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完成了一天的使命,但它挣扎着,跳动着,始终不愿意就此落入地平线下。只是把半张红彤彤的脸搁在冰原和苍穹交界处,仿佛是个贪看热闹的孩子,努力要看到大地上那场金戈铁马的结果。
晚霞,火云,半天天空都是燃烧的艳红,似天神的战车正载着熊熊火光巡临大地。
一望无际的冰原就象伸展于天地间的广阔金毯,延绵起伏的山岭则是缀于其上的金线图纹。
天上地下,半边世界是冰封的苍茫,半边是沸腾的火红,而比夕阳所渲染出的绯色更为触目惊心的颜色,是大地上片片流动的暗红。
巨大的双手剑斜斜落下,艰难地将面前的躯体砍成了两截。这一击技巧高明,可力量不足,更多的是依靠巨剑自身的重量完成的屠杀。不过双手巨剑的品质的确出众,在不知道亲吻了多少根肋骨和血肉之后,刃锋锐利如新。
面前的牺牲品倒下后,双手巨剑一时之间再也找不到新的目标。握它的那双手反而失去了锐气,一时变得虚软无力。
沉重的双手剑落在不停流淌着粘湿液体的地面上,轻松没了进去,直达半米多深,这才不甘不愿地停下。
埃特浑身浴血,双手扶住剑柄,不住地喘着粗气。这个高大的魔法剑士已经耗尽了自己的斗气、魔力,甚至连体力也所余无几。他那身华丽的盔甲上无时无刻不在向下滴着血,分不清来自敌人、战友还是自己。
他受了伤,不过都是些轻伤,根本没有大碍。
埃特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吼叫,一个看上去刚到变声期的男孩挥舞着一把几乎与身高等长战刀,恶狠狠地向他扑来。
埃特叹息一声,反手抽出腰间的短剑,上身微微一侧。就让过了男孩的全力劈砍,手中的短剑同时抹开了他的咽喉。其实以那男孩软绵绵地一刀。根本砍不开埃特的魔法盔甲,可是埃特那身盔甲很昂贵,不愿随意被划花。
男孩子无力地倒下了,这时埃特才看见,他地后背早已经血肉模糊,破碎的衣服下甚至可以看到白森森的肋骨。受了如此重的伤。他竟然还能向埃特冲锋?
魔法剑士心中微微一动。但这样的场景他今天已经见得太多太多了,最多也就是心动而已。银之圣教的信徒们大多是没有受过任何军事训练的平民,只是凭藉着一腔信仰、热血和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队战斗。尽管圣教信徒数量上要超过阿雷公国军队几倍,但是再庞大的羊群遇上了狼,也只有被屠杀的份。
能够给公国军队造成小小麻烦的只是那些雪宫武士和冰雪法师而已,自有紫荆蝴蝶率领精兵与山上的狂信法师上下呼应,前后夹击。而雪宫武士和冰雪法师的注意力似乎全部集中在进攻奥本山上,几乎没有什么得力人物出现在边缘地带。
埃特所在中队的任务就是面对潮水般一波一波涌上来的普通信徒。他一直在挥刀屠杀,从清晨直到黄昏。攫取一条脆弱的生命原来如此容易,对于魔法剑士来说,甚至不要什么技巧,只需不断地挥刀。可是屠杀十万信徒原来也是如此漫长的一个过程,他几乎耗尽了全部力气。但一眼望去,圣教的信徒仍然是密密麻麻。
埃特甩头挥去快滴进眼睛里的汗水,回头望去。战场的另一方,那英气中略显纤弱滴身影驻立马上,指挥若定。紫荆蝴蝶身边总是聚集着数百轻骑,以应付战场上的突发情况。这些轻骑随时会依她的指令攻向战场的某一方位,而她则会收拢另外一些骑兵,作为全军的预备队。
看到紫荆蝴蝶的身影,魔法剑士忽然凭空生出了些力气,他招呼手下,又向不远处的一群圣教教徒包抄过去。
奥本山顶,摩拉在公国军队到来时,就缓缓走上祭坛,双臂交叉按在胸前,然后就一直保持那个姿势闭目祈祷。笼罩她全身的乳白色光晕再次绽放出柔和的神圣光芒,支持着狂信法师和仅存的信徒们奋勇作战。
夕阳的最后一线余晖落在摩拉紧闭的眼睛上,她的睫毛跳动了一下,徐徐睁开眼睛。本已四溢的圣光随着她双眸张开,并发出越来越强烈的光芒。到后来,直似有一轮新的太阳在奥本山顶冉冉生起!
