、幻彩腾跃的华芒,几乎比初升的朝阳更夺目,他丝毫不去理会下方挺着闪亮长枪的潮汐重装战士们。
在他周围百米之内都充斥着澎湃的龙威,普通的人族战士根本无法进入龙威的范围。因此军团总部前那宽阔的广场中央空空荡荡的,密集的重装战士们只能拥挤在广场边缘。没有法师给他们加持防护恐惧的法术,他们根本无法在龙威范围内战斗。
只是潮汐军团此刻士兵虽众,但高级军官们却大多不见踪影。在失去指挥的情况下,既然空中的银龙丝毫看不出有动武的迹象,那么就没有人会蠢到率先去向银龙发起冲锋。这些天来,在胖子的淫威下,潮汐军团中从上至下都在复习帝国军规。现在就连普通战士都知道,若没有长官命令而擅自行动的话就是大罪,而胖子的风格,就是一切罪名的刑罚都会顶着上限走。
何况重装战士们就算冲锋,他们手中的七米刺枪也根本够不着空中的银龙,即使是能投掷百米的精英战士,在重力作用下和人类与龙力量的巨大差距前,就算够上了银龙,也只是给他挠痒痒而已。与冰河军团不同,潮汐军团压根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对上巨龙,因此军中根本没有能够对付巨龙的专用武器。
此时一直在更高空中盘旋的神圣巨龙忽然发出一声悠长的龙吟,然后收拢双翼,落在潮汐军团总部的天顶露台上。神圣巨龙徐徐仰首向天,龙吟延绵,滔滔不绝,宛如十余台巨大管风琴在合奏。庄重的前奏似是在引领着礼赞女神的咏叹调,那旋律、那和声,都直接触摸着众生的心灵。当那华丽神秘韵律最终展现时,在神圣巨龙优雅与威严并存的龙躯上不住闪耀起乳白、橙红、湛蓝、碧绿等绚丽的魔法光芒,又有光焰凝成的飘带和流苏环绕着它上下舞动,最终迎向充满力量与热火的终曲。
世俗的时间静止,女神正缓缓降临,我们俯首接受她的巡礼,是仁慈也是严厉,命运之门关闭了复又开启……
这一刻,每个人心中流淌而过的赞美诗内容都不相同。
一时之间,整座席尔德城肃然凝立,所有的心灵都涌向盘踞在天顶露台上的神圣巨龙!
神圣巨龙双翼奋张,几乎人立而起,一声特别高亢的龙啸为赞美诗画上完美的终止音符,一道圣光柱从它口中喷薄而出,直冲霄汉!
偌大城市无人喧哗,有市民敬畏地跪在地上,而战士们再没人敢把长枪的锋锐指向神圣巨龙所在的方向。
至于银龙,则已经完全被忽视了。
只不过,神圣巨龙盘踞的天顶露台,正好位于光明神殿的上方。
神殿中,刚刚在唯一的宝座上坐定的女子微微抬起了头,微弯的银色双眼望向上方,那冰冷的目光瞬间穿透了厚重的楼层。
她右手握拳,无声无息地向上挥出……
神殿似乎晃动了一下。
这一刻,不知道有多少人正注视着高高在上的神圣巨龙。人们忽然感觉到,整个潮汐军团的总部忽然通体透出了乳白色的圣光……
一道粗达百米圣光柱忽然出现在天地之间!这一刻,众生的眼和心灵已经被令人有顶礼膜拜冲动的神圣光芒所占据,再无其它。
骤然,龙吟再次响起,格外清越高亢,越响越高。
当人们恢复了视觉之时,天顶露台上、那敢于盘踞在女神头顶上的神圣巨龙已经消失了!
但芸芸众生不知其中的奥秘,他们对眼前发和的一切都充满了敬畏,因为,如此瑰丽、如此威仪,惟有神迹,再无其它!
那女子的右拳终于徐徐落下,紧握的五指也如兰般绽开,轻轻地落在了宝座的扶手上。
罗格终于将胸中郁积了许久的一口气吐了出来。
他恭谨地垂首侍立,目光却悄悄地向宝座方向望去,只是每次目光要落在那女子身上时,都会迎面撞上一团灼热的圣光,在那一瞬间,除了一片苍茫白色,罗格再也看不到其它。两次之后,罗格眼睛已有些红肿,不敢再试。但他偷偷瞟向四周,发现其它人的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之时,似乎并无异样。
胖子心下疑惑,是只有他一个人会撞上炫目圣光,还是他的眼睛和其它人比起来特别脆弱一点?
此刻那高坐于宝座上的女子,全身上下能够让罗格看清的,唯有那双纤纤素手。
在神殿一角,麦克白正站在那里,脸上阴晴不定。他背后双翼已经隐去,也不再提升力量,只是他根本无法逃走,冲上来战斗的话也是送死,因此只有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胖子心下暗暗同情麦克白,也颇为体谅麦克白的处境。
在一片寂静中,居于宝座上的女子抬起左手,向罗格一指。
罗格大步向前,躬身道:“伟大的女神啊,您需要我如何为您效劳?请尽管吩咐!”
那银色的目光穿越了神殿厚重的大门,遥望着远方的苍茫大地。
她双唇微开,清冷的声音缭绕上升,然后当空洒落如雨:“我需要……战争!”
轰鸣声中,神殿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
罗格从神殿中大步走出!
他径直来到华莱士和一众将领面前,一把将华莱士提了过来。在罗格恐怖的蛮力下,身材魁梧、斗气强劲的华莱士竟然毫无反抗之力!
“你刚才说,准备调集一万五千人进攻索拉图城?”罗格几乎贴上了华莱士的脸,咬牙切齿地道。
华莱士只觉得这一天无比的诡异,他只答了句:“刚才我的确是这么说的,可是现在……”
“没什么可是!”罗格吼道。
他放开了华莱士,劈手从一个将军手中把行军计划图抢了过来,刷地一声展开,草草上下扫了两眼,又一把合起。
胖子转头瞪着华莱士,道:“将军,这个计划不错,不过一万五千人这个数字需要改改。”
一谈到军事方面,华莱士立刻变得无比认真。他皱眉道:“这个……罗格大人,如果人数再少的话,这个计划就很难实行了。”
罗格立刻大摇其头,道:“不,不是减少士兵,而是增加,增加!将军,我们拥有着光辉历史的潮汐军团在索拉图城下吃了一个大亏,难道只发动一场进攻吗?不!我不这么认为!我需要的是……”
胖子顿了顿,环顾着静静聆听着的将军们,猛然吼道:“战争!”
