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钟道临已经把怪刀搭在了赭冷的脖子上,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朋友放的毒确实够看,可惜我们兄弟早有防备,未免下次没有防备的时候被你暗算,不如把解药留下点如何?”
说着,声音转为冷酷:“别让小弟知道你在骗我,花灵儿能化成狐狸逃跑,我就不信你老小子少颗头还能跑?”
地上咳嗽不止的赭冷已经不知道吐了多少血了,气喘吁吁的抬头盯着钟道临,狠狠道:“你怎么知道她叫花灵儿?”
“哈,老家伙被谁出卖了还不知道,你也不想想,我们哥俩为何没有中毒!”
尽管脸色苍白,用刀搭着人家脖子的钟道临仍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急,否则这全身是毒的老东西给他点假的解药,那可就真的要归位了。
听到这话的赭冷瞬间变得脸如死灰,咬牙道:“咳咳……莫非是那个贱货给了你解药不成?”
“呵呵,知道就好!”钟道临脸上忽然变得暧昧起来,而后神秘道:“本来我跟灵儿的关系,哈,您老前辈是过来人知道了,总之,后来感情破裂了,小子伤心人别有怀抱,她就不依不饶,四处找人谋杀亲夫。”
说着,态度一变,亲切道:“您也是被她利用了,咱们之间是一场误会,但小弟又怕下次没解药防着您老,不如您就给点解药,而后咱们各走各路,该干嘛干嘛得了,如何?”
钟道临在花灵儿对赭冷起了杀心的时候,就凭直觉感到他们之间的联手没那么简单,这时候的他体内正如万蚁撕咬,偏偏还要装出来个笑脸,跟眼前这个赭冷瞎扯海吹。
他忍疼忍得已经把身后的左手紧攥出了鲜血,打算真要这个老家伙再啰嗦,就先砍了,再从他身上找找解药碰碰运气。
钟道临当然知道,这么做等于是九死一生,只得咬牙紧忍,连保持握稳刀的动作都很辛苦。
“别跟他废话了,杀了算了!”
龙血也见到了钟道临紧握在身后的那个朝外滴血的拳头,干替他着急,却不敢表露出来,只得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朝一株大树的树杈上一蹦,笑呵呵的坐在那里来回荡着双腿。
他指着赭冷道:“大哥,你把他杀了不就不用再怕中毒了么,何必跟他磨蹭,心软了,小弟帮你!”
“唉!”钟道临趁机把头朝自己肩膀一蹭,抹了抹因忍痛而快要从眼眶里流出来的泪水,落寞道:“算了,跟原本心爱的人都快成仇人了,何必再多伤人命,再说前辈也是被人利用,更罪不至死!”
“慢!”又咳出了一口血的赭冷,眼内余光突然看到坐在树上的龙血把箭又搭上了,这两小子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已经把他吓得不轻,立即大声道:“解药老夫给!”
说着,咬牙从染血的怀内掏出了一个黑色木盒,打开是一排排用凹槽固定着的药丸,想也不想的一把递给钟道临道:“全给你吧,希望你遵照诺言,你我各走各路!”
钟道临刚要把刀从赭冷脖子上拿开,从树上跳下来的龙血却还不放心,急匆匆跑过来一把抢过木盒,伸手掏出了其中十几粒药丸,不由分说就给赭冷喂了下去。
见赭冷吃后脸色如常,才放下心来,扭头看着身旁钟道临的双眼问道:“怎么办?”
钟道临当然明白龙血的意思,皱眉道:“算了,你走吧,希望咱们不会再见到!”说罢,将刀从赭冷的脖子上移开,示意让他走。
赭冷面无表情的站了起来,也没说什么,咳嗽着从怀中掏出几个药瓶,自己给自己上了点药,而后踉跄的消失在林间薄雾中。
“当啷!”
见赭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眼内,钟道临再也忍不住腿弯处传来的酸感,手中怪刀从掌中滑落,一屁股坐翻倒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龙血见状,赶忙将黑盒中的药丸塞了几颗到钟道临口中,一边着急道:“钟大哥,你感觉怎么样?好点了么?”