战场上舍生忘死战斗着的双方不由自主滴放慢了互相攻击的节奏,他们难以置信滴看着天空中那宛如烈阳一样强烈的圣光。没有人能够看清圣光中的身影,甚至于直视它稍稍久一些,双眼就会如同被灼烧般的剧痛。
但是奥本山下所有的人,都知道身处那团圣光中的,一定是智慧之眼的圣女摩拉。于是仰望天空的目光就有了分别,一方是狂热,一方是绝望。
“女神说,要宽恕我们的敌人,因为他们只是一群迷途的羔羊。”摩拉柔和的声音在每个人心中响起。不光是阿雷公国的士兵,银之圣教残存的教徒也同样能够听到这个悦耳的声音。
摩拉的圣光漫过山顶,如瀑布般沿山势奔流而下,冲刷着陡峭而险峻的奥本山,圣光所过之处,那些暗红的冰重新变得清澈透明,深埋在冰雪下的尸体一一显露出来,那些死去的人躺在那里安详得犹如熟睡。被献血和尸体堆砌得犹如人间地狱的奥本山逐渐回归了它的本色。
面对着这近乎于神迹的场面,阿雷公国的一个战士忽然抛下了刀剑,泪流满面,跪下、伏地,全然不顾他的敌人就站在咫尺之外,已将一把已经卷刃的战斧高高举起。而在他们的身后,更多的公国士兵虔诚地跪拜下去,以额头去亲吻大地,非这样不能表达他们的敬意。
“一切的仇恨都源于无知。我们的敌人在信仰。然而他们膜拜的,只是真正的神明被扭曲的投影。他们因信仰而仇恨。可是他们并不知道。仇恨并非神明的本意。他们因曲解而挥起刀剑,因无知而选择了错误的目标。他们信仰,并为信仰而努力,然而他们的一切努力,伤害的只是他们的真神。”
摩拉的声音悦耳而柔和,理应暖意融融。但实际上冷漠如冰。此刻的她,一如那些漠然看待尘间浮生的神明。
所有人有一种错觉,似乎这一刻,摩拉已经成为女神的化身!
银之圣教的信徒也因摩拉的话语而愕然,他们手中的武器一一垂下,没有趁机攻向已全部跪伏于地地阿雷公国战士。其实他们一直只是在自卫,在勉强延长注定被毁灭的生命,他们疲惫的肉体和精神都已到达极限。既然屠戮的敌人已经暂时停下屠刀,他们也暂时不必反抗和挣扎了。
何况摩拉的话也令他们万分震惊,几乎颠覆了他们以往的所有认知,如迷途羔羊般纷纷把求助地目光投向冰雪法师和神官。但是那些幸存的冰雪法师和神官也与信徒们同样彷徨,毕生精研的神学知识无法告诉他们为什么摩拉的话语会直接在心底响起。
他们的信仰虔诚,甚至都已达到了盲信者的地步。他们懂得魔法和信仰的知识。但是无法解释,为何摩拉这异端女神的圣女,竟然能够直接震荡他们的灵魂。银之圣教的经典中对这种现象只有一种解释,也是几乎所有教徒都知道的一种常识,那就是当信徒的信仰足够虔诚,他们的灵魂可以直接听到冰雪女神或者她的神仆的声音。
可是能够他们为何会听到摩拉的声音,难道她也与冰雪女神有关?这太不可思议了。
“女神说,仇恨已经结束,错误该被终结。冰雪女神已经从久远的长眠中苏醒,她的神谕很快就会降临,真正的虔诚者将能聆听到冰雪女神的声音。”
银之圣教信徒互望着,惊疑不定。理智告诉他们,不应该相信这个异端圣女的话,但是他们无法拒绝直接面对心灵的话语。摩拉的每一个词都在冲击着这些最虔诚的信徒,他们难以抑止对女神神谕的渴望。他们,谁会足够幸运地聆听到女神的声音呢?
“战争已经结束,因此,回去吧,冰雪女神的盲信者们!你们应该沐浴,静候冰雪女神新的神谕,并遵从她的指引。”
此时摩拉的声音中只属于神的冷漠已经消失,而是暖如乡村小舍冬夜的炉火,甚至还带着一丝亲切:“冰雪女神的神谕很快就会到来。银之圣教的信徒们,你们的信仰与我一样的虔诚,虔诚地信仰着真神的人之间是不应该互相残杀的。我会将你们的同伴还给你们,因为他们也是我的同伴,信仰已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圣光缭绕的摩拉落在奥本山顶,她一步一步地下山,一路上,所有的银之圣教信徒都不由自主地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摩拉身后,幸存的狂信法师和智慧之眼信徒们互相搀扶着,跟随着他们的圣女走下了奥本山。那几十位被囚于奥本山顶的银之圣教信徒已被释放,也随之下山。
摩拉径自穿过遍布鲜血、断肢、碎肉和尸体的战场,向北方行去。她的面容圣洁而空灵,宛如漂浮般行走着,那流动着的圣光照耀过的地方,一切血腥都化为清泉。
随着圣女的足迹,犹如炼狱的战场中央,竟然逐渐延伸出一条洁净的路!