将军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罗格的态度突然之间会转变的如此彻底。看来一切的原因,都在于紧闭着大门的光明神殿之中。可是这个原因,又有谁敢问?
罗格可不管将军们心中的疑问,只是转向华莱士,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召集所有的将军!立刻举行军事会议!十分钟之内,我要看到所有的将军都出现在我面前!逾时不到的,依帝国军规处置!”
华莱士没再说什么,时限实在太短,他立刻匆匆去下达召集令。
片刻之后,数十位将军聚集在三楼的大会议室中,看着胖子歇斯底里、口沫横飞地进行着战前动员。
“战争!战争!除了战争,我们别无选择!”
那幅军事计划图高悬在罗格身后。罗格忽然转身,手中的帝国军规重重地拍在地图上代表着索拉图城的一个红点,道:“我们是帝国三大军团之一的潮汐军团!那些愚蠢的特拉华猪让我们吃了一个大亏,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胖子面目狰狞,挥舞着手中那册帝国军规,吼道:“把我们能动员的每一个战士都动员起来,连后勤兵和本地守卫部队都算在内,凡是受过军事训练、能够抡得动武器的都给我带上!一个不留!这一回不踏平特拉华帝都,我们绝不收兵!光辉的潮汐军团万岁!”
在场的将军们都身经百战,其中不乏一贯冲杀在前的猛将,他们骨子里那狂热的战争之血终终被胖子慢慢地煽动起来!即使有少数对胖子不以为然的将领,看到他手中那册上下挥舞的帝国军规,也会想起他有绝对的权力调动军队、发动战争。不遵军令的处罚,在军规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的。
不过潮汐军团将军中还是有不畏权势之人。一位老将军站起身来,冷冷地道:“罗格大人,驻守索拉图城的费尔南德斯可不是个笨蛋,您这样倾巢出动,万一他率领轻骑乘虚进攻席尔德城怎么办?”
罗格哼了一声,右手向身后一招,玫立刻上来耳语了一番。胖子点了点头,对那老将军道:“您说得果然有道理。既然您过往的辉煌战绩大多与守御有关,那么这次就由您来驻守席尔德城!我会给您留下二千战士的。”
老将军气得脸色铁青,但是这已是军令,违抗不得。
另一位中年将军站了起来,道:“罗格大人,依照您的命令,我们将会出动七万大军,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您的军队。不过您身后的计划是依照一万五千人的进攻规模制定的,而且计划制定时假想调动的士兵都是军团中最精锐的战士。这个……恕我直言,我们的军队规模扩大了五倍,当中还有一半以上是战斗力不怎么样的二流部队。与其倾巢出动,还不如只选出四万最精锐的战士来进攻特拉华。当然,如果您一定坚持出动七万大军的话,那么我们必须重新制订作战计划。”
罗格显出耐心倾听的表情,沉吟了一下,道:“好,我们现在就重新制订一下计划!”
他拿起了一只粗笔,在军事地图上画出了二个巨大的箭头,一个箭头从席尔德城指向索拉图城,另一个则从索拉图城直接指向了特拉华帝都。
罗格放下了笔,转过身来,露出满意的笑容,直视着那名中年将军的眼睛,吼道:“将军,这就是新的计划!”
玫又贴近了罗格,在他耳边以极低的声音道:“罗格大人,您太激动了。”
胖子嗯了一声,暗自深深吸一口气,但仍然无法压制住那颗狂跳的心。他也知道自己十分失态,可是他刚刚侍立在女神身边那么久,时时刻刻都要承受那无法形容的威压。那种感觉,就如一只柔弱的羊羔站立于雄狮面前!在罗格的精神世界里,位于宝座之上的并不是一位风姿无双的女神,而是一团恐怖的能量风暴,一团足以瞬间夷平整座军团总部的风暴!
其实不止是他,那些刚刚站在露台上的将军们,包括华莱士在内,直到现在都是魂不守舍。只有玫出人意料的镇静。
罗格环顾了一下全场,以所能达到的最镇定有力的声音道:“就这样决定了。诸位将军,你们现在回去立刻整军,明天一早,我就要率领大军出发,有哪支部队耽误了时间,依帝国军规处置!”
诸将都知道罗格这是最后的命令,不容置疑,因此纷纷起身。这些将军人人悍勇,虽然对罗格的胡乱指挥不满,但能够有仗打,总好过窝在席尔德城中训练部队。
罗格猛然想起一事,道:“诸位请稍等一下。”
见胖子忽然打开帝国军规、一页一页地细看,将军们不由得人人自危。天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触犯了哪条军规,被胖子抓到把柄。
其实罗格此刻对满眼的军规根本就是视而不见,他眯着眼睛在军规手册中猛找,无非是想掩饰眼中正在向外发散的丝丝银芒。
他悄悄放松了一点对自然女神神力的压制。自然女神的神力完全与世俗间的力量不同,虽然它此刻仍然极为微弱,成长的道路还很漫长,但罗格稍一放松,它立刻从沉寂状态中苏醒,瞬间就从罗格重重包围的精神力中寻到了一丝缝隙,探出了几根触须。
这几根无形的触须刹那之间就扫过了整座会议厅,寻找可以活化的目标。它们在快要触到一些将军前,忽然绕过了他们的身体,转而向另外的将军们扑去。
瞬息之间,自然女神神力的触须已经探察完周围的环境!它们播洒下数颗种子,随后每一根触须都开始发亮,眼看着就要引发处于潜伏状态的种子。
恰在此时,罗格精神力上的那丝缝隙消失了!
