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声响慢慢变成了降潮般的轰鸣,人喊兽嘶,杀气腾腾挥刀疾进的魔族骑兵,在钟道临凌空一刀所爆出的刀浪消失的刹那,陷入了恐慌。
冷森的刀浪中隐含的那股杀气,似乎连他们胯下的牦马兽都能够清晰的感觉到,立即不受控制的嘶吼颤抖起来,被受了极度惊吓的牦马兽甩离马鞍桥的那些骑兵,眨眼就被踏成肉泥,恐惧开始波浪般的由前向后蔓延。
伴随着钟道临冷冷的一声“一个不留”,提着大板斧的卜要脸跟红泰二人,立马狂吼着朝前猛冲。
憋了半晌闷气的赫日,没时间去思考首领为何会突然强横至此,看到远处的王权甲要溜,立即毛手一挥,领着麾下那些同样露出獠牙的狼人四蹄并用,朝前掩杀猛冲。
面对着这些本已自念必死的亡命之徒绝死冲杀,数量悬殊、士气却更加悬殊的两队人马,刚一接触,王权甲所部即全军崩溃。
卜要脸力大沉浑,一马当先,领着身后一群大黑熊,见人挥刀就砍,逢马提斧就砸。
这帮五大三粗、脑子缺根筋的蛮熊,可不管对方人多人少,更不会考虑什么掩护战术,总之,是哪里人多,就跟着卜要脸朝哪个地方撞,冲进去就稀哩哗啦一阵乱砍,配合着身后嗷嗷怪叫急速冲来的狼人从旁协助,袭杀更是如鱼得水。
那些身披铠甲的魔族骑兵,好多都是连人带马被劈翻倒地,骨头被砍断的脆响,夹杂着毛骨悚然的惨叫,接连响起,更激发了卜要脸、赫日这些亡命徒的凶性,所到处一片腥风血雨。
王权甲手下的逃跑欲望更被这此起彼伏的惨叫声给彻底的唤醒了,一个个丢盔弃甲亡命奔逃,哭爹喊娘的四散乱窜。
兵败如山倒,八抬大轿上的王权甲脸容抽搐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苍白的脸上牙关紧咬,想要制止住溃败的队伍却力不从心,只是瞳孔紧缩牢牢盯紧前方。
刚才还站立在远处的钟道临,已经开始神态轻松的朝他负手走来,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洒脱,一点都没有身在战场的感觉。
似慢实快走到王权甲面前的钟道临,笑吟吟的开口道:“王会长是自我了断,还是要小弟帮手?”
“愿赌服输!”
王权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四个字,眼中充满了不信、恐惧、矛盾、怨毒、懊悔跟不甘的复杂神色。
颤颤巍巍从软椅上站起身形,面朝东方轻喝道:“动手吧,想我王权甲一生纵横,天下之事无不算尽,却没料到输了个稀里糊涂,可笑啊可笑,还没请教阁下真名?”
“小子钟道临!”
钟道临轻轻报出自己的名字,心中也能体会到王权甲这时的不甘,卧薪尝胆经年,一朝发动,尚未全功,就被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自己给破坏了,换了旁人或许早就急怒攻心,绝不会有对面之人如此的镇静,想了想道:“把穆图放了吧!”
“哦?”对面的王权甲闻声眼神一缩,显然听出了钟道临的话外之意,眉头紧皱道:“你真的决定这么做?”
钟道临嘴角一掀笑了笑,之后看了一眼东北的方向扭头便走,一边走一边传声道:“何必明知故问,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去何从王会长自己珍重了!”
说罢仰天长啸,纵身幻化出一道身形,朝卜要脸、赫日等人冲去,阻止众人继续追击。
王权甲听完钟道临的话,就颓然坐倒在软椅上,大有深意的望了身后的阿布一眼,沉声道:“方才是个好机会,为何放弃?”
粗壮的阿布闻言,从腰后取出一把匕首,“当啷”一声随手扔在地上,漠然道:“既然主上已经知道了,为何不取我性命?”
王权甲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是刚刚猜到!”说着喃喃低语道:“说得不错,究竟何去何从?”
一时间,这个自认城府极深的大商贾,仿佛苍老了很多。
从东北望日城方向不住传来的闷雷般声响,越来越大,股股尘雾黄龙般腾起卷落,连成一线的旌旗号带潮水般出现,显然有大队人马正急速奔来。
这时候,钟道临的身旁已经聚满了各族苦力,都是心神俱震的望着铺天盖地卷来的大军。
正在贴地细听的赫日脸色越发苍白,起身凝重道:“首领,东西北三个方向都有大军压来,看扬起的尘头,应该是望日城的正规重骑兵军团!”