遍体鳞伤的智慧之眼幸存信徒和狂信法师们也踏上了信仰之路,蹒跚但坚定地跟随着摩拉向北方行去。
“她将会把我们引领向何方?”这是所有人心中同时泛起的一个问题,但随之被对真神的毫无保留的信仰何追随所淹没。
“终于结束了……”埃特对神从来都没有敬意。他擦去了脸上的泪与血,望向战场的另一端。
他望着紫荆蝴蝶,紫荆蝴蝶则望着北方。
紫荆蝴蝶的脸隐在头盔之下,看不到任何表情。但她露在外面的双唇,线条依然坚毅。她长剑归鞘,高举右手召集自己的士兵,然后率领整编后地大军滚滚西行,向阿雷公国奔去。
此时十万银之圣教信者。幸存的已不足两万。他们默默地望着逐渐北行的摩拉,并未因侥幸逃脱了屠杀而欣喜。他们的心中。此刻正掀起阵阵惊涛骇浪,只为了摩拉的那些话。
他们的信仰,难道真的偏离了真理的轨道吗?这些最虔诚、最普通、没有丝毫特异之处地信徒,真的能够直接聆听到冰雪女神的声音吗?
从奥本山上幸存的几十位银之圣教教徒忽然面色大变,他们浑身颤抖,惊疑、激动、狂喜交错着在他们脸上出现。他们甚至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因而四下张望,看能不能从同伴脸上看出点什么。
所幸,这并不是他们的幻觉。
银之圣教的老神官排众而出,向摩拉的信仰之路上奔去。然而仅仅是片刻功夫,摩拉行走的速度也不快,追随她地信众中还有不少身受重伤的人。但此刻光洁如镜信仰之路已延伸到远方,路的尽头,只有如雾霭升腾般的圣光。再也没有一个人影。
老神官颓然止步,跪伏于地。在他身后,是数十位感应敏锐、信仰虔诚的冰雪法师、神官,当然也有许多普通的信徒。这一刻,这些身分原本想着悬殊地人不分贵贱尊卑地站到了一起。
他们忽然向摩拉消失的方向跪下,大声祈祷着,祈求着她的原谅。接着,从幸存的银之圣教教徒中又奔出了数百位信众,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一位得高望重得老信徒惊疑不定,他随手拉起了一个信徒,询问他为何竟然向异族得圣女膜拜,那信徒回瞪了他一眼,声音已因激动而走调:“刚才我……我听到了女神得声音!我竟然能够听到最伟大的冰雪女神的声音啊!……女神说,摩拉不仅仅是智慧之眼的圣女,也是她在这个世间行走的神仆!”
“女?女神……”老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口吃起来。“真……真的?”话刚出口,他立刻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信徒瞪大充满血丝的牛眼,怒气勃发,用力挣开枪的手,激动地挥舞双手:“以我的灵魂见证!我的生命见证!我的信仰见证!那是女神的声音!伟大的冰雪女神!好,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看大神官!”
而周围拜伏在地的信徒们也注意到这边的争执,一个个抬起头,对着老者露出毒蛇般、注视渎神者的狰狞目光。
极北冰洋上,漫长的海岸线一片宁寂。
在一座高高矗立的冰峰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她脸上遍布皱纹,眼中充满了血丝,那双下垂的嘴角几乎与鹰隼般的鼻梁平行,鼻中还不住地流出血丝,显得狰狞而凄厉。她一头凌乱的白发如根根钢丝,随着呼啸的寒风摆动着。
姬玛立在冰崖之巅,凝望着辽阔无际的冰洋。厚重的冰盖自冰崖下一直延伸,延伸进远方蒙蒙雾气之中。姬玛本已苍老的脸忽然掠过一阵灰败之色,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了几口血痰。
可是咳嗽声似是无休无止,姬玛的力量也随着咳嗽声不住衰败,甚至连烈风都有些抵抗不住了,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摔下冰崖去。
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在自己脚上狠狠刺下,闭目颤抖着。片刻之后,姬玛脸上又开始泛起诡异的红光,老迈的躯体又一次挺得笔直。
但是姬玛得力量虽然恢复,可是意志却已崩溃!
她摔倒在冰崖边缘,一只手颤抖着伸向冰洋深处得方向,似乎要抓出什么。
“最伟大的女神啊……”姬玛得呼唤如同夜枭的鸣声,尖厉刺耳,锥心泣血,但是那个存在是否能够听到呢?