触须与外界的联系被完全切断,失去了神力补充的种子逐渐地枯萎、消失。
罗格终于从军规手册中抬起头来,冲着几位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在死神面前转了一圈的将军笑了笑,那个笑容太过于愉快,使他们心生寒意。
罗格所料不差,出于对信仰者的保护,自然女神的神力会自行规避虔诚的信仰者。因此,在身怀自然女神之怒的胖子面前,一切自然女神的虔诚信徒都无所遁形。
胖子手指连点,叫了八位将军出列,然后让其余的将军们自行回营准备明天出征事宜。
罗格随即让随从取来了一尊自然女神的神像,摆放在八位将军面前。
胖子绕着八位将军踱着方步,嘿嘿笑道:“将军们,想必你们都知道,前不久早就心怀不轨的德鲁依们终于发动了叛乱。当然了,在无敌的帝国大军面前,他们根本没有作乱的余地。现在帝国虽然没有正式认定对自然女神的信仰为罪,可是德鲁依们毕竟是自然女神信众的代表,难说不是自然女神指示他们发动叛乱的。”
听着罗格信口雌黄,八位将军虽然一言不发,但都面有怒色。不过胖子毫不在乎,他继续道:“各位!放弃对自然女神的信仰,坦途就在向你们招手!而新的信仰,那绝不亚于自然女神的存在,就在我们的身边!当然了,如果你们不愿意放弃信仰,那等待着你们的将是什么,我想你们也很清楚。我这个人从来都很简单,即不骗人,也不喜欢拐弯抹角的。现在,选择权已经在你们手里了!拔出你们的剑,将这个神像砍倒!向我证明你们的信仰吧!”
八位将军沉默了许久,一位头发已见苍白的老将军忽然抽出了配剑,走向了自然女神的神像。他须发贲张,狂吼一声,挥落配剑在空中突然改变了方向,狠狠地向罗格的胸膛刺来!
还未等罗格有所动作,身后的玫倏忽间已经挡在了胖子身前。她纤手一闪,已经搭上了老将军握剑的手腕。随后玫身体骤现闪亮的斗气光芒,喀喳声中,老将军的手肘已被生生折断,手中的配剑掉转方向,改向他的咽喉划去!
玫后腰处忽然传来一场大力,将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本要划开老将军咽喉的配剑因此只是堪堪从他喉前掠过。
罗格冷冷地盯了玫一眼,喝道:“你给我老实在边上站着!”
胖子看了看瘫倒在地、已经失去行动能力的老将军,淡淡地道:“战前谋刺战线最高指挥,依帝国军规等同于叛乱,你已经一把年纪了,自己死了也就算了,何苦还要连累上家人?”
他看了看其它七位将军,冷然道:“大家都是聪明人,没什么希望的事就不要再做了,免得连累家人和你们一同丧命!现在,我再问你们最后一次,有没有准备放弃信仰的?”
罗格等候了片刻,将军们无一应答。他不再等候,叫来了卫兵,将这些将军都关进了军事监狱,并且吩咐加上四倍的守卫。
此前因奥利弗逃跑,已经有监狱全部守卫被处死的先例。抛开个人信仰不论,潮汐军团的将军们都骁勇善战,平日也非常爱惜士兵。因此他们就算有机会逃跑,为了三百多守卫的性命,也未必见得肯逃。
看着八位将军被一一带走,玫轻叹道:“罗格大人,他们都很能打仗啊!现在大战当前,仅仅因为信仰不同就将他们收监,您就不怕会影响军队的战力吗?”
罗格摇了摇头,绕着玫一边徐徐踱步,一边道:“有没有他们,这场战争我们都是必胜。我奈何不了伟大的自然女神,难道还奈何不了她的信徒吗?”
罗格停在了玫面前,仔细地看着玫那双美丽的蓝灰色眼睛,那凌厉的目光直欲刺入玫的心底。他缓缓地道:“不管是人是神,都会发现和我作对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我不管军队战斗力是高是低,只要是自然女神的虔诚信徒,我见到一个就杀一个!”
听到罗格最后似有所指地一句话,玫的心轻颤了一下,但她表面上全无异样,只是微叹了一声,一把将自然女神的神像提起,折成两段,然后随手丢进屋角的字纸篓。
这一下,连罗格都不得不暗自赞叹。
因为自然女神之怒的触须最先绕过的,就是玫。
夜幕悄悄地降临了,但是整个席尔德城里灯火通明,一片喧闹。
将军们个个双眼通红、大声叱喝着手下的士兵,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他们在为清晨集结七万大军进行远征这样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努力着。不论是潮汐军团的将领,还是统领阿雷公国大军的紫荆蝴蝶都不得不为罗格那个突然的决定而彻夜忙碌。这也是第一次,公国的军队和潮汐军团紧密合作,因为双方的将领都是真正的军人,他们不愿意让手下的战士因为缺乏必要的战前准备而在战场上倒下。
大大小小的军备库都已打开,军械、盔甲、备件一箱箱的被搬出,堆放在指定的位置上,等候着他们的新主人。双方的参谋们则聚拢在大军事地图前,反复推敲着明天行军的顺序和路线。至于留守席尔德城的二千战士,也已经被挑选出来。他们都来自阿雷公国,是从各支部队中精选出来、战斗力最差的士兵。
罗格站在窗前,满意地看着注定将要度过一个不眠之夜的席尔德城。而远方,宏伟的潮汐军团总部通体散发出蒙蒙神圣光芒,在夜空下显得极为醒目。
现在这座建筑已经完全被女神及她的随从所占据,一切闲杂人等、包括潮汐军团的所有将领都被驱逐出来,甚至连总部前的广场都没人敢于接近。
因为广场上正栖息着女神的座驾,那头巨大的银龙。
只要一看到那栋庄严、宏伟、高大且神秘的建筑,罗格那可怜的心脏就会不可控制地狂跳。他的指尖又回忆起当日那温柔而冰腻的触感,不论是赤足又或是其它部位,他终归触摸过了女神啊!罗格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不顾一切代价去看清那团耀眼的圣光背后,究竟隐藏着些什么。一时之间,无数过往的画面从记忆的最深处浮起,交错混杂在一起。
这些画面中,有关于奥黛雷赫的全部回忆,可是令他不解的是,其中竟然还有无数关于风月抑或塞拉菲的画面。
胖子全身一震,似是从无数电光石火的画面中看到了什么,可是当他仔细搜寻时,那瞬间的感觉又是一闪而逝!
