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画面闪现在钟道临的脑中,无尽的哀愁充斥着他的心灵,贩夫走卒的一生,王侯将相的一世,畜道人道诸般轮回一一经历。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道临浑身一震醒来,全身衣服被汗水浸透,脸上挂满了泪痕,仰天长叹:「佛有大苦,亦有大悲,诸般轮回,梦幻泡影,如露亦电,层层因果,报孽深重,我终于明白大哥为何要这样说了!」

  「呜呜.. 」

  顿悟因果轮回之谜的钟道临,刚刚弄懂利州城外伏虎和尚所念的那些经文,突然耳旁传来了一声小女孩的哭声。

  用袍袖擦干泪眼,愕然朝哭声发出的地方望去,就见一个巴掌大的光屁股小女孩,正站在自己那把虚无之刃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用胖乎乎的小手来回擦着红肿的眼睛,不知道这个惹人怜爱的小女孩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小女孩擦泪时的余光见到钟道临正在看她,越发哭的响亮,「呜呜」的呜咽渐渐变成了「哇哇」声,居然失声痛哭起来了,惊的一旁钟道临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赶忙用指头帮忙擦拭着小女孩的眼角,温言哄道:「小妹妹乖,不哭不哭,谁欺负你了? 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小女孩一等钟道临出言哄她,立即止住哭声,从嘴中伸出小红舌头冲他一指,笑嘻嘻的从虚无之刃上跳下来道:「不羞不羞,你才多大就叫我小女孩?」

  说着,歪了歪小脑袋想了一会儿,好像没想通,可还是笑嘻嘻的吐着半截红舌头道:「嘻嘻,我叫什么我自己也不记得了,反正就是你小子把本大美女吵醒的,以后我就跟着你啦,嘻嘻,叫我果比好不好?」

  钟道临被这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弄得一个头两个大,闻声大讶道:「呃.. 果皮?」

  「呜呜.. 人家是果比,呜呜.. 你这个坏蛋欺负我!」

  果比听到钟道临叫她「果皮」,小脸顿时难看起来,嘴角一咧又开始大哭起来。

  「好了好了,果比大姐,我怕了妳了!」

  钟道临苦着个大脸无奈认错,对这个变脸比变天还快的神秘小女孩,一点都没了脾气。

  这小女孩不过是他巴掌大小,浑身肤白如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居然是湛蓝的宝石色,光着个小屁股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可把钟道临给弄得有些发晕,忍不住出声道:「我说果比,你光着个小屁股冷不冷? 要不要大哥哥给你弄件衣服穿穿?」

  果比闻声脸容一呆,自己低头朝下一看,才发觉真的没穿衣服,立刻脸上一红,从嘴中生出了两颗小獠牙,冲钟道临气势汹汹道:「本小姐自己有衣服,刚才你什么都没有看到,明白吗?」

  说着,身体凭空疾速旋转一圈,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顿时在赤裸的身体上穿上了一套雪白的喇叭裙子,光着小脚丫,开始转着圈自己欣赏起自己的衣服来了。

  钟道临被果比凶狠的眼光一瞪,没来由的从脚底板升起了一股寒气,大骇下暗叫「不妥」。

  自己就算是面对上万骑兵的包围,也绝没有出现过如此恐惧的情况,为何被这个小女孩简简单单的瞪了一眼,就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呢?

  果比却不理会呆头鹅一般的钟道临,穿上衣服后的她,又开始笑嘻嘻的绕着虚无之刃跑来跑去。

  当她的眼光看到了钟道临脚下一件物事,立即高兴的连蹦带跳跑了过来,抓起那东西就往自己脖子上挂,连连娇笑道:「嘻嘻,这个东西不错,归我了,就当是你个大坏蛋赔偿本姑娘好啦!」

  钟道临听到果比的得意笑声,才注意到她捡起挂在脖子上的东西,一看之下,居然是关伊分身光化前留给他的「风翼之炼」,大惊道:「这东西不能给你,快还我,再说我也没欠你什么呀!」