“我早就告诉过你,冰雪女神这一次无论如何也逃不脱消亡的命运,你还不肯相信。现在冰雪女神的神力开始衰败了吧?光靠着一把匕首你又能坚持多久呢?”姬玛身后传来一柔媚悦耳的声音。
姬玛猛然从冰面上跃起,犹如一头发怒的母狮,尖声吼道:“不!伟大的冰雪女神只是再次沉睡而已!她一定已经消灭了所有的渎神者,所以才会再次沉睡,一定是这样!”
芙萝娅裹着纯白的皮裘,正俏生生地立在姬玛身后。寒风中的小妖精微微地颤抖着,挺翘的鼻尖已被冻得有些发红。
她看着姬玛,冷冷笑道:“一位神明会陷入沉睡的原因,想必你比我还要清楚。至于那些渎神者有没有被冰雪女神毁灭,我们回黎塞留看看不就行了?听说你也当了几十年的神术者,怎么现在也学会自欺欺人了?冰雪女神已经消亡,这就证明了你的信仰是错误的,你又何必死抱着它不放?”
“给我住口!”姬玛双眼变得血红,狠狠一记耳光抽在芙萝娅脸上,将她一下打倒在地!
芙萝娅挣扎着从冰雪中爬起,以纤手抹去了嘴角流出的鲜血。她一双碧绿的眼睛盯着姬玛,只是不屑地冷笑着。
姬玛看着芙萝娅,手犹自在颤抖着。小妖精那张清丽的脸蛋上,此刻正渐渐肿起,上面有一个通红的掌印。
“尊敬的神术者姬玛,您在心虚什么呢?我既然落到了你的手里,想杀就杀好了,就是你杀了我,也挽救不了银之圣教、改变不了冰雪女神已被毁灭的事实。”小妖精冷冷地道。
姬玛下垂的嘴角又开始涌出鲜血,她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芙萝娅。
卓立于千米冰峰之巅的芙萝娅,丰姿绰约、清丽无伦。那挂于唇边的一点鲜红血珠分毫无损于她的美丽,反而更增凄艳。
姬玛沉声道:“神是不会被凡俗所毁灭的!罗格和那些渎神者再强大,能做到的,最多只是窃取一点女神的神力而已。他们至多能够藉此成为一个伪神,但真神的国度是他们那肮脏的双手根本无法触及的!现在既然我已经知道了冰雪女神的沉睡之地,只要取回女神的神力,伟大的冰雪女神就会从长眠中苏醒,银之圣教也会由此复苏!哼,我会用你的生命来向罗格交换冰雪女神的神力,你最好祈祷,祈祷他对你的爱意足够!”
芙萝娅一怔,随即放肆地大笑起来,清脆的笑声在冰峰下回荡着:“你想用我去交换冰雪女神的神力?哈哈!你太不了解那死胖子了!你也不想想,能够灭了你那银之圣教的人,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见鬼的女人交出冰雪女神的神力?不过你尽管试试,别说拿我去换神力,就是想从他手里随便换件神器,他也是肯定不干的!哈哈!”
她放肆地笑,却不知不觉中一颗晶莹的水珠爬出了眼角。
“住嘴!”姬玛又扬起了手。小妖精斜了她一眼,侧转头,将另一边完好的脸蛋送了上来。
姬玛的手抖着,气得嘴唇发青,但这一记耳光,终究没有挥下去。她一把抓起芙萝娅,念颂咒语,一路向东南方飞去。
魔法光源经过片片水晶的折射,化成柔和温暖的黄色光辉,洒落在充满了古雅富贵气息的大厅中。
猩红的酒液在水晶高脚杯中不住旋动着,数圈后方才回落,杯壁上的酒液缓缓滑下,在灯光的映衬下,散发着迷离的色彩。
“米高梅大人,一般来说,红酒并不宜久藏。储藏时间过久的红酒,会产生异味,反而破坏了它的香醇。但是这并不适用于原产自施洛华地区的红酒。那里出产的红酒历时越久,就越醇厚,您现在要尝试的,就是产自施洛华地区最好的雷米酒,已经有一百五十年以上的历史了。”凯瑟琳的声音高贵、矜持,于不知不觉中拒人于千里之外,每一个抑扬顿挫都是贵族礼仪的典范。但不知为何,在这个夜晚,她的声音在平淡典雅的背后,似乎有一点微不可察的诱惑。
“当然,保存也是一种学问,我会在以后专题为您介绍,里面还真有点有趣的小窍门呢!”凯瑟琳对着米高梅扬了扬杯,这次她的尾音带了点小小的花腔,仿佛少女爱娇般慵懒,似乎有点不胜酒力。
米高梅微笑着。这几天的主题是酒,他已经在凯瑟琳的引导下,几乎试遍了大陆上的名酒。仅仅数天,他对酒的认识,就足以堪称大师了。
他刚要将水晶高脚杯中的红酒饮下,凯瑟琳的纤手忽然打在他的手腕上,阻止了他。
“米高梅大人,酒的真正味道,要在醉后才能体会的到。不不,并不是您此前曾经体会过的醉意,那并不是真正的醉,因为你的意识仍然清醒,这个位面,一位伟大的诗人曾经说过。酒,是一切罪恶地根源。如果您真的想体会罪恶之源的真意,唯一的方法,就是放松,消失去一切戒备、压制所有的力量,打开心防,并彻底地放松对肉体的一切控制。只有当您的意识也醉了时,酒的真正味道才会出现。”
凯瑟琳的手滑腻而冰冷。但米高梅忽然觉的,被她触碰到地肌肤竟隐隐传来阵阵灼热的感觉,甚至还沿着手腕向心房延伸。他眉头略皱,感觉到似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又说不上来那里不对。可不管怎么说,压制四翼天使全部的力量。就等于将自己的灵魂彻底地交给了人类那具脆弱的身体,这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米高梅大人,您在担心什么呢?这里是公国王宫,除了教皇所居地大教堂外,这里就是里尔城里最安全的地方了。而我即没有斗气,也不会魔法,我又是至高神虔诚的信徒,您在担心什么呢?难道,您是怕自己会像那些最下层的天使一样,被人类的欲望俘虏吗?”