药丸入口即融,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直达脚底板,血液中那些虫子般的骚动,也慢慢停了下来。
钟道临暗松了一口气,舒服的点了点头道:“应该没错了,感觉好多……咦?怎么……啊!”
钟道临猛然发出一声惨叫,刚才那种万蚁撕咬的感觉,虽然随着药丸的溶化不见踪影,却不知道为何,肚子里突然剧痛开来,紧接着是比刚才痛上百倍的针扎感觉凶猛传来,全身肌肉仿佛被无形的手来回拉扯。
钟道临“哇”的一声,张嘴狂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嘶吼着在地上打起滚来,吐出的黑血,在紫雪覆盖的地上留下了片片殷红,连身旁的那把怪刀都给染成了红色。
“砰砰!”
先是一声轻咳声传来,紧接着就是两声闷响夹杂着一声惨哼,龙血惨叫出声,被来人一掌轰的口喷鲜血凌空飞起,“啪嗒”一声撞在前面一株大树的树干上,昏死了过去。
偷袭龙血的,居然是去不多时的赤巫赭冷,这时的他正站在龙血本来站立的地方,双目迸射出了野兽般的绿光,脸色阴狠的盯着地上打滚的钟道临,恶狠狠道:“狗操的小崽子,咳咳……你个贱种装的可真像。”
咳嗽连连的赭冷骂着还不解恨,猛地抬腿狠踹了钟道临一脚。
钟道临被这脚正中额头,疼得惨哼一声跌滚开去。
当赭冷看到钟道临眼里痛苦中夹杂着不解的目光,忽然残忍的狞笑起来,咬牙切齿道:“怎么,不明白?嘿嘿,那就让你死明白点……咳……老夫本命盅早就察觉到了你体内的盅虫,你个臭小子,能忍着盅虫撕咬跟老夫演戏的确难得,老夫又怎能破坏了你的雅兴,除了无形盅与蝎尾针的毒,再给你加上点万蛛之毒的‘解药’,嘿嘿!”
听到这里的钟道临暗骂自己糊涂,这老匹夫原来一直都知道自己在苦忍,居然还能忍着胸口的箭伤陪着自己,可笑自己还以为计谋得逞,原来不过是被别人当傻子耍。
想到这里的他强忍全身传来的阵阵剧痛,艰难喊道:“老妖怪,你个老杂种,杀了我吧!啊!”
胸口殷红一片,同样受伤颇重的赭冷听到钟道临的话,并没有恼怒的表情,只是剧烈咳嗽了几声,就换上了一副嗜血的表情,残忍的狞笑道:“想死了?待会你会更加后悔生在这个世上,不折磨死你,难消老夫心头之恨!”
赭冷边说边舞动双手,随着他手掌的摊开合上,钟道临体内无数盅虫,也随即开始翻江倒海般的折腾。
撕心裂肺的剧疼已经让他快痛死过去了,可不知道赭冷使了什么邪术,偏偏脑中仍是那么清晰,被三种剧毒之物同时加身的钟道临,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那种痛跟痒,已经超越了人可以忍受的极限,甚至那种痒到骨髓里的感觉,比疼更加可怕,惨叫连连的他不停的在地上打滚翻腾,只求一死。
赭冷看到钟道临的样子,阴沉沉的笑了起来,充满了一种报复的快感:“感情破裂了的小子,你还觉得舒服吧?尝到胸腹跟心肝被自己双手指甲抓裂的感觉,才真正称得上是伤心人,不用着急,你离死还早着呢,嘿嘿嘿嘿!”
