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骑士首先策马驰了过去,刚到歇脚亭就甩蹬离鞍跳下战马,交给赶来接应的店伙计,毫不停留的朝店内走去,可能是预先接洽住宿事宜去了。
钟道临二人和众人一样用衣袖遮头,夹杂着漫天的风雨跳下马车,一溜烟小跑步冲进了店内,搞得门堂湿漉漉一片,店内的伙计也不生气,笑呵呵的拿着扫帚来回擦拭着,一边还殷切的询问着众人要些什么饭菜。
浑身湿漉漉的钟道临和玄机子二人,刚冲入店内就不约而同的一皱眉,骇然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彼此了然的目光,拉着一旁还在抖落身上雨水的孟良,坐到了一张靠边的台子上。
钟道临随手取过台上的凉茶,给身旁的孟良倒了一碗,沉声道:“孟大哥,你们车行先前有住过这家客店吗?”
孟良见钟道临倒了一杯早就凉了的茶就心中纳闷,正要阻拦就听到他这么一问,随口答道:“熟客了,这家店的老板娘挺关照我们的,经常给客人少算两钱银子,饭菜实惠,至于我们拉车的吃饭,几乎不用自己的银子,怎么了?”
玄机子朝钟道临挤挤眼,笑嘻嘻的接着道:“没事儿,没事儿,只不过随便问问,这茶凉了,孟大哥让小二重新倒上,小弟去方便一下,待会儿就来!”
已经入夜了,客店里没什么别的食客,五男一女为了多吃几个不同的菜,围着两张桌子叫了些酒菜,自顾自的吃喝着。
三个骑马的壮汉和大掌鞭则是端了几个荤菜,提着两壶酒,朝钟道临这一桌挪了过来,想和钟道临二人亲近亲近交个朋友。
寒暄了几句钟道临才明白,大掌鞭人称老蔡,赶马快二十年了,跑遍了一路山山水水,人脉很广,三个骑士都是车行的护卫,分别是郝存孝,关锦鹏和段猛。
他们早先跟随福记车行的创始人、人称“震天刀”的雷豹,走南闯北行走江湖,干些镖局趟子手的角色,慢慢累积了点银两,就打出了自己的旗号,开了这家福记骡马行,专做拉载长途行商的买卖,十几年来也积累了点名声,寻常毛贼也大多不敢打他们的主意。
谈了一会儿,郝存孝扭头来回张望了几次,看着钟道临惊讶道:“贵友怎么不来一同吃喝,刚才不还在的吗?”
钟道临呵呵一笑,拿起茶壶给郝存孝倒满了一杯,方才他已经查过酒水,知道没有问题,这才放心地喝水喝酒,若无其事道:“那小子刚才喝了孟大哥不少酒,憋不住撒尿去了,待会儿就回来,咱们不必理他,尽管吃!”
几人哈哈大笑,也不觉得如何,照样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等大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玄机子才从偏门笑呵呵的走来,坐下来也不多说,抓起来一块牛肉就往嘴里塞,一边还含糊不清道:“老板娘就要来了!”
众人除了钟道临外,都纳闷为何玄机子会知道老板娘要来,正要笑骂这小子起了色心,鼻子中就闻到了一股扑鼻的浓郁香气。
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突然间传了过来:“哎哟,不知道几位大哥这么晚了还会来投宿本店,恕罪恕罪,奴家先自罚三杯,快,给几位爷多上两道招牌菜,算小店请客!”
除了埋头大嚼的玄机子外,众人都朝发声处望了过去。
只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半老徐娘,穿着一件异常暴露的绿色薄纱,脚踏红色绣花鞋,一双媚眼正含烟带雾的朝众人大抛媚眼,被厚厚一层胭脂覆盖着的俏脸上,满是让人销魂的笑意。
说是罚酒,却只是轻轻拿起了饭桌上的茶杯,浅浅的抿了一口,却有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一群店里的食客都大叫不依,怪叫着要喝酒,不然不算罚,几个车上男性旅客更是露出了色迷迷的表情,只有那个女客的老公暗咽了一口唾沫,在老婆的虎视眈眈下尴尬的收回了目光,唯恐被黄脸婆发觉。
老板娘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先是娇嗔的呻吟了几声,只让人觉得血脉贲张,而后才接过了爱凑热闹的段猛手中的那杯满酒,仰起头一饮而尽,两朵红云浮颊,更是惹人爱怜。
老板娘扭动着水蛇腰,在段猛的略微搀扶之下,慢慢地挪到了几人围坐的桌子,眼光刚一扫过钟道临和玄机子就浑身一颤,脸色惊疑不定,过了半晌才道了个万福,拿起酒壶给二人斟满酒杯,轻轻道:“奴家敬二位贵客一杯,有二位到来,小店真是蓬荜生辉!”
桌边围坐的众人闻声大惊,难道他们从前就认识不成?