凯瑟琳双眼如晨星般闪亮,吐出的气息如兰麝般芬芳,仿佛融会了先前数十种美酒最香醇的余韵。
米高梅微微一笑。他尽管仍然隐隐觉的有些什么不对,但是他是随侍在主神身边的四翼天使,与凯瑟琳相识这些天来,已经尝试过人间百味,但分毫动摇不了他的意志。
是啊,他怎么可能与那些下位天使一样,成为欲望的俘虏?
米高梅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按照凯瑟琳介绍的方法,从不同的角度去回味这珍贵之极的一百五十年雷米红酒。
醉的感觉果然不错。
尤其是似醉非醉之间,一切束缚都变的脆弱。一切潜藏的欲望都会泛起,一切感官上的刺激都被放大。
房中的一切都开始在米高梅面前晃动,所有的东西都被镀上了一层如血的胭脂色。他与麦克白一样。大部分的记忆都已留在天界,但是那何止数万年的在主神身边随侍的时光,又怎么可能尽数遗忘?
他忽然想放声大笑,又有些想抱头痛苦。米高梅心底隐隐又些畏惧,人类身体的欲望原来是如此强大。但是他是荣耀的四翼天使,任何的困难,他都会去面对,而非选择逃避。
米高梅心底泛起了一丝警觉。尽管已压制自己的一切力量,但他毕竟是拥有四翼光辉的天使,以持咒力而知名的天使,随侍了主神漫长的岁月。意志已经成为存在的一部分,稍有动摇,本能就马上发出了警告。若此刻有外敌来袭,他可以立刻唤回力量,恢复清明。
然而米高梅也深知,这不能完全泯灭的最后一点灵智却是接受考验的障碍,此刻他的情绪确有飘摇的迹象,若连这些都不敢面对,他也可以说是败了,败在身体的欲望前。与无法抗拒诱惑的最下阶天使相比,这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的区别。
米高梅轻轻叹了一口气,瞳孔深处的一点金光渐渐隐去,那张清隽雅致的脸上,终于开始现出狂放。
在满世界晃动的胭脂红中,米高梅的目光忽然被两点闪亮的晨星给吸引住了。凯瑟琳平时并不显得太过突出,甚至于会让人感觉到有些没有个性、没有特点。但她绝不是不够美丽。
凯瑟琳,她其实是太完美了,从发梢到脚踝,每一个细节都无懈可击,连最挑剔的人,也无法从她的身上挑出缺点。正因如此,乍看上去,实在感觉不到她有什么特点,或者有什么特别吸引人注意的地方。
人的感觉是很奇妙的,总会被一样突出的东西吸引,从而忽略了其它的不足。并且人总会下意识的将这最突出之处夸大。正因如此,凯瑟琳的美貌之名并不彰显,最多也只是一个莱茵王都第一美女而已。而就是这个名号,也颇有争议,至少当芙萝娅重回王都之时,风情万种的小妖精立刻就会将她的风头给抢掉不少。
米高梅自然无从了解人类意识上的种种弱点。此时他眼中,凯瑟琳的完美一览无余,在这纸醉金迷的世界,她一点一滴的美都未能逃过米高梅被放大了千百倍的感觉。象牙般的肌肤、浓密的天然长卷发、深蓝的眼睛、柔腻的玉手、朱红的唇……每一次叠加的冲击以阶梯乘增长。
酒意仍正在阵阵上涌。
米高梅忽然发觉,虽然他已经领略了绘画、音乐、雕塑、建筑、文学、戏剧等种种人类艺术,可是人类艺术真正的精华,一直就跟随在他身边。他拿起酒瓶,想再为自己倒一些酒,但手在发抖,已经有些拿不住酒瓶了。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好象酷寒中濒危的旅人,面对舞蹈的火,明知灼痛却忍不住伸手捉取,只为了体验一刹那快意的热度。
凯瑟琳轻轻抓住摇晃的酒瓶。纤长的指顺着瓶身探过去,与米高梅颤抖的指尖相触,那冰腻的触感再一次化成炙热的火流,一直注入到米高梅的内心深处。他的灵魂深处在呐喊着什么,可是在熏熏的醉意下,米高梅完全听不清,也不愿听这个声音。
他反手,请请的握住了凯瑟琳的手。
金粉与胭红的世界中,唯一清晰的,就是凯瑟琳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是最美妙的一刻……
也是最深刻的体验……
灵魂已经承受不住那巨大的愉悦,在颤栗中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