在赭冷一声声冷嘲热讽下,嘶嗥着满地打滚的钟道临,渐渐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就在他觉得自己已经死去的时候,心灵中再次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呼唤,确切的说,是那把刀的呼唤,沾染了他鲜血那柄怪刀借用血媒,再次闯入了他的心灵。
一幕幕令钟道临茫然不解的图像碎片纷至沓来,图像里面所记录的那些东西,都是他闻所未闻过的,甚至已经超越了他本身的理解范围。
一刹那间,他就明白了这把刀果然是有生命的,不,应该说是,这把刀本身就是生命的载体,那里面居然有两个斗了以千年万载计的强横生命,一直在彼此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时候,其中的一个生命正在用无上玄通呼唤钟道临,只要他愿意,就能刹那间获得想也不敢想的强大力量,而作为条件,钟道临必须用当初救阎罗王孩子的方
法,用“混沌诀”把“他”放出来。
一时间,钟道临陷入了心灵上的苦苦挣扎。
一会的时间,却仿佛有亿万年那么漫长,钟道临还是决定放弃这个诱人的交换条件。
虽然钟道临不明白“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当年的事情,但比起钟道临所“看”到的,知道那些小事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刀内的“他”的力量太强横了,尽管钟道临只是通过心灵捕捉到了“他”力量的冰山一角,可还是被这种可以毁天灭地的巨大力量,给深深的震撼了。
他明白福祸相依相伏的因果关系,也正因为明白,才不敢去惊动这种未知。
“他”清晰的感觉到了钟道临心灵的回答,而他回答钟道临似乎只是一声叹息。
异变突起,地上沾染了钟道临鲜血的黑白怪刀,一瞬间将浮在刀刃上的血吸收的干干净净,而后猛然爆出了璀璨的光华。
柔和的光慢慢形成彩云,轻轻将浑身已经被汗浸透的钟道临从地上抬起至半空,仿佛坐在云彩上的钟道临,全身皮肤开始朝外渗出黑血跟腥臭的液体。
不多时的功夫,体内再无一丝一毫的盅虫剩下,被“怪刀”救了一命的钟道临,慢慢苏醒了过来。
已经被眼前所见惊的目瞪口呆的赭冷,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就那么微张着嘴,楞在了那里。
突然,已经恢复神志的钟道临屈指一弹地上的那把怪刀,刀上黑芒一闪,赭冷整个头颅顿时与身体分家,接着从他脖子上露出的血洞,“吱吱”怪叫着飞出一只五彩斑斓獠牙飞虫。
这只赭冷的本命盅虫尚未来得及逃走,便被照在它身上的璀璨光华溶掉,连渣渣都没有剩下。
握着这把已经跟自己心灵相通的“怪刀”,钟道临心里真是百感交集,亦喜亦忧,喜的是,“他”不但没有怪罪自己没有答应“他”的条件,反而将驾驭此刀的前三招刀法传授给了自己,钟道临这才知道,这把毫无重量的怪刀名叫“虚无之刃”。
一瞬间,便通晓了此刀灵性的钟道临,当然知道,配合那三招刀法,对自己在魔界这个步步杀机的残酷环境中活下来有多重要。
从他开始进入魔界到如今,差一点点就闹个横死收场,按照人间算法,大概还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先后碰上的这些人,不论穆图、王权甲、龙血、阿布等魔族土族人也好,卜要脸、赫日、红泰、风飞扬这些外族人也罢,个个都是冷酷无情,心狠狡诈之辈。
这里面虽然有些可以说是钟道临来到魔界所结交的朋友,但他却知道,这些人已经渗入骨子里的那种冷酷跟狡诈。
魔界没有弱者,只有死去了的强者,你要么比别人更强,要么就紧紧依附在比你更强的人周围,连年不分种族与内外的血腥拼杀,已经让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做到绝对的冷酷无情,只为利益结果,而绝不看过程,赤裸裸的强者为王的法则,在这里真正成为了铁律。
而这些人多还是自己朋友,如果像王权甲或者眼前这个被自己驭刀断头的黑袍老人呢?
王权甲能为了自己的图谋,而苦忍几十年才一朝发动,这个黑袍老人能在那样的环境中,玩弄自己于股掌之间,更别提龙血口中的那个号称“兵鬼”的曾祖,他们或许只是魔界中人的一个缩影,但只是这个缩影,就让钟道临感到深深的恐惧。
如果这群人突破了九鼎的封印杀向人间,那么自认聪明的人间之人,将会发觉自己错的是多么厉害。
面对着这些从小就生活在如此残酷环境的魔族大军,谁能抵挡?