浑身浴血的红泰,这时候正提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长柄大刀,本来正杀的痛快,这时候才明白钟道临为何让他停止追敌,闻声大喝道:“狗崽子,居然用正规军围剿咱们,首领,快向南方突围吧!”
钟道临看了一眼身旁的这些伤兵,几乎所有人都是衣衫褴褛,伤痕累累,明白这样的几百人要想徒步冲出重围,简直就是痴心妄想,想也不想的摇头道:“他们应该不是冲着咱们来的,而且兵法虚则实之,如果我猜的没错,朝南必死无疑,卜要脸!”
“到!”正跟手下黑熊们吹嘘自己多厉害的卜要脸,听到钟道临唤他,立即大吼一声跑了过来:“头儿,有什么吩咐?是不是冲过去跟他们拚了?”
钟道临看了看树叶被风吹的摇晃的方向,伸手朝北方一处密林一点,沉声道:“叫你的人把受伤走不动的全扛着,赫日领人负责殿后,所有人退入黑森林,咱们赌一把,快!”
几乎在钟道临吩咐完毕的刹那,所有人就行动了起来,除了伤重不治之外的伤兵,其余都被卜要脸带人扛进了茂密的黑森林。
方才的一战能活下来的不足三百,而且大多身上有伤,都不明白钟道临为何会放着南方坦荡大道不走,非要进这么一个荆棘丛生、难以行动的森林。
黑森林外,漫天飞射的箭雨,将原本就被钟道临杀得肝胆欲裂的那些狼人跟魔族骑兵,彻底的钉死在了地上,分成三个一字形骑兵阵的重甲骑兵来回反复碾杀,这些骑兵全身上下被黑漆如墨的盔甲覆盖,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
重甲骑兵强悍的冲击力,将王权甲手下那些各自聚团围战的兵将,一次次冲垮撞散,紧接着就是成队形从后掩杀的步兵方阵,无有遗漏的屠杀着漏网者,加上排在步兵方阵后的弓弩手漫天散射,已经溃不成军的王权甲手下,更是像割麦子似的倒下,临死的惨嗥声跟弓箭射入后心肌肉的“噗噗”轻响连成一片。
王权甲这些手下原本就是临时雇用来的拼凑军队,加上狼人跟魔族固有的不信任,这一突逢变故更是乱作一团。
残余不到三千的魔族骑兵仗着胯下牦马兽,首先甩开徒步的那些狼人,朝南方逃窜,一会儿的功夫,失去了骑兵策应的那些狼族人,就被杀气腾腾从后掩杀而来的重甲骑兵潮水般淹没了。
出卖了自己友军的魔族骑兵并没有高兴多久,随着远处一声厉鸣,南方的天空顿时出现了无数的黑点。
密密麻麻的翼人,蝗虫般渐渐遮盖了天空,紧接着就是从天上疾速俯冲的翼人冰雹般砸下。
这些骑兵眼中刚一看清翼人腹部下的利爪跟闪亮的弯刀,就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下场。
一颗颗喷血的头颅离体而去,一头头惊慌失措的牦马兽驮着一具具无头的尸体,惯性的冲出老远,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接连轰然坠地,像箭猪般浑身插满了羽箭。
远处一座略高的土丘上竖起了一把紫颢伞,四周站满了身披盔甲的将领,都是神态恭谨的围圈站立在紫颢伞周围。
伞下懒散的站着一位千娇百媚的黑衣女子,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远处上演的那幕一边倒的屠杀。
一席黑色紧身衣,把她玲珑的曲线衬托得越发惹火,凹凸有致,加上裸露在外的白晰大腿,更是显得性感非常,胸前鼓鼓的隆起和两条修长的玉腿,让斜后方的下属一个个暗咽着口水,升起了男性本能的冲动,却都知道面前这个女子的厉害。
每当女子含情脉脉的柔光朝后扫过,这些人色迷迷的目光总是马上如避蛇蝎的躲开,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惹得女子大发娇嗔道:“灵儿不美么?为何你们这些男人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刚才瞧人家的眼神不都很放肆么?”