……
米高梅突然腾身坐起,面色铁青,酒意已经一扫而空。
凯瑟琳正立在猩红的地毯上,徐徐穿衣,那些风格简约、以用料和裁剪彰显奢华的衣装逐层将她丝缎般的肌肤掩住,凯瑟琳穿衣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优雅。而她脸上,有的是高贵、典雅但本质上拒人与千里之外的微笑,恍若她刚才所做的只不过是贵族女子最常见的消闲事物,比如写下一首诗篇或者是修剪一束花枝。
她听到了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来,忽然一笑,道:“米高梅大人。您真不愧是最高贵的高阶天使啊,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摆脱了身体欲望的束缚。”
米高梅面沉如水,他已经将一切人类的感情和欲望都逐出了灵魂。此刻以神明对世人如注视迷途羔羊般悲悯和漠然的神情望着凯瑟琳。
“您想杀我?”凯瑟琳神态自若地道,口气犹如贵妇人在社交场合谈论天气般轻松随意。
米高梅沉默片刻,只是长叹一声。
凯瑟琳淡淡一笑。道:“这就对了。教会圣典上说,当你犯下了罪,要努力去补偿。若为了掩盖罪而犯下新的罪,将从此远离主神的光辉。”
“说吧,你想怎样?”米高梅冷冷的道。
凯瑟琳道:“大公承受了天界的神迹,从此为了传播至高神的荣光,他一直在奋战。现在公国正与比我们强大得多的德罗帝国激战,可是教皇的态度非常奇怪,他总是不愿意给主神神迹指定的大公以帮助。若你肯慷慨的给予我们帮助,那么您不光补偿了我,而且也传播了至高神的光辉。”
米高梅道:“大公的确是主神亲自指定的神迹承受者。因此你若想我帮助你们,只要直接告诉我,我未必不会答应,为何要用这种方式?”
凯瑟琳浅笑起来,长长的睫毛如扇子般扑闪了一下,意味深长地道:“米高梅大人,人类艺术灵感最大的源泉,就是一种叫做爱情的东西。如果您有一天能够明白爱情是什么,那么,就会明白我这样做的原因。”
“爱情吗?”米高梅陷入了沉思。
凯瑟琳离开了房间,她知道现在该是让这位高贵的降临天使独处的时间了。她轻轻地掩好了门,踏着长长的红地毯。向外走去。
一个身影无声的出现在凯瑟琳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他的长发和皮肤都失去往日那种意气飞扬的光泽,眼中遍布血丝,嘴唇却浑然失去血色。他本是英姿勃发、才华横溢,但此刻已被痛苦折磨得形容憔悴。
“为什么!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他盯着凯瑟琳脖颈上犹未消去的吻痕,低低的吼着。他伸出手,却又在她眼前颓然垂下。
凯瑟琳皱眉望去,看清拦在当路的是菲奥雷,光明教会那个一直追随着她左右的圣堂剑士。
她看到菲奥雷的目光的焦点,眉头皱得更紧,将披肩拉高,挡住了颈上的吻痕。她极具古典美的脸上充满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表情,冷然道:“你?跟踪我?”
“我是为了保护你!”菲奥雷低吼着,他忘记了使用敬语。随即,他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想让旁人听见:“我……我是如此的仰慕您!在我的心中,您甚至比我对至高神信仰都来的重要!可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凯瑟琳注视着他,表情柔和下来,露出微微笑意,宛若春天第一缕清风般温柔。他伸出手,拭去了菲奥雷不知不觉间滚滚而下的泪水。柔和但坚定的说到:“菲奥雷,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我需要帮助,更需要保护。但我没有武技,也不会魔法,除了我的身体,我还能拿什么来交换?”
“我啊!我可以保护您,也一直在帮助您!”