与这些凶人相比,当初围困九华山的魔界十二星宫人马,简直就是没断奶的孩子,那些没断奶的孩子,都把正道之士组成的联盟闹了个灰头土脸,换上龙血曾祖那样的人物呢?
有了这种想法的钟道临,越想越觉得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也更愿意把手中的“虚无之刃”紧紧握在手中,因为如今的他彻底想通了幽霜为何让他去魔界各地看看,还特别提醒他要记住时刻提高自己的修为。
他如今修为不敢说提高了多少,但确实走马观花的看了一个望日城,外加一个不情愿去看的地牢,管中窥豹看出的点滴,与其说带给他的是新奇,不如说是深深的恐惧,他也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魔界这鬼地方,确实是个连坏人都不见得能活下来的地方。
钟道临如果心安理得接受这把“虚无之刃”与那三招刀法,那么他就能凭借这点保障,多活两天,可接受了这把刀,等于就种下了“虚无之刃”内,那两个强大的生命脱身而出的种子。
那种后果,钟道临自认为不比魔界九重天顿开好多少,甚至从心灵深处感受到了那种恐惧,留也不是,毁又不知道怎么毁,钟道临的内心再次陷入了苦苦的挣扎。
“唉,还是大哥看的开!”
钟道临苦叹一声,一时间想起了从利州城外妖怪洞窟回来的伏虎和尚。
他大哥伏虎的尘缘说放下就放下,连随身神兵的失去都了无牵挂,至今想起,还让他深感敬佩。
已经决定留下这把刀的钟道临自我安慰的喃喃道:“大不了从魔界临走的时候,把这怪刀找个地方埋了也就是了,反正小弟现在身负了解魔间疾苦的重任,就算大哥知道了,也不会怪我吧?总不能让我提着脑袋在这么凶险的地方乱跑吧?嗯,有道理!”
自言自语了一会儿的他,怎么都觉得有点牵强附会的意思,索性不再想这么烦心的事儿,垂头丧气的走到昏迷中的龙血身旁,伸手抵住他的后心送出一道真气,轻喝道:“牡龠阖扉,幽阙巍巍,丹中精气,魂阳魄阴,冰心,咒起!”
钟道临口中“冰心咒”刚毕,立刻从他左掌边缘渐渐透出柔和的白光,慢慢从后心透入龙血体内。
钟道临暗中默运玄功,眉心正中天眼顿开,牢牢盯住龙血经脉血管之中的阻塞之处,分别一一打通,而后分出一股光团助其固本培源。
龙血身体微震,悠悠转醒过来。
“发生什么了?”一睁开眼,龙血就看到了灰头土脸坐在自己身旁的钟道临,浑身差不多被带血的湿泥覆盖,满身腥臭,刚忍痛坐了起来,就看到了地上赭冷无头的尸体,愕然道:“是这老小子偷袭我?大哥没被他伤着吧?”
钟道临轻轻摇了摇头,这时的他没功夫跟龙血啰嗦,怕赭冷的身上也带毒,正在用一块从衣服上撕下的破布包裹着右手,小心翼翼的搜索着赭冷尸体的口袋。
过不多时,就从他怀中搜出了一块吸满了毒针的磁石,跟几个小瓶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毒是药。
“奇怪,这是什么?”钟道临感到入手处摸到了个什么东西,拿出来一看,才发觉是本写满蝇头小字的薄兽皮册子,里面的字没有一个是自己看得懂的,立马扬起来朝龙血嚷道:“过来帮我看看这是什么东西?上面有说如何才能配制解药么?”
已经被刚才所经历的种种残酷折磨吓得透心凉的钟道临,极为想弄清楚那些盅毒是怎么回事,否则下次碰上会使这种邪门玩意的家伙,还是要吃亏。
反正当年就深知有便宜要占,有竹杠就要敲的他,万不会放过眼前这个搜刮战利品的机会。
他一想起来体内毒盅发作时,带来的那种令人无法忍受的剧疼,就心有余悸,当初放老白龟一马还要收点好处,放着眼前这个死人更没有浪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