风月、奥黛雷赫、塞拉菲、死神镰刀、黑色的妖莲、以及那熟悉的死亡世界……
他忽然记起,曾见过一次奥黛雷赫与风月同时出现。也许从奥黛雷赫身上能够查知风月的下落,那杳无音讯的风月啊……
只是行走于人间的女神,奥黛雷赫,似是对他上一次的无礼举动记忆犹新,完全不容他亵渎。每一次,罗格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接近,她身周凝聚的能量风暴就越强,而且会变得极不稳定。在那狭小空间中积聚的狂暴能量是如此强大,只要泄出一缕能量岚风,就有可能洞穿罗格强韧的肉体。
罗格叹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了麦克白,不知道这位仍困在潮汐军团总部、独自面对奥黛雷赫及其众多恐怖随从的高阶天使,现在的处境究竟如何。
罗格拉上了窗帘,将一切喧闹都挡在了外面。
没有外面火把、魔法灯、照明火的干扰,房间中不时闪动着的各色光影变得清晰起来,暗金、濯银和青铜色的光芒互相追逐流动着,美丽中透着些许神秘。
在房间另一端的宽大实验桌前,芙萝娅将一头金发随意束起,手里拿着一支以雷鸟尾羽特制的蘸水笔,正在面前那张空白的魔法卷上抄录魔法。实验台的另一头,堆放着数十瓶功效各不相同的魔法材料。在纯金打制而成的精巧笔架上,则摆放着数十支以不同材料制成、功效各不相同的魔法笔。芙萝娅的左手边已经放着三个抄录好的卷轴。
此刻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但芙萝娅的鬓角处却渗出一滴汗珠。不过她过于专注,完全无瑕去擦拭。
罗格心下感动,为她拭去汗滴,叫了声:“芙萝娅。”
她随意嗯了一声,听而不闻,没有抬头,也没有稍缓手上的工作。
直到这张魔法卷轴抄完,她才抬起头来,以手掩口,慵慵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混纺了金线的宽大累丝衣袖,一下子滑到肘部,露出莹白得令人目眩的手臂,满屋乱窜的五光十色魔法光芒不时在那片裸露的肌肤上勾画出千变万化的图案,仿佛是只有色雷斯工匠制作的著名“浮世录”中才能窥见的美丽景致。
看着芙萝娅那透着疲倦的黯淡双眸,罗格温言劝慰道:“好了,你去睡吧!明天还要行军呢。”在这小妖精面前,他难得有正经的时候。
芙萝娅舒展了一下身体,挽发的那支火鸟吐珠的簪子轻轻地点头,好象枝头的春花在风中颤动。她微微调整一下坐势,若有意若无意间向罗格展示了一下傲人的身材,柔若无骨的纤腰小幅度地款摆出诱人的姿态。
当看到罗格的目光又开始变得色迷迷,芙萝娅浅浅一笑,那是一种带着得意的坏笑。她忽然正色坐直身体,恢复了工作时的专注神情,在面前铺开了一张新的空白魔法卷轴,道:“还有两个卷轴呢!抄完再说。”
罗格被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心中如同燃起熊熊烈火,可是又找不到办法熄灭。他无奈的苦笑一下。道:“你何必这么着急呢?不是还有明天吗!”
芙萝娅头也不抬地道:“谁让你每次战斗都迫不及待地往前冲,急着去送死呢?我当然得多作点准备了,你以为我愿意熬夜吗?你啊,怎么说也是大帝国的亲王,居然穷得连魔法卷轴都买不起,说出去谁会相信?总而言之,你明天给我往后面站点,卷轴也省着点用,它们可不是白给你的。如果你真的战死了,让我今后奴役谁去?这场仗打完后,你好好去给我赚钱!”
罗格哈哈笑道:“这你放心,这一次我肯定要冲锋在前的。因为这场战争与以往不同,冲在前面的,不是送死,而是抢功!”
芙萝娅怔了怔,抬头望了罗格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半晌幽幽地叹息一声:“福和祸是一对双生子,你别太大意了。”
静寂之中,罗格的手忽然悄无声息地从她臂下绕了过去,然后在胸前那双浑圆而极富弹性的丘陵上重重地捏了一把。
小妖精的手一颤,那尚未完成的魔法卷轴就此报废。
“死胖子!你别得意得太早,这张报废的卷轴我也会记在你头上的!”小妖精愤怒而悦耳的叫声响彻了整座建筑。
历史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几乎可以使任何一样经得住时间考验的东西增加价值。
比如这樽产自肯色王朝时期的水晶高脚杯,做工上并没有太出众的地方,只不过三百年的历史已经使得它价值不菲。而它正盛着的红葡萄酒,也是有八十多年历史的名酒。
握着酒杯的手苍白而纤长,上层贵族男子都希望能够拥有这样高贵而优雅的肤色,无名指上那巨大的翡翠戒指则更显这只手那略带病态的苍白。
手的主人是一个高而瘦的贵族男子,他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年纪,长得非常英俊,唇上留着一撇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身材修长肩膀却很宽,把一件式样时髦的黑色礼服穿得优雅而气派,袖扣上镶嵌着的翡翠,与手指上硕大的戒指交相辉映。
他一只手捻着胡须,看着面前那张巨大的军事地图,正在沉思。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向着身边一位高大的中年骑士问道:“我们的法师这几天有没有保持训练?”
那骑士答道:“费尔南德斯大人,他们每天都在锻炼身体和骑术。现在他们当中,至少有十个人的骑术并不比我手下的轻骑兵差。”
费尔南德斯点了点头,道:“对他们来说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谅他们也不敢不练,何况有你亲自训练他们的骑术,我也很放心。报捷的战报准备得怎么样了?”
“战报在两天前就已经发向了帝都,战场今天才清理完毕,一共找到了七百六十个潮汐轻骑兵的徽章。下午这些徽章我就会派专人送往帝都。不过,大人,我们上报多少伤亡的数字呢?”
费尔南德斯沉思了一下,道:“先报一百左右吧,这样足以构成一次辉煌的胜利了!用不了多久,阿斯罗菲克人就会来索拉图报复的。到时候只要守住城,不管有多少伤亡都会被视为军功,那时我们再多余的伤亡数字给加上去好了。”
他沉吟着,用手在军用地图上反复比划了半天,终于点上了一座山峰:“阿斯罗菲克人如果来报复,十之八九要经过这里。你派几个得力的家伙,带上十个骑术最好的法师在这里潜伏。让他们每个人都带上两匹西西亚山地纯血马,这种马跑山地肯定比阿斯罗菲克人的马快。策略还是象上次那样,预设魔法阵,集中轰击一轮魔法后就立刻逃走。让我们先给傲慢的阿斯罗菲克人一个教训再说。安排好这件事后你就回来找我,我们再去看看加固城防的情况。”
中年骑士应声接令,但是犹豫着没有退下。
费尔南德斯眉毛一扬,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不必顾忌,直说好了!”