凯瑟琳收回手,端详了菲奥雷一会,淡淡笑到:“您吗?也许以后可以,但不是现在,我曾经期待您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我没有那么长时间来等待您的成长。保护我,并不是光有决心就可以的。”
嗡的一声轻响,菲奥雷的剑已经抵在凯瑟琳的咽喉上,他的手仍然沉稳,可是全身都在颤抖:“我决不能忍受,不能忍受您拿自己作为交换条件!”
凯瑟琳明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菲奥雷。他的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终于,他的剑尖一分一分的下沉,垂向地面。
凯瑟琳在与他擦身而过的一刹那,又停下了脚步,淡淡的道:“我喜欢有力量的男人,所以,刚才是我心甘情愿的。”
菲奥雷浑身一颤。
“如果有一天,你的力量能够令我动心……”凯瑟琳没有再说下去。
菲奥雷旋风般转身,盯着凯瑟琳,眼中已全是炙热的火焰。
“你会一直帮助我吗?”
“我会的,一生一世。”菲奥雷双眼直望进凯瑟琳深蓝如天空的美眸中,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这是一片没有天,也没有地,四顾茫茫,无边无际的世界。
但这个世界有光,柔和的光,无处不在却又不知起源和终点。这个世界还有海,茫茫洋面,连感知也无法触及尽头。这是个奇怪的世界,一半是虚空,一半是海洋。
海的波涛中,忽然浮现一张脸,这是一张妖媚之极的脸,每一处轮廓,每一条曲线都由诱惑打造,足以让人呼吸凝滞。
海上骤起波澜,一道道巨浪向这张精致无比的脸涌了过来,将它越抬越高。于是在道道波浪中,无尽的海水凝聚在一起,慢慢凸现修长的颈、浑圆的肩、冰凝的肌肤以及修长的双腿。
片刻之后,一个无双的佳人已立于海面之上,他,而不是她,忽然睁开了双眼!
于是无数艳红的闪电从虚空中落下,没入无底的汪洋,又激起高百米的巨浪!
四位天使从虚空中浮现,他们聚拢在他的下方,以圣咏的悦耳声音齐声道:“尊敬的阿喀琉斯大人,伟大的提拉特弥斯已经等您好久了。”
阿喀琉斯不知为何,竟似有些迟疑,片刻,他才挥手一招,海面中飞出一道匹练似的巨浪,在空中化成一袭长袍,将他的身体遮掩了起来。
于是在四位天使的引导下,阿喀琉斯如雪的足尖亮起两团艳亮的红光,无声地穿空而去。
提拉特弥斯,天界主神之一,一手创造了光天使的伟大神袛,此刻以手支颌,似是陷入了沉思。
他坐在一团纯净的圣光上,周围云蒸霞蔚,有百名天使齐声咏唱的圣歌在无尽的空间中缭绕。
十二位天使派成两列,他们收拢背后金色的羽翼,恭谨之极地垂着头,列于光辉的主神两侧。与提拉特弥斯那散发着无尽威严的巨大身躯相比,这些天使仿佛是夏夜里皓月下的点点萤火虫!
引领阿喀琉斯前来的四个下位天使遥遥停下,他们根本无法接近主神。对于这些下位天使来说,提拉特弥斯的光芒实在是太过强烈了。他们再向前飞行,就会立刻被主神的光芒燃烧殆尽,成为毫无意识的本原形态。
阿喀琉斯看到提拉特弥斯身前的十二位天使,艳红的双眸略有一丝波动,他飞到那创造了自己的主神面前,恭顺的跪于虚空,静候着吩咐。
提拉特弥斯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甚至还不如他一根手指头高的阿喀琉斯,缓缓的道:“这一次,你的使命并不顺利。”
主神已经尽量轻柔的说话,可是他神力的些微波动,已经在空间中引起了一道道对于那些下位天使来说实在过于庞大的巨浪,他们咏唱的圣歌险些因此而中断。百位天使立刻齐齐后退,直到远离主神的神威范围,圣歌才重新变得嘹亮。
“奥黛雷赫是您所创造的最完美的光天使,我这一次的使命不可能顺利。”阿喀琉斯垂首道。
“这倒也是……”提拉特弥斯沉吟着,道:“不过奥黛雷赫虽然窃取了信仰之力,但刚刚苏醒的她,力量理该不算强大,这一次的战斗,你的本体甚至都被分解,不得不回到了天界,为何她还未被毁灭?”