  同时钟道临暗叫倒楣,这个叫做果比的小丫头,怎么比自己还能敲竹杠呢,恐怕连自己的师父都比不上她。

  果比听钟道临想要回链子,立即大怒道:「我刚才没穿衣服都被你看了,当然不能白看啦,再说我本来在这破刀里住的好好的,你偏要把我弄出来,不管啦,反正我不给!」

  钟道临见果比说话间不停的用赤裸的小脚丫踢踏那把虚无之刃,惊呵道:「你说什么? 难道你是在这把虚无之刃中不成?」

  「这有什么奇怪的嘛!」果比歪着小脑袋眯眼看了看钟道临,撅嘴道:「那个大坏蛋比你还坏,打不过我,就自己把自己封印在了他佩带的这把破刀里,哼,害得我也稀里糊涂跟着进去了!」

  「我的妈呀!」

  钟道临痛苦的呻吟一声,这才明白,眼前的果比就是虚无之刃内那两股神秘力量的一股。

  自己因受关伊穷分身能量的激发,顿悟宇宙印记的本源力量,却同时不知为何,居然把果比这股能量给解除了封印放了出来,可为什么拥有如此力量的主人,居然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呢?

  想到这里,钟道临忍不住出声试探道:「你知道怎么回去么?」

  「不嘛,我不回去!」果比不依的跺了跺小脚丫,吐着半截小红舌头道:「那个大坏蛋不跟我玩,几千年来就想逃跑,还是跟着你好玩,我才不要回去!」

  钟道临苦笑一声,连哄带骗道:「果比姐,那你也先告诉小弟,你说的那个大坏蛋跟你是怎么回事儿才行哪!」

  果比闻言皱起眉头想了一想,过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道:「我忘了,好像记得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奇怪,怎么会这样?」

  钟道临见果比不像是言不由衷的样子,既然果比都想不通,让他去猜就更糊涂,也就索性不再想这些,任凭果比自己对自己的身世发愁,他反而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起来。

  四周仍是那个鬼域般的天地,不知道是钟道临的功力有所提高,还是被果比干扰下,忽略了耳旁鬼哭神嚎的尖啸风声,总之,如今面对这个毫无生机的天地,没有了当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只是感觉到有些落寞。

  钟道临忆起方才清晰而又模糊的前世轮回,长叹一声:「果比,既然现在想不起来,就放在今后慢慢想,人的记忆太清楚,未尝不是一件苦事!」

  他这么说,也是从自己六畜诸般轮回得来的感悟。

  试想,一个刚出生的人就带有前世岁月的记忆,这人等于从童年开始就失去了此生此世活着的乐趣。

  没有同龄人可以与之论道的孤独,没有跟同龄人共同的爱好,或许有人会以为此人今生做事定能够一帆风顺,却不曾想过,这不过是无味重复着已知的延续,失去的,却是莫名的未知跟与之对应的新生。

  就像钟道临一样,他现在几乎弄不清楚究竟自己是谁,甚至不能确切的肯定自己是男是女,是畜生还是人类,诸般记忆是那么的清晰,无数前世的记忆碎片充斥着他的心灵,不论贩夫走卒、王侯将相还是中土异域,几乎在钟道临破开隐藏在自身心灵深处的宇宙印记剎那,就已经多了几世的记忆跟经验。

  钟道临不知道,太虚凌霄上人关伊为何会如此急切的帮他破开此神秘的印记,这种经验利弊参半,有所得必有所失,迎接他的又不知道是何等的未知。

  地上的虚无之刃在钟道临的一起念间就飞入了他的掌心,握刀在手的钟道临同时明白过来,虽然开启自身生命印记不能使功力有所提高,却能让他的心灵修养攀上更高一层的境界,今后练功修法定能事半功倍。