说到最后一句,转为凌厉,吓得身后众人一个个浑身颤抖,动也不敢动。
如果钟道临这时能够看清女子的面貌,肯定会大吃一惊,此女正是当年他与伏虎和尚跟玄机子在利州所遇的那个“九尾狐狸精”花灵儿,只是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魔界。
花灵儿回过头来,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灯光,娇笑道:“我还当王权甲是个人物,准备了这么大的阵势,如今看来真是浪费了!”
她后面一个黑瘦的老者赶忙出声劝道:“小姐奇谋迭出,学究天人,小小一个王权甲还不是手到擒来,没想到一群逃出来的贱奴矿工,都能把他雇来的队伍冲散,漏网之鱼交给属下们办就好,小姐还是先行回去休息吧,让这寒风吹坏了小姐的白晰皮肤才是大事!”
老者一阵马屁把花灵儿拍的咯咯直笑,点了点头欣喜道:“也好,就这些废物也用不着本姑娘出马,待会你们盯着就是,小妹就……咦?”
话没说完,花灵儿突然发出一声惊噫,远处本是平静的密林忽然燃起了一处火头,天干物燥加上又是在极易引燃的密林之内,马上燃起了滔滔烈焰,青绿的火苗一蹿老高,立即将两队不下百人的搜索队眨眼吞噬了。
花灵儿一双媚眼早被阴狠诡异的青光布满,扭头望向一众下属的目光中,闪出了一抹厉芒,冷冷道:“谁的人在放火,好大的胆子!”
众人吓得连连摆手,都说不是自己人干的。
“小姐,您看!”一个手下看到了火光中的人影,立刻大叫着伸手往场中一指。
花灵儿定睛一瞧,一个紫发青年正孤身冲到她麾下那几个搜索队的后边大肆放火,跳跃的火苗照的花灵儿俏脸一片铁青,等看清了那个青年的模样,不由得心中一颤,莫名的升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愕然中竟一时间忘记了说话。
“属下罪该万死!”
一个秃顶的老者“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刚才那几支搜索队都是他派出去的,现在居然被人一把火给烧的没动静了,吓得他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住求饶。
花灵儿脸色恢复了巧笑如昔的模样,身旁的手下却知道越是当她笑的灿烂,越是要杀人的时候,心底泛起了阵阵寒意,看着地上跪着的老者目光,也变成了像看死人一般。
花灵儿随手拂了下额前一缕被风吹起的发梢,轻轻叹道:“死一次就够了,哪还有一万次!”
话音刚落,右手食指如针般猛刺跪在地上老者的后颈,“噗!”的一声轻响,戳入了老者胫骨,猛地拔了出来,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老者的口中传来,说不出的悲凄,打着滚的从土坡上滚下,脑后的血洞不住冒出汩汩暗红色的鲜血,抽搐了一会,横死当场。
花灵儿笑吟吟的把沾满鲜血的食指放入朱红小口中吸了一吸,突然神情一滞,猛地想起了什么,望着密林方向的双眸顿时浮上了一层寒霜,厉声传令道:“立即放弃追剿残敌,务必活捉那个紫头发的小子!”
“遵令!”
一众手下哄然应诺,赶忙分别奔下土坡各自传令去了。
徐徐清风带起了土坡上的尘土,打着圈的卷向半空,透过朦胧的尘雾,花灵儿望向黑森林的一双眼渐渐的有些迷离,不由自主地喃喃低语道:“滑头小道士,我们又见面了!”