阿喀琉斯平静地道: “伟大的提拉特弥斯,您的神谕是将她带回您的面前,而不是毁灭她。她是您伟大智慧的产物,所以这绝不是一个容易的任务,我会再次降临,并将她带到您的面前。”
提拉特弥斯沉吟片刻 ,伸手一指,十二天使中的四位天使立刻出列。提拉特弥斯道:“让他们协助你,去把奥黛雷赫带来见我。”
阿喀琉斯略略抬头,艳杠色的双眸略略闪过一点光芒,道:“伟大的提拉特弥斯,将奥黛雷赫带回天界完全不需要五位光天使,这会影响您表其它位面扩展至高种荣耀的速度。而且五位光天使同时降临的话,也会耗尽光明教会的积蓄。您知道,奥黛雷赫所在的位面非常麻烦,不然的话,她……她也不会……”
阿喀琉斯没有再说下去。
提拉特称斯缓缓地道:“阿喀琉斯,你的双眼还看得不够高远,想把奥黛雷赫带回天界,单凭你的力量是不够的。至于光明教会地积蓄,这个不需要你来担心。”
就在此时,无尽虚空中忽然涌出一阵强烈的光芒,百位天使鱼贯飞出,他们在阿喀琉斯身后列成整齐的一列,齐齐跪下。
为首地一位天使恭谨地道:“伟大的提拉特弥斯。伟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亚听闻您在位面间遇到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麻烦,他知道您创建光天使时己很疲劳,因此让我们过来,希望可以将一切麻烦湮灭于初始。”
提拉特弥斯淡淡地道:“我感谢伟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亚的好意,但他的使命远远比我重要,不应该分散出哪怕是微小的力量。你们回去吧,这一次的事务,其实微不足道,甚至谈不上是麻烦。”
那位天使恭敬地道:“当然,伟大的提拉特弥斯,相信这次事务会很快得以解决。不过异位面的世界复杂而凶险,而我们对此有些卑微的经验。伟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亚希望此事不要拖延到秩序之神弗利安米尔的七只眼重新看过来的那一刻。”
提拉特弥斯道:“伟大的塞坦尼斯托利亚是司战斗的主神,你们的力量我也看得非常清楚。回去吧,请他不必担心,这一次的事情很快就会解决。
那位天使不再坚特,率领身后百位天该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不住滑退,隐没再翻涌的云雾之中。
诸战斗天使退去后,提拉特弥斯的圣殿中一片凝重,连圣歌也显得特别的干涩无味。主神那沛然难测的神力未见分毫的波动,在神力的笼罩范围内,几乎连光线和时间都难以流助。
终于,提拉特弥斯抬起了右手,四位光天使悄然站起,回归了他们本来的行列。
主神的右手指向了阿喀琉斯。
阿喀琉斯跪伏,静候着主神的喻示。
一点晨星自提拉特弥斯的指间飞出,没入了阿喀硫新那无比优美的额头。
“阿喀琉斯,我赐与你自由穿梭空间之能,去继续你的使命。”主神的话语有着不容违抗的威严。
“是!”阿喀琉斯回道,然后以跪伏之姿,徐徐后退。
“这一次……你不必将奥黛雷赫带回来了。”提拉特弥斯徐徐地道。
诸光天使无法分辨提拉特弥斯那冰寒的冷漠之后,是否还有其它。
阿喀琉斯终于离开了主神那广无边际的殿堂。
虚幻的空间、隐约的圣歌、高大至不可思议的威严身影,交替浮观,如一幅纷乱的画卷,而后那一把熟悉之极的死神镰刀自画卷中央划过,将所有的光都化为虚无。
然而死神镰刀去势不止,一个回旋之后,竟然向他劈来!那巨大冰冷的刀锋一点一点地没入胸膛,前所未有的痛苦随即灼烧着他的意识、他的灵魂。
罗格一声呻吟,睁开了眼晴。胸腹间时时会传来不可思议的剧痛,每一波剧痛袭来,他的意识就会恍惚片刻。
罗格眼前那跳跃的景物终于静止下来,模糊的轮廓也变得清晰。只是第一个印入他眼帘的,既非无限风情的芙罗娅,也非狂野而妖媚的安德罗妮。
罗格不能置信地看着那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还无的浅笑、温婉而宁定地坐在床边的女子,那镜般的黑发,温暖的银眸,如冬日夜里最深沉的一个美梦。
他挣扎着想坐起,可是此刻的身躯如一座沉重的山,仅仅抬起一点就己耗去他全部的力气,而每一下动作,都会牵出胸腹间的一阵剧痛,让他随时重回昏迷的边缘。
“怎么……会是你……”罗格终于挤出了几个字。
“为何不能是我?”风月浅浅一笑,竟轻轻的、轻轻的握住了罗格的手,让他安静地躺回去。
体会着手上传来的阵阵滑腻冰凉的感觉,罗格浑然忘却了这只手也曾洞穿钢铁,也曾生裂龙魔。
他心头一松,意识又险入了黑暗中,这时那彻骨的冰寒早已消匿在融融暖意中。
只是那双银眸背后,实在隐藏了太多太多……
(黄昏之十二乐章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