“大人,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在外的侦察骑兵就再也没有回报过,我已经先后派出了三批侦骑出去寻找,可是他们出城后也全无消息……”
费尔南德斯一颤,陷入了沉默。
水晶杯中的红酒慢慢地开始荡漾,暗红的涟漪越来越激烈,终于,有一滴飞出了水晶杯,恰好落在军用地图代表着索拉图城的图标上,迅速洇入了纸面。那一朵蔓延开的暗红花朵,骤眼看去,犹如一片未干的血渍。
第一缕阳光照在席尔德城高高的了望塔上,六名士兵吃力地推开镶满青铜锥的城门,然后飞快地跑开,贴紧城墙立正。尘土飞扬处,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士从城内奔出。
为首的一位骑士高举一面战旗,飘扬的旗面上绣着代表罗格身分和家族的纹章。阿斯罗菲克帝室徽章都饰以龙与狮子,作为帝国外姓的亲王,罗格可以在自己的徽章中使用两只狮子。而正中的盾形中,密密麻麻地排列着七枝长矛。这些长矛是帝国战功的标志,翻翻过去,胖子还真有不少军功。再加上为帝国开疆拓土得来的三只苍鹰,徽章上几乎已经堆不下这么多的标记了。
这面战旗是连夜赶制而成,胖子又偏好金子的颜色,因此以暗红为底的纹章上堆满了各种闪闪发光的金色标志,遥遥望去,这个足以令任何贵族赞叹的徽章就象是一面硕大的金色盾牌。
近万骑兵踏着细碎的步点,跟随着飘扬的战旗出了席尔德城,在骑兵之后,则是滚滚如海潮的步兵方阵。
罗格与华莱士等众将领驻马立在路边,看着大军向东南方滚滚而去。胖子是志得意满,而华莱士等将军们则面有忧色。
大军过后,则是无数运载军需的各式各样的马车鱼贯出城。这一次大进军,潮汐军团已经将席尔德城中所有的马车都征用了过来,但能运走的军需物资也仅是七万大军所需的一小部分而已。
席尔德城中忽然响起阵阵动人心魄的龙吟,两头巨龙一前一后冲天而起,绕着下方的大军盘旋数周之后,冲宵而去。
阿雷公国队列中一些士兵开始向着天空大声欢呼和祈祷,他们一看就是智慧之眼的信徒。紧接着向着巨龙欢呼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不少潮汐军团的战士也加入了欢呼的行列。毕竟出征的战士们都不希望会长眠于沙场之上,能够有二头巨龙站在自己一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罗格仰首望着天空中的巨龙,双眼微眯,呼吸略显急促。似乎是下意识的,他的嘴角慢慢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行军一日之后,前方的轻骑开始脱离大军,先行对索拉图城进行包抄。二千名重装骑士与他们的随从部队也加快了行进速度。而步兵们则保持着正常的行军速度,只是在胖子的不断催促之下,行军时间被延长了两个小时。
只是这样一来,阿雷公国那些训练不足的新兵立刻显示出体力上的差距,到了黄昏时分,甚至开始出现整建制的掉队。
罗格可不管那么多,他干脆令紫荆蝴蝶统领训练不足的新军,自己则带着潮汐军团以及公国中最精锐的部队加速向索拉图行军。
到入夜时分,罗格大军的队列从前至后已足有十几公里长。
胖子浑然不觉,只是纵马在跟随着队伍前进。这时华莱士从后方疾驰过来,与罗格并马而行:“罗格大人,我们目前的队形很危险啊!我认为应该停下来整军,否则对方只要用轻骑兵半路突击一下,会给我们造成很大损失的。”
胖子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先行赶到索拉图城,尽量不让城里的一人一马逃出去。偷袭?呵呵,完全不必担心。”
胖子压低了声音,凑到了华莱士的耳边道:“你想想,我们这次大军中多了几个圣域啊?”
华莱士倒吸了口凉气,显然对当日之震憾仍然记忆犹新,他道:“五个……啊不,是七个!”
“是啊!”胖子嘿嘿低笑一声,又道:“除了这些圣域呢?我们还有什么,你再想想!”
华莱士声音已经有些发颤:“您是说,那两头巨龙也会帮助我们作战?”
“不止如此!我们还有一个……”罗格左右望了望,见周围的将军们都悄悄地竖起了耳朵,这才贴上了华莱士的耳朵,道:“……行走于尘世间的女神!”
华莱士瞬间身体僵硬、脸色惨白,过了片刻,他的呼吸越来越变得粗重,脸上也一片潮红,如同饮了醇酒一般。
当今格罗里亚大陆上教派林立,各个宗教、各个种族侍奉的大大小小神明妖魔少说也有上千之多,又有坐拥数千万信徒的光明教会,芸芸众生对于诸神的存在早已不再怀疑。可是诸神展示的神迹虽然众多,但又有几个人曾经亲眼见过真的神?
难怪华莱士会激动如斯。
“所以我们有何必要担心特拉华人的偷袭呢?他们的偷袭部队怎么可能躲得过在高空中飞舞的巨龙双眼?”
罗格深深地看了一眼华莱士,轻声说道:“所以这一次的战争,我们要做的,就是铲平……敢于挡在女神面前的一切!”
本来,索拉图城应该迎来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然而远方天空一片浓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席卷而来。投射在大地上,阴影与光明之间界限分明。这光与暗的分隔线迅速在大地上掠过,将一切阳光和温暖都逐离了索拉图城,也将一切希望驱赶出了这座城市。
费尔南德斯子爵站在城头,他手中握着的已不是水晶杯,而是配剑的剑柄。只是他那身深黑色的华丽礼服,与周围士兵们的铮铮铁甲显得格格不入。
他仰望天空。
先前推着浓云飞跑的力量似乎一到索拉图城就消失无踪,云层停留在城市上空,越来越厚,越来越低垂,并且以索拉图城为中心,缓缓旋转起来。十多公里外的原野,仍是阳光明媚,可以看见高耸的安培峰在湛蓝天幕的背景中闪耀,黒绿的针叶林覆盖着阳面的山坡,象是沉默的巨人扼守着通向特拉华帝都的通道。但是没有一丝阳光能透过云层照射进索拉图城,彷佛长夜仍未离开这座城市,橙色的灯光从近处的几户民居里透出来,一反平日的温馨,显得格外阴冷诡异。
望着那铅灰色的云涡,费尔南德斯忽然感觉到不是天在动,而是地在旋。
“我们的侦察骑兵有回报的没有?”