对于如今的花灵儿来说,活捉钟道临才是头等要务,至于王权甲的死活相比于得到钟道临,则变得微不足道了。
花灵儿能够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偶然的,确切的说,这个心狠手辣而又工于心计的女子,数百年来都有着跟幽霜一样的使命,那就是破坏当年姬轩辕封印魔族的九鼎。
所不同的是,幽霜本身就是计督跟霍罗为了破坏九鼎,采魔日与月之精华而创造出来的,而花灵儿则有着更深一层的目的,那关系到妖界与魔间的千年恩怨,也更加隐秘的多。
其实司曜干这个原本掌控了望日城资源供应的大商贾也好,王权甲这个低调却更加狠毒的后来者也罢,相对于无时无刻不在阴谋诡计跟血腥斗争中的魔族上层来说,都不过是一个大笑话。
手握重兵的八王所部随便派出一员将领,都能翻掌间让他们所谓的势力灰飞烟灭,只不过这种危机在司曜干跟王权甲的明争暗斗中被掩盖了。
换句话说,两人斗得越厉害,反而脖子上的脑袋越安全,也更不容易触动魔族上层的杀意。
自古处在权力巅峰的人,是不会允许麾下乃至势力范围内出现一家独大的情况,司曜干与王权甲尽管是手中无兵无将的商贾,但只要他们露出哪怕是一点要垄断市场物资的苗头,都会被无情的扼杀掉。
这种隐藏的矛盾,在二人争宠的时候还好,但当王权甲不甘蛰伏而发动的同时,就立即被激发了出来,正是由于钟道临看出了此点,才说了一句“好自为之”的话后退走。
王权甲在钟道临放弃亲手杀他的时候,并没有出言感激,在大军压来的蹄声响起的瞬间豁然而悟得。
他也同样想到了这层道理,明白钟道临非是不想杀他,而是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王权甲之所以颓然苦笑,恐怕更多的来源于此。
处处燃起大火的黑森林内。
刚点燃了一处草丛,正放火放上瘾的钟道临凭灵觉,忽然感觉到身后急速涌现几个移动的生命。
知道自己已经被敌人发现,索性直起腰快速的向前奔去,一边跑,一边将手中燃火的树枝四处乱摔,带起了一路的火苗。
“哪里走!”
一队十几名魔族战士组成的搜索队,从钟道临身后逼了过来,几个手持弓箭强弩的立即发箭,其余人手舞长短不一的兵器就朝钟道临冲来。
钟道临忽左忽右,来回变换着身形,躲避着身后“嗖嗖”飞来的弩箭。
这样一来,不但颇为耗费真气,而且身后的追兵也离他越来越近,只有几个身位的距离了。
“着!”
钟道临猛地停下身形,扭身将一件冒着火苗的物件朝后方追兵扔出,吓得身后追来的魔族士兵以为他要放什么稀奇古怪的暗器,急忙翻倒在一旁燃火的草丛。
钟道临就趁这个机会,突然朝那些手持弓弩的人扑去,一双眼睛异芒陡闪,直刺对方心灵,手中怪刀一甩,直刺几人的哽嗓咽喉。
那些见钟道临朝自己冲来就想要放箭的魔族人,被他一双眼一盯,没来由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下意识的呆了一呆,就这一滞歇的当口,股股鲜红的血液猛喷上天,几个手持强弩的壮汉首先被划开了脖子,立刻断气倒毙。
其余几人在钟道临出刀的当口醒了过来,见同伴惨死,自己又是手持长弓,不敢硬拼下刚要躲开,就觉得脑后一凉,尚未发出叫声已然惨死倒地。
负责搜索残敌的这些魔人,身后树林一着火,就发现了正到处乱蹿放火的钟道临,这些魔人本就生性凶悍,见后路被封死,反而大吼着朝钟道临杀来。
一个手持大刀,身穿兽甲的粗汉,刚从草丛中扑来,就被钟道临手中掷出的一截燃火木枝正中鼻梁,闷哼一声,钢刀甩手抛飞,捂着冒血的鼻子痛苦的蹲了下去。
不等大汉有休息的时间,钟道临抬腿一个撩踢,正中对方的脖颈。
那大汉被他这一脚踢得打着横的喷血跌飞出去,砸入了着火的草丛,惨吼声由大变小,慢慢寂静无声。
孤身冲入敌军后方的钟道临抽刀在手,明白完成了放火的任务,再不走恐怕就要留下来陪葬,立即一声轻喝反撞而出,刀芒乍闪间,急速劈碎了从后攻向他的三刀,不退反进。
钟道临知道这时候不能犹豫,猛撞入朝他冲来的两队人马中,全凭感觉挥舞怪刀,上撩下砍,刀浪层层暴卷,接连砍出了十八刀,无数喷血的头颅伴随着“咔咔吱”大树脆裂的怪响,接连脱离身体飞出,堪比狂风的呼啸刀风,瞬间淹没了朝他喊杀而来的那两队人马。
“碰碰”两声兵盾寸断的闷响,夹杂着“噗噗”割肉声传来,两员狼人将领惨叫一声,虽然是这队人马中唯一尚来得及挡出一招的人,可还是被透盾而出的刀气划破了肚皮,肠子流了一地,一个立死当场,一个惊恐得想把肠子再塞回到肚子里,却无功而返,慢慢抽搐着安静下来。
钟道临也被刚才乱军中的一支冷箭刮破了肩膀,咬牙横身侧滚,翻身滚入了没着火的草丛一边,猫着腰的疾速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