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善恶,没有怜悯,没有仁慈,没有同情,有的只是血腥杀戮和适者生存的铁血法则,在这里,只有一种人不用遵守这个法则,那就是死人,因为这里是——魔界!”

  魔界是一个无比血腥的强者世界,在这里任何的同情心都不存在,想活下去的唯一办法,就是适应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

  异族之间甚至同族之间的残酷拼杀、争斗无时无刻不在上演,也许昨日还共同御敌的两个妖兽族群,在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敌。

  或许悍熊族昨日刚帮狼族部落,击退了人蛇族的入侵,今日的悍熊族却转眼被狼族大军血洗。

  在这样血腥残酷的环境中长大的各族人,从小就学会了强者至上、弱者灭亡的定律,人跟人之间,妖跟妖之间,魔跟魔之间,部落跟部落,城池跟城池之间,无不是利益至上。

  弱势的一方跟弱者,转眼间就会被淘汰消灭,甚至挥舞屠刀砍下你脑袋的人,正是自己的血亲儿女,奸淫你妻女的,正是自己的骨肉同胞——这里只有死去了和正要死去了的。

  光秃秃的黑灰色土丘隆起地表,坑坑洼洼的一眼望不到边,因为魔界城池间绵延千年的不断征战,“望日城”那巨岩组成的高大城垣外,一草一木皆无,百里空旷,为了防止异族和别城入侵,早就坚壁清野,所有的树木花草都被连根拔起,以免被敌人攻城所用。

  望日城的城墙表面上很粗糙,简直就像是用巨岩碎石随意堆砌的,殊不知这正是为了防备西南七百里外,“大峡口”巨蝎族的强大冲击力而有意为之,魔界巨蝎族是一个强大的族群,族内又分为红蝎部落跟黑蝎部落两个部落。

  蝎人按人间的计量来算,平均高逾三丈,长有六腿,族中雄性蝎人站立起来更是高达五丈,平常用四只巨大的爪子爬行,两钳则用来攻敌,生来就力大无穷,虽然少了几排腿,还是因为酷似人间的蝎子,而被九黎族称为巨蝎族。

  面对能徒手攀爬城墙的强悍蝎人那恐怖的冲击力,城墙堆砌的再平整漂亮也没有用,只得在城墙顶边缘嵌入了一排排朝外伸出的尖刺石柱,以抵挡巨蝎族的进攻,若不是红黑两支蝎人部落彼此争斗不休,就算是以望日城如此的城防,恐怕也难逃劫难。

  还有,就是望日城城垣之上那一排排箭石塔,密密麻麻的一直从城墙上延伸到城中,从城外望去,很容易就能看到几个坐落于城内、高高耸立的箭石塔塔尖,这是为了防备能借着肉翅飞翔的翼人族入侵而建立的。

  整个城内像这样的箭石塔不下千座,而搭建这些石塔的,则全部是从各族掳来的苦力,跟抓来的贱奴,每一座箭石塔的落成,都会造成各族约百余人的尸体,要建成望日城这样的内外城防,需要多少人的血汗跟性命,那就可想而知了。

  紫日升起的地方,在九黎族成为魔界第一大族后被视作东方,以表示九黎族这个被人间抛弃的魔族对故土的怀念。

  望日城护城河上的铁索吊桥,只有天空中最亮的紫日升起时才会落下,等最黯淡的第五个灰色太阳爬上天际时,则会拉起,其余三个太阳笼罩大地时,则是闭城的时候。由于望日城介于几个妖兽族和七个人族城池的中心位置,各族交换货物跟矿产粮食的商队、怀着各种目的想要入城的异族,都会选择在紫日升起前,在城门前排队入城,以免错过了当天出城的时间。

  望日城北门护城河外长长的一条队伍中,身穿白兽皮的钟道临哭丧着脸,躺在一个木制的独轮车上,随着独轮车的上下震动,咬牙忍受着后背底下尖矿石带来的刺痛感,虽然隔了一层兽皮,还是把他弄得浑身难受,身旁堆了一层乱七八糟的药草,浓郁呛鼻的药味直往他鼻孔里钻。

  推着独轮车车把的穆图,光光的脑袋上,套了个不知道什么皮料制成的破帽子,遮掩了小半张脸,正笑嘻嘻的低头对着钟道临小声吩咐道:“再哼大声点,嘿嘿,别忘了你现在是重病在身!”钟道临心中暗骂,闻言使劲儿哼了两声,一半是装出来的,另一半则真的是被身子下面的矿石给刺的。

  穆图为了躲过城防岗哨的抽税,干脆把那些他从黑森林深处采集来的矿石,一古脑儿堆放在钟道临身子下面,而钟道临也因为不愿意泄露出自己身怀“乾坤袋”的秘密,只好忍受一路的颠簸和刺痛,暗暗叫苦不止。

  穆图见钟道临这么乖巧,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就收起了贼笑,面容马上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有些痴痴呆呆,双眼一动也不动的望着前方,嘴角微微张着,任谁见了也不会怀疑这是一个老实人。