一直随侍在费尔南德斯身边的中年骑士答道:“费尔南德斯大人,我已经先后派出十五队侦察骑兵了,可是……还没有一队回来!”
这位看上去身经百战的骑士声音也有些颤抖。他并不畏惧看得见的敌人,可是有时候,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费尔南德斯只是叹了口气。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从城中传来,马上的传令兵一跃下马,以最快的速度奔上了城头,喘息着道:“大人!城东方出现潮汐军团的骑兵!”
这名传令兵话音未落,另一名传令兵也策马疾驰到城下,原来城南方也出现了潮汐军团的骑兵。
这两路骑兵遥遥在城外徘徊,数量各在五千骑左右。他们虽然没有攻城的意思,可是费尔南德斯知道,这些先头骑兵只是来完成包围圈的,主力部队马上就会到了。先遣的轻骑都已达一万人,看来这一回,潮汐军团是要倾力一战了。
“费尔南德斯大人,您还是穿上战甲吧!”中年骑士劝道。
费尔南德斯苦笑了一下,道:“如果到了需要我亲自上阵厮杀的时候,那就意味着我们已经彻底败了。所以这甲,穿不穿都是一样的。”
大地开始微微颤动,地平线上扬起了滚滚烟尘,有阵阵低沉郁雷遥遥传来!
在漫天红色的沙尘中,逐渐浮现出一片钢铁森林,那是重骑兵高举的长枪。
二千骑重骑兵在索拉图城前列成了一条冲锋线,在他们身后,四千名随从也披挂轻甲,持斧举盾,布好了战阵。
城头上的中年骑士脸色已有些苍白,他并不关心城下的重骑兵,只是盯着远方的地平线。
那一道滚滚的红色烟云非但未散,反而越来越高!
一个接一个步兵方阵从红云中踏出,这道钢铁洪流似是永无止歇。
费尔南德斯看着城下大军中央那飘扬的战旗,仔细辨认了半天,也没看出那徽章属于哪个家族。他对阿斯罗菲克帝国贵族谱系并不熟悉,因而转向中年骑士求助。骑士看了半天,也只看出这金光灿灿徽章的主人战功卓著,权势显赫,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其它。
不过城下的是什么人领军已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仅仅是攻城正面,就集结了超过三万的大军!
索拉图城防虽然坚固,可是仅有五万人口,守军也只有一万。但这里并非帝国东南战线主要战场,因此以往潮汐军团偶有来进攻时,最多时也只会来一万多人,绝不会贸然进攻墙高城坚的索拉图。可是这一次,算上包围的一万轻骑,阿斯罗菲克帝国已经出动了四万大军!而且他们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消灭了索拉图城派出的全部侦骑,让费尔南德斯连求援都没有办法。
费尔南德斯的嗅觉敏锐,一见迹象不对,他不是没有想过立刻逃跑。可是对方拥有无声无息消灭他全部侦骑的本事,他如果出城的话,带得人少很有可能也被半路狙杀,可是也不能带太多的人。城主未战先逃,在哪个国家可都是杀头之罪。索拉图城守军近万,在坚城之中,就算面对三四倍的敌人,也有把握固守。因此在敌情不明时就逃,的确太冒险了些。
就是这稍一犹豫的功夫,帝国大军已然围城!这回费尔南德斯就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我们还有机会!”费尔南德斯镇定了一下,对战士们高声喊道。
以一万战士驻守坚城,费尔南德斯就任城主时又带来了不少法师,再加上助战的壮年平民,这场仗的确还有得打。索拉图守军也多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们一想到这一点,果然镇定了不少,士气重升。
然而费尔南德斯随即以只有那中年骑士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你看……我们有机会投降吗?”
中年骑士笑得极是苦涩,以极低的声音回道:“费尔南德斯大人,恐怕,我们再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城头上的索拉图战士们忽然一片惊呼!
在潮汐军团大阵中央,那面高高飘扬的战旗两侧,各升起了一面大旗。在风中飘扬的旗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一片近于紫黑色的暗红!
狂风拂动旗面,烈烈呼啸宛如献给死神的赞歌!
这两面暗红战旗升起时,就连帝国的战士们都怔住了。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两面军旗,眼底开始泛起条条血丝。一个壮硕过人的重装战士忽然以手中的巨斧敲击着重盾,仰天咆哮起来!转眼之间,似是应和着他一样,其它的帝国战士也开始狂号起来!就连最前排的重装骑兵也近乎于忘情般地吼叫着!
当帝国大军的血色双旗现于战场之时,就意味着不接受敌人投降,不论是战士,还是平民!
“他们……要屠城啊!”费尔南德斯抓住配剑的手因为过于用力,骨节上已泛起一片青白色。城头上所有的特拉华守军都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费尔南德斯猛然抽出配剑,高声叫道:“来人!全城动员,把所有能动的人都给我拉出来守城!今天,我们非把这些阿斯罗菲克蠢驴赶回家不可!”
费尔南德斯表面上非常自信,可是心下却惊惧之极,他向中年骑士望去,这位忠心耿耿、久经战场的老将脸色苍白,眼中也有着和他一样的忧虑。帝国军在攻城前升起血色双旗,必然会逼得城中所有军民浴血死战。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只会有两个,一个就是指挥官是个十足的蠢才,另一个就是他们有绝对的把握可以屠尽城中一切生灵!
可是费尔南德斯遍思所读帝国史,以征战起家的阿斯罗斯克帝国镇守一方的大将中,的确可能会有平庸之辈,但绝对没有蠢才!特别是城下这个庸俗不堪的徽章,上的装饰品全都代表着杰出的军功!