就在他们惊异的目光中,钟道临微微笑着,拿过酒杯叹道:“老板娘诚心请我们兄弟喝上一杯,小弟也就不推辞了,今晚夜风很凉,大姐还是关上门窗比较好!”说罢仰头喝了一杯,平静的坐下吃着饭菜,再也不理会老板娘。
老板娘脸上发白,颤抖着放下酒壶,和众人告了一声罪,便返回内堂去了。独留下一帮面面相觑、不知道二人搞了什么名堂的人各自发楞。
玄机子吃得酒足饭饱,打了一声饱嗝,拍拍肚子满意地说道:“很晚了,明日还要赶路呢,咱们都休息去吧!”说便罢立身而起,和钟道临相携离席而去,朝着偏房踱去。
剩下的几人虽然不明白为何这么快就要休息,但还是草草的吃了几口,就停下了碗筷。
三个骑士年龄最大的关锦鹏首先觉得事有蹊跷,招呼众人赶紧吃完,挪到了钟道临那一屋过夜。
夜深人静,三更时分。
六月的天仿佛娃娃的脸,外面的雷雨早已停了许久,经过了这场雨,大地变得泥泞湿滑,而灰尘被从天而降的大雨带入地表,空气显得很清新。
明月透过树梢射过来缕缕银黄柔光,映得墙外花草清晰可辨,花茎伴随着轻柔的夜风翩翩起舞,来回摇曳摆动,显露出无限的生机。
屋内。
众人都已经睡熟了,连地虎、风狼和雷鹰都趴在床脚没了动静,只有两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在漆黑的屋子里面反射着光芒,一眨一眨的。
钟道临和玄机子不是不想睡,而是知道夜里肯定要有事情发生。
饭前玄机子探查了周围,发现死气沉沉,妖风凄迷,隐隐还透出了一股股阴森的煞气。
他们知道这个地方很邪门,加上老板娘不知道二人会到,这一现形立刻就被钟道临看出了不妥。
老板娘身上那刺鼻的香气和浓重的香粉味,绝对不是为了爱美,而是要遮盖她身上的那股死气。
朱唇虽红却是涂上去的,骨肉里没有半点生人的气味,血管里甚至没有鲜血流动,换句话说,这是一个死人。
而凭着老板娘临走之前的表情,钟道临断定深夜必有杀机。
突然,钟道临轻轻用手肘碰了碰玄机子的肋骨,低声道:“来了!”
门外不知道何时,已刮起了阵阵冷风,呼呼啸啸着此起彼伏,从地上和墙壁刮过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好似凄厉的鬼哭,窗外皎洁的月光逐渐被绿色的幽光填满,阴森森的忽明忽暗。
屋外,刚才那位老板娘正提着一盏黄色灯笼。
在微弱的光线摇曳下,映出了她惨白如雪的脸庞,嘴唇上的红彩更是显得像喝过血的赤红。
那对本是含烟带雾的媚眼,如今变得阴狠冷酷,骇人的绿色异芒不断闪出,直盯着那扇关闭着的木门。
老板娘伸出了一只枯瘦苍白的手,缓缓的推向木门。
就在她手上长指甲接触到门板的刹那光景,“砰!”
的一声轻响,门板忽然通体一亮,发出了夺目的黄芒,一道黄色纸符突然出现在虚空,猛地朝她脸庞印去。
“啊!”
老板娘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手中的灯笼被甩飞了出去,她抓着不停冒出青烟的脸,披头散发的狂奔而逃。
钟道临“噌”的一声跳下木床,伸手按住了三个蠢蠢欲动的神兽,朝早已提剑在手的玄机子招呼一声,二人瞬间跃出窗门,朝老板娘消失的方向追去。
客栈后一间厢房内,恶臭扑鼻。
被玄机子设在房门上的“镇妖符”伤了的老板娘,这时候正端坐在一个梳妆台旁的小圆椅上,手持着一把铜镜,细心观看着自己不停被青烟腐蚀的脸皮,气得发出了阵阵阴沉的低吼,把铜镜的黄铜手柄都扭成了弯曲状。
突然,老板娘伸出右手,狠狠地扯了自己的头发一把,令人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满头乌黑长发连着头皮,都被她这么一抓给硬生生的扯下,甩手扔到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紧接着,她用右手中间三指往额头上一抓,猛地朝下撕开,整张面皮随手脱落,露出了一个满口獠牙的黑脸,血红大嘴中不停滴出令人作呕的恶臭液体。
一个千娇百媚的白肤女儿身,居然长着一个无比狰狞的獠牙脸,越发显得诡异,只听老板娘用阴沉的男声,阴狠的低吼道:“牛鼻子毁我法相,欺人太甚!”