  钟道临见了穆图装出来的傻样,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轻轻挪了挪自己的身体朝旁躺开些,抬眼就看到了独轮车前面倒提着一柄三叉戟的鳞甲人,浑身覆盖着一层青色的鳞片,背后拖着一条及地的粗尾巴,就像一条站立着的大鳄鱼,片片鳞甲在紫光的照射下,蒙上了一层微光,也不知道是哪个族的。

  那鳞甲人似乎感应到了钟道临的目光,猛然把头转了过来,一对阴狠的眸子迸发出冷酷的闪光,怀有敌意的目光紧紧盯着钟道临,嘴中长长的红舌头吐进吐出,跟嘴唇磨擦的“嘶嘶”声慢慢响了起来,吓得钟道临赶忙将眼光转向别处。

  “别看他,这狠家伙是鳞人族的,魔族背后都称呼他们鳞蛇族,生性阴狠狡诈,最容易多疑猜忌,如果让他以为你要对他不利,这傻蛇随时会跟你动刀子!”

  穆图似乎对想吃他的黑蟒蛇记恨于心,一见蛇形的族类就忍不住上火。

  钟道临睁目低声道:“穆哥,你这么说不怕他听到?”

  穆图又恢复了贼贼的样子,不屑道:“能听懂咱们魔族语言的族类本身就不多,鳞蛇族跟人蛇族这两个笨蛇族能听懂的人更少,除非是他们族内的重要人物,否则不会听懂的!”

  钟道临愕然道:“您老人家不是土族吗?”

  当下不免暗中怀疑,幽霜告诉过他魔族跟土族的不同,魔族是全身长有毛发,而土族除了没有毛发外,屁股后还有一条短短的小尾巴,且下肢有薄鳞生有脚蹼,水性天生极好,寿命也比魔族要长,数量倒是极其庞大,远远高于魔族。

  而只有当初的九黎族,或九黎族与土族生育的后代,才被称为魔族,地位也不是土族能够比的,土族因为天生体格极差,而且似乎也没有经脉,很难练成高深的武功跟法术,地位比九黎族跟其他异族生育的后代也远远不如。

  如果不是土族生育时间极短,而寿命极长造成种群庞大,恐怕早就灭绝了。

  穆图闻言怒道:“老子是正统魔族,只不过不争气的脑袋没能培育出来花草罢了,还有哥哥我正处在青春妙龄,难道你没看出来?什么老人家不老人家的,给我闭嘴,轮到咱们了!”

  说着,大力推着独轮车朝前走去,一转眼的工夫,脸上再次变成了老实痴呆状。

  钟道临忍着要吐的欲望翻了翻白眼,眼睛余光看见载着自己的独木车,已到了吊桥前,只好苦笑着闭上双眼继续哼,对这个不要脸的年轻哥哥,他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老头,车上拉的是什么?有违禁品吗?”

  过没多久,闭着眼的钟道临,就听到了一声恶狠狠的讯问,旁边破风声传来,看来是有人要过来检查车上的货物了。

  “大……大老爷,大……将军,我孙子前两日在林子里捕猎时被毒蜘蛛咬了,毒还没解净又染上了寒热重症,这才刚刚好了点,就赶紧把这小畜生送回来,就算死也要死在家乡,不能把病传给人家不是吗?”

  听到穆图拿自己理直气壮的胡扯了一通,把躺在车上装病的钟道临气了个半死,心想你才是小畜生孙子呢,这老家伙怎么时刻不忘占自己便宜?虽然这么想,还是咬牙哼了几声,运功从身上逼出了冷汗,浑身痉挛般的颤抖着,脸色铁青。

  那本想要翻动钟道临检查身体的城卒,被穆图一句一个“老爷大将军”拍的正高兴,忽然听到了“中毒后又染上了寒热重症”,吓得把伸向独轮车上的手给缩了回去,怒骂道:“你他妈的老不死的,有病怎么不早说,去你妈的,你孙子有这种能传给人的病,军爷能让你进来么吗?滚,滚远点!”

  钟道临猛地感到独轮车剧烈的朝旁边震动了一下,看来那个城卒开始用腿踹车子了。

  “呜呜……别啊,军爷,小老儿就这么一个孙子,眼看这两日也要死了,军爷就高抬贵手让我们爷孙进去吧,一等我孙子咽气,小老儿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尸骨埋了,您就可怜可怜我这个孤单老头子吧,您看……”

  说着,“呼啦啦”的金属撞击声响了起来,穆图似乎掏出了点什么东西,压低声音道:“军爷,小老儿全部的身家都在这里了,只求让老朽孙子能够落叶归根,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们爷孙一马吧!”

  钟道临听穆图一句一个孙子,分明故意占自己便宜,刚要发怒就觉得肩膀上被人捏了一把,顿时疼得闷哼一声,心头虽然一阵大骂,却也知道穆图在提醒他不要穿帮,干脆闭目任凭老头胡扯,耳旁马上传来了城卒接过东西后的哼哼声,打了两句官腔道:“嗯,你还算识相,老人家记得不要让你孙子到处乱跑,死了赶紧下葬,过去吧!”

  “是是是,多谢军爷成全!”