狂吼的帝国大军忽然安静下来,飘扬的战旗下,大踏步走出一个重装武士。
他个子不高,可是身上披着的甲胄却极厚重,以至于他每向前走一步就会在红土荒原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武士手中提着一柄战斧,这把看上去至少有三四十公斤的巨斧在他手中轻飘飘的宛如没有重量一般。
重装武士一直走到距离城下五百米时才停住了脚步,仰首打量着城头上的守军。费尔南德斯虽然看不到武士那掩藏在全覆面头盔下的脸,但完全感觉得到头盔后那双眼中蕴含的冷酷。
呼的一声,城头上一个魔法师按捺不住诱惑,向重装武士射出了一枚火球。重装武士周身忽然泛起了一层极淡的银色光芒,他高高地举起巨斧,冷冷地看着越飞越近的火球。
火球近身时,重装武士突然大喝一声,猛然抡起巨斧,竟然将火球一下击散!
滚滚火浪过后,他依然屹立,毫发无伤!
战场上忽然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奇异颂咒声,就连索拉图城头上的许多战士都面露疑色,他们似是听到了有人在念颂魔法咒语,但刚一凝神,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咒声刚停,一片深灰色、方圆十米的云雾就出现在索拉图城头,将刚才发射火球的魔法师连同周围的战士都笼罩在内。
那法师脸上忽然现出极恐惧的神色,他全身抽搐、两眼突出、张口狂呼,可是嘴里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就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一样。法师拼命以双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可是他的脸色正在迅速地灰败下去,终于,法师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他倒下时,已经宛如一具干尸!
灰雾翻滚不定、凝聚不散。
雾气中的战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只有灰雾边缘少数机警的战士及时逃离了灰雾的范围。
“这……这是……死亡之雾啊!”费尔南德斯不禁暗自呻吟起来。
城下竟然有一个大魔导师!看来,这就是帝国军所倚仗的王牌了。
费尔南德斯必须得想办法杀了这个大魔导师,不然索拉图城必破。他的目光在城下大军中不住搜索,猛然看到在中央战旗下立着一个手持白骨法杖的神秘黑袍人,正在念颂咒语。他不由得再次大吃一惊,黑袍法师距离索拉图城头足有近千米,能够在这个距离上施放出死亡之雾,说明他必然为这个魔法附加了增加射程的技能!
如此神技,显然早已超越了那些最初阶的大魔导师!
还没等费尔南德斯想好应该如何对付这个意料之外的大魔导师,黑袍法师第二个咒语也完成了!
索拉图城前的地面忽然轰轰震动!坚固厚实的红土不住翻涌,城头上的特拉华战士们几乎无法相信自已的双眼,可是城前的地面的确在不断升起!
“地形改变”,八阶魔法,向来以极难操控而著称,又兼在魔法强者对决中几乎全无用处,因此没有哪位大魔导师愿意花上多年精力来掌握这个魔法。所以代代相传之后,当今世上几乎无人能够掌握这个魔法,而大多数年轻些的法师连这个魔法都未曾听说过。
当大地那惊心动魄的颤动终于结束时,索拉图城前的地面已经升高了十五米,形成了一道即缓且宽的斜坡,直通向城头。
索拉图城原本的高墙已经变成坦途!
费尔南德斯绝望地捂住了脸。
此时双方的法师已经开始用魔法互相压制。城头上的法师占了射程上的便宜,可是帝国大军中央重骑士忽然向两边分开,露出了身后一整排的狂信法师!
狂信法师们不光魔力远超索拉图法师,而且数量上也占有压倒优势,因此仅仅两轮对轰,已经轻松地将索拉图法师给压制了下去。每一次特拉华法师射出一轮攻击魔法,就会招来数倍的反击,甚至有两个倒霉的魔法师竟然倒在一片新出现的死亡之雾中!
孤身站在索拉图城下的罗格透过头盔上的缝隙,看着天空中一道道交错飞过的绚烂魔法,忽然感觉口中无比的干渴!他舔了舔几乎已要龟裂的嘴唇,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战斧,缓缓地指向了城头!
在他身后,响起了一声声沉郁如雷的脚步声!罗格不用回头也知道,上万的重装步兵正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出阵,准备以他们的重斧劈开敌人的血肉。
罗格忽然感觉到浑身上下一阵燥热,心跳也渐渐加快。他的手握紧了粗大的斧柄,青钢手套和巨斧斧柄不住磨擦,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声音!
“真是……热血沸腾啊!”罗格暗自感慨。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罗格猛然狂吼一声,横握战斧,沿着巫妖艾尔格拉以惊世魔法造出来的坦途,大踏步向城头上走去!
罗格周围的地面忽然颤动了一下。
他转头一看,见身旁已经多了一个高达两米、身披深黑色重铠的恐怖武士。罗格身为死灵法师,立刻从这武士身上那浓郁的死亡气息和闪动着死亡火焰的双眼中认出这是一个黑武士。可是这个黑武士尽管身上重铠、手中巨剑都非常普通,但不知为何,罗格总感觉到自己面前屹立着的,似是一座只能仰视的高山!
“黑武士皇帝?”罗格大吃一惊!
虽然在死亡七君王中他只见过艾尔格拉,可是从巫妖的记忆中,他已经知道了其它几位君王的样貌。罗格虽然一直奇怪女神身边随侍的三位黑袍人为什么会有那么浓郁纯正的死亡气息,可是他万没有想到其中之一竟然会是死亡世界的君王,黑武士皇帝!
那么,风月呢,又在哪里?死亡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罗格的心中极轻极轻地一颤。
只是黑武士皇帝那双燃烧着死亡火焰的双眼冷漠而不屑地望了罗格一眼,就缓步向城头走去。
两人相隔二十米,缓步上城,直视城上千百守军如无物!天上纷落的箭雨无法奈何罗格特别加固过的重甲,而黑武士皇帝身边有一道无形的防护,没有一只箭能够射进他身周两米之内。
城头上魔法光芒闪动,一支火焰箭向罗格射来,黑武士皇帝那边则是一片锋利的冰锥!
罗格脚下步速不改,手中已多了一面银色光盾,轻轻松松地将火焰箭挡了下来。黑武士皇帝哼了一声,抬手一挥,一阵无形的风竟然将所有的冰锥都卷起、原封不动地送回了城头!
只是一片灰色的死亡之雾已经抢先一步,覆盖住了两个特拉华法师所在的方位。
罗格望了一眼黑武士皇帝,随即一跃而起,直接扑入了死亡之雾!