自言自语方罢,一把拉开梳妆台下的抽屉,取出了一面新的人脸皮,不停的用眉笔胭脂朝人皮上画着。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老板娘睡的那张床的床板忽然掀开,阵阵黑烟升起,露出了一个仿佛怪兽体态的毛茸茸身体,动也不动的躺在那里。
从怪兽的身体中不停的飞出黑色肉块,填补着老板娘那个妖头上的伤口,被青烟腐蚀的头颅慢慢地完好如初。
蓦地,屋外响起了冷森森的嘲讽:“老妖怪,别画了,你这家黑店今天就得关门!”
老妖骇然扭头望去,就听到“砰!”的一声,整个房门突然裂成了碎粉。
刚才店中的二人夺门而入,其中那个提着一把桃木剑的青年闻到屋内的刺鼻臭味,更是大骂道:“老妖怪,你是何时害死了此处店家,跟本道爷说说!”
老妖认得刚才正是这人发出嘲讽的声音,随手扔出手中铜镜和人皮,站起来大怒道:“牛鼻子,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何故苦苦相逼?”
虽是女人身,喉咙里发出的却是男声。
在这静悄悄的夜里,让钟道临二人听得毛骨悚然,脊梁骨直冒寒气。
“呸!”
玄机子狠狠啐了一声,手中桃木剑一抖剑花,遥遥唤出三道黄纸符,猛印老妖而去。
老妖看到三道符咒飞来,不慌不忙,伸腿踢出了两只红色绣花鞋,轻松撞开了两道纸符。
第三道纸符尚未着身,只见他张口吐出一阵黑雾,那纸符居然被黑雾吞噬,转眼间消失无踪。
玄机子骇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发生的情景。
身旁的钟道临看到黑雾一出,立刻全身轻颤,大声喝道:“你居然是魔界之人!”
这黑雾好似一个能破开时空的黑洞,绝不是普通厉鬼妖邪可以使出的,对面老妖居然轻松的从体内唤出黑气,钟道临顿时想起了“黑龙绞魔图”内的魔功。
“嘿嘿嘿嘿!”
那老妖发出了一阵怪笑,说不出的凄厉,怒叫道:“果然好眼力,要不是那张人皮碍事,凭你一个小道如何能伤得了我,既然你们凌霄阁苦苦相逼,那就别怪我大开杀戒!”
说着,撕扯布料的声音传来,老妖全身皮肉突然断裂开来,露出了女人皮囊下不停蠕动着的一团黑肉。
突然,这团黑肉猛地飞到了床板内那具死尸般的的毛茸茸兽身上,兽身妖怪忽然睁开了眼皮,双瞳发出了碧绿的阴光,从床内一跃而起,右手挥舞成拳,猛地朝玄机子轰来,拳头尚未着身,就从它拳头上射出了一个黑色气团,直撞玄机子的前心。
“快退!”
钟道临一声暴喝,伸手拽着玄机子的骼膊把他推出了屋外,右手一抬现出了一把木制短剑,猛刺入黑色气团的正中央。
“砰!”的一声爆响。
黑色气团被他这一剑戳得从中爆开,强烈的黑风狂卷而出,撞到墙壁又反射回来,凡是碰到的物体瞬间被湮灭,丝毫没留下痕迹。
妖怪看钟道临身前突然也现出了一个黑色光罩,居然把周围的黑气给牢牢地吸扯了进去,忍不住惊问道:“这不是凌霄阁的法术,你是谁?为何懂得我魔界功法?”
钟道临刚才运功太急,脸上浮现了一朵红霞又慢慢隐没,才一转眼的功夫就受了内伤,闻言摆手道:“大家先住手,在下钟道临,峨眉天道门弟子!”说着撤去了黑色光罩,大口的喘了几口气,才算平复过来。
“天道门?”
那妖怪眉头紧皱,显然没听过这个门派,看着钟道临的双目发出了凌厉的光芒,冷哼道:“不要骗我,一个从来没听过的门派居然会懂得魔界功法!”
“且慢!”
钟道临看老妖又要动手,赶忙遏止道:“家师太乙,人称醉道人,至于为何小弟会魔界功法则是另有渊源,在下所说句句属实,不如你我开诚布公各问对方三条,均需如实回答,以解彼此疑惑如何!”
钟道临看出妖怪有伤在身但功力却不低,自己又有解不开的疑惑,这才虚与委蛇,以免打起来不好收拾,反倒解不开谜团。
妖怪冷哼一声,轻喝道:“如此甚好,刚才算是我问过了,就算第一条好了,你有什么尽管问!”
钟道临收回短剑,朝老妖拱了拱手,问道:“在下有一事不明,魔界早被九鼎封印,为何前辈能脱困?”
要知道魔界被仙家封印几千年,如此凭空出现一个魔界人物,简直就是不可能的,看对方的样子,又不是从鬼道、畜牲道或是妖道修炼而来,忍不住发出疑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