  独轮车又开始了颠簸,穆图见效果达成也不啰嗦,低头推着车朝城内走去。

  钟道临闷声不响的躺在车上不敢起来,等独木车七拐八扭的转了几个弯,觉得离城门够远了,耳中慢慢响起了喧嚣声的时候,一把掀开身上的药草,就跳下了独轮车。

  当他抬眼看到正身处在一个偏僻小路时,忍不住对穆图破口大骂道:“老家伙,我颠簸了一路才想明白,你是不是故意占我便宜?你老小子不是说过这家的刀剑是你打造的,那族的盔甲是找你买的,我就不信你整天用这破车往城外运!”

  穆图罕有的没有因为钟道临叫他老家伙而动怒,嘿嘿的讪笑了一下,才摇头晃脑道:“哥哥我不试试,怎么知道你这臭小子是不是一个临危不乱的可造之材?再说了,今后跟着大哥我买卖兵刃盔甲少不了遇到这样的情况,老子这不是帮你预习一下吗?”

  “去!”钟道临恼怒的哼了一声,不屑道:“就凭你这低声下气的样子,就能把东西混出城?别说那些了,我肚子饿了你说怎么办吧?”

  钟道临同样的干笑了两声,看来责怪穆图占便宜事小,肚子饿了才是真的。

  穆图也不生气,从车上提起了自己的大布袋,就把独轮车给一脚踹到了路旁,傲然道:“教你个乖,谁跟你说哥哥我的兵器库在望日城内,走吧,啰嗦这么多还不是要吃老子的,哼!”

  说罢,不理会一旁尴尬的钟道临,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儿,迈开四方步朝前踱去,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感到自己仿佛虎落平阳的钟道临,暗叹了一声命苦,追着摇摇晃晃的穆图走远了。

  望日城占地极广,光是穿过内城外围用于防御的箭塔楼、石柱群、树林、跟交叉隔离带,就让两人走了大半天时间。

  后边还有一个专门开辟出来宽十里的空旷地带,便于人族兵团的展开,一旦异族或本族敌人攻破城防跟外围屏障,那么敌人很有可能来不及重新收拢队形,就被以逸待劳的望日城军队冲散,因而使防军反败为胜,这也是望日城最后一道防线。

  走在望日城宽阔的石板大道上,钟道临几乎不敢相信眼睛里看到的东西。

  街道两旁各类杂货铺,打铁铺,酒肆甚至客栈跟饭馆一间挨着一间,从这些砖石建成的店里面钻进钻出的,有体形巨大的熊人和浑身长毛的不知名怪兽,也有身高不及钟道临膝盖、脑袋巨大、耳朵尖尖的侏儒。

  这些不同种族的人进进出出相安无事,谁也没兴趣多看谁一眼,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让走在街上的钟道临看得暗暗咋舌,没想到魔界的城池里面,居然能看到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走在他前面的穆图,却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司空见惯了,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在前领路。

  宽广的大道上各族人熙熙攘攘,有拖着一条长尾巴的蜴人,有扛着大斧头的牛头人,有面容冷酷的狼人,有腰宽体胖的熊族人,也有蹦来蹦去跟猩猩似的树妖,但这些人走路的时候,大多离鳞蛇族的人远远的,可能是因为鳞蛇族人本性多疑的缘故,往往具有突发攻击性。

  路旁还有几个面容憨厚的肥胖熊人,都是甩开大屁股往墙边一坐,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学着旁边摊子上的土族人吆喝,卖力宣传着本族特有的松蟾果跟黑樟木这些特产。

  那些卖石碗铁器跟毛皮的矮个子土人,虽然觉得熊人在自己旁边这么乱吼会影响买卖,但当他们看到眼似铜铃,臂壮腰圆,骼膊比自己腰还粗的恶熊巨人,也就不敢说什么了,这也幸亏熊人们天生脑子迟钝不会钻营,空有蛮力而不会动脑,只会眼巴巴的用巨眼盯着土人们叫卖。

  土人高举手臂喊一句:“上好的毛皮快来买喔,瞧一瞧看一看啊!”他也只会学着土人的动作,甩开膀子跟着大吼:“比矮子们更好的松蟾果黑樟木,来瞧瞧看看哦!”

  土人会经营,熊人的嗓门大,两族的人聚在一起也算是相得益彰,和平共处。

  突然,空中传来了一阵破空呼啸声,钟道临仰头望去,就见一个长着肉翅的翼人两爪抓着一个大包裹,扇着翅膀从众人头顶掠过,还没等钟道临看清翼人长得什么模样就飞远了。

  “快点,就是这家了!”

  前边的穆图背着大布袋,走到一家门外摆着一个大缸的店停了下来,扭头见钟道临一副呆头鹅的样子望着天空,忍不住便催促道:“傻小子看什么呢,还不快点进来?”

  钟道临闻声回过了神,收回了望天空的目光赶上了几步,嘟囔道:“那鸟人怎么在城里面飞来飞去的,难道他不用缴税?”

  穆图见钟道临跟了过来,就迈步朝店内走去,若无其事道:“不缴税?你以为那些箭塔是摆着好看的?”说罢,也不理呆了一呆的钟道临,先行入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