瞬息之间,他已经从遍布尸体的死亡之雾另一端闪现,手中巨斧带着道道残像横挥而过,将面前两个战士拦腰斩开!罗格狞笑着,全然不顾从四面八方刺来的兵器,只是挥舞着巨斧,疯狂砍杀!索拉图的战士们潮水般涌上,却象是冲撞着坚固无比的礁石,不时有四肢残缺的躯体被抛飞出来,在胖子的恐怖力量面前,他们的命运如礁石上四溅的浪花,只有被粉碎的命运。
而在城墙的另一端,黑武士收割生命的速度甚至要快于罗格!
大地再一次震动!宽大的索拉图城墙一阵晃动,竟然裂开了数条巨大的裂缝!恐怖的巫妖艾尔格拉再一次发动了他的魔法攻击,这一回他的目标是坚固的高墙。
此时帝国重装步兵已经踏上了城头!他们以重盾抵住面前的敌人,然后轮起巨斧,不管盾前是战士、平民,不管是壮年男子还是老弱妇孺,只是狠狠斫下!惨叫、飞溅的热血、碎肉和内脏只会激起他们杀戮的欲望!
每一个战士的双眼都是一片血红,一如那飘扬的血色双旗!
罗格忽然发现了远处那衣饰华丽的费尔南德斯,立刻锁定了他为自己的目标。他一步一步、悠悠闲闲地向着费尔南德斯走去,手中的巨斧不住在钢铁和血肉的森林中开辟着鲜红色的道路。在他的身后,留下的则是一截截断肢残躯辅成的血肉之路。
在罗格身后,一个被砍去一臂的青年男子忽然从血泊中站起!从衣着看来,他不过是个平民,可是这一刻,他已经变成了悍不畏死的战士!他以仅存的左臂持剑,用力向罗格后背刺去!
一条由一节节利刃组成的可怕长鞭宛如天外飞来般出现,瞬间就在那青年男子身上绕了数圈!长鞭骤然一收,血雾立刻在空中爆开,那青年男子的身体已经断成了几截,在飘血的地面上不住地滚动着。
长鞭的另一头握在不知何时出现的玫手中。她身上的黑色风衣已经破烂不堪,露出了衣下闪着淡淡紫光的贴身锁甲。她左手中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一双长靴的后跟处也伸出两片锋利的刀锋。
玫手腕一抖,从鞭身的倒刺上抖落了无数碎肉和血珠,然后才微微一笑,道:“罗格大人,这一回我可抢在您的前面了。”
罗格哈哈长笑,巨斧一指远处的费尔南德斯,道:“把那家伙留给我,其它的你随便杀!”
费尔南德斯忽然感觉到自己有如被一条蛇盯上的青蛙,极地之冰般的寒意浸透全身,脸色惨白,竟然就此动弹不得!突然之间,中年骑士那伟岸的身影插在了罗格和费尔南德斯之间。费尔南德斯这才恢复了行动能力。
罗格狞笑了一下,斧落如轰雷!一声巨响过后,面前的中年骑士竟然用战枪架住了罗格的巨斧!可是巨斧上附带的可怕力量已经将精钢战枪生生砸弯!还未等中年骑士将胸中积郁的鲜血喷出来,心口上已经传来了一阵灼痛!
他愕然低头,见罗格左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精巧的匕首。那匕首轻轻易易地穿透了骑士的链甲,完全没入了他的胸膛。
骑士倒下之后,罗格这才看到费尔南德斯已经走下了城头,逃向了城主府的方向。他站在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已变成了人间地狱的索拉图城。潮汐战士们正在一条条街道上迅速推进,他们没有放过任何一栋民居。熊熊大火中,房屋正一栋接一栋地倒塌,时时会有一个火人嚎叫着从火中奔出。
黑武士皇帝早已不在城头,不知在城中何处收割着生命。
城头上的罗格冷冷一笑,刚要去追费尔南德斯,忽然停住了脚步。他低头看了看已倒下的骑士。骑士显然已经死去,只是他的脸上仍然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双眼犹自大张,一只手死死地握住了罗格的战靴。
罗格叹了一口气,蹲了下来,轻轻抚拢了骑士的双眼,然后一根一根地扮开了骑士的手指。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轰然巨响!漫天尘土飞扬之中,城墙经受不住艾尔格拉无休无止的魔法攻击,竟然塌了一段!一直按兵不动的重骑兵终于策动战马,开始向缺口处前进。
黑袍的艾尔格拉缓缓收起了白骨法杖,取出一只灰色的水晶球,沙哑地道:“我们也该去收割了……”巫妖举步向熊熊燃烧着的索拉图城中走去,护卫着他的,仅仅是一个全身裹在深灰色长袍之中,手提细剑的人。那把细剑上,散发着淡淡的土黄色魔法光辉。
片刻之后,浑身浴血的罗格倒提着巨斧,在浓烟与烈火中悠然漫步着,走向索拉图的城主府。在他身后,还跟着十余个手提染血巨斧、杀气腾腾的潮汐重装步兵。
那整齐划一的沉重脚步,无疑暗合着死神的节拍!
在城主府前,罗格终于立定了脚步。他摘下了头盔,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混杂着血与火的空气,望着城主府塔楼上那一张张充满了绝望的脸,嘴角露出一线微笑。
当!罗格抛下了手中的巨斧,开始颂念起冗长的咒语。玫站在罗格身后,面无表情。她那美丽的脸上溅满了鲜血,甚至还有一小块破碎的脏器,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出神地观察着罗格的魔法。
然而罗格刚刚念颂到一半的咒语被一声非常熟悉的呼喊给打断了。
“啊!原来是罗格大人!!您还记得小人吗?小人这就投降!罗格大人,您想死小人了!!”
费尔南德斯从城主府墙头一跃而下,冲到了罗格面前。他扑通一声跪在了罗格面前,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双肩抽动、泪流满面,看那模样简直象是迷路的小孩找到了亲人,又是激动又是委屈。
费尔南德斯就算展现圣域力量、突然升空飞走都不让罗格如此吃惊,反正云层之上,还有两头巨龙在等着他。
罗格盯着费尔南德斯左看右看,终于讶然道:“你是……罗伯斯基!你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