  想到这里,总算是有所宽慰,对果比笑道:「既然你要跟我一起,现在就是我们回去的时候了!」

  说罢,钟道临随手举刀在胸前一划,面前的空间仿佛就被这一刀活生生的切开了一条缝般裂了开来,空间被切出的刀口沿着边缘朝外翻出,从里面朝外透出了白色的迷离雾气。

  钟道临微微一笑,悟自宇宙时空更迭往复的一刀,果然没让他失望,简简单单的一刀,却包含了正反两种截然不同的本源力量在其中,这一刀下去,两种阴阳之力的内外相互挤压下,顿时破开了一小处,仿若连接人魔二界的通道,虽然比起来那样的通道要小的多,但回到来时的大峡谷却也够了。

  果比看到了钟道临凭空一刀「切」开了时空之门似乎毫不惊异,笑嘻嘻的蹦到他的肩膀上坐好,两人就在这扇时空之门快要闭合的瞬间,窜了进去。

  二人消失的虚空中,一条银色的细缝渐渐合拢,刚才溢出的雾气眨眼被强风吹散,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大峡谷中。

  河滩两岸跟山崖峭壁上聚集的无数翼人,在风行的一声令下,开始陆续展翅而起。

  今天已经是钟道临离去的第十日,跟练惊鸿八百黑云骑和卜要脸、赫日等人对峙了三日的风翼族人,慢慢不耐烦起来。

  风疾的劝说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已经认为钟道临必死无疑的风行,终于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下马靠山岩布阵,准备散射!」

  骑在牦马兽上的练惊鸿大喝一声,右手高举大刀朝左右一挥,八百黑云骑在旗号跟口令的指挥下,同时跳下牦马兽,四百人一行瞬间布成两队利于防守的人形兵阵,靠山而立,牦马兽一字排前人在后,排成前盾后弓的双人阵型,以便于减轻翼人从天而降的强大冲击力。

  卜要脸跟赫日等人也都怒吼着领人准备兵器箭矢,由于众人早就做好了风翼族会翻脸的准备,逢乱不惊,加上赫日二人认定了是风行两兄弟害死了自己的首领,干脆就打算跟这些鸟人拼命。

  练惊鸿这方人人搭箭上弦,八百具黑漆如墨的重铁铠甲,在白雾中闪出了连成一片的浓重幽光。

  卜要脸跟一众早就拽出大板斧的黑熊,正暴怒的呼呼喘着粗气,赫日等狼人,跟那些原本来自各族的苦力,也都冷森的望着渐渐在空中聚拢的风翼族队形,抱着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的玩命心态,矢志为钟道临报仇雪恨。

  以十万计的风翼族人马,在风行的厉鸣声中陆续开始盘旋俯冲,为了不在有限的空间飞翔时撞到自己人身上,开始分批次的振翅而起,层层朝下界那千许人发起冲击。

  「放箭!」

  练惊鸿大喝一声,见翼人铺天盖地从空中卷来,立即发令放箭。

  四百个排在队友身后的黑云骑,在主帅一声令下齐声大喝,四百条强力弓弦的剧烈震动间,四百支劲箭如雨射发,漫天散射而出,来不及清点这些劲箭带来的战果,四百黑云骑又是四百支劲箭腾空,无数劲箭连珠射发,天空中到处是一闪而消逝的虚影,跟「嗖嗖」的破空风声。

  凄厉的惨叫从空中传来,几十个俯冲而下的风翼族战士首先被劲箭穿体,带着一蓬蓬鲜血从空中跌翻摔下,惨死跌下跟翅膀受伤掌握不住平衡的翼人,又再次撞翻了身旁的族人,刚一照面就是近两百风翼族战士惨死当场。

  虽然风翼族负责第一波冲击的近万人有所死伤,但比起先前的伤亡,成功冲过箭幕俯冲而下的,毕竟是大多数。

  这时候,轮到排在队首的四百持刃黑云骑,与一众各族的狠人发威了,闪亮的刀刃跟寒光闪闪的金属枪头连连暴闪间,砍挑劈刺,除了止不住势头的几百翼人一古脑的撞向众人背靠的石壁,更多的则是被刺入腹部的长枪,跟无数把乱刀砍死。

  「劈啪」脆响的骨头断裂声,不住的在对立的双方耳边催命符般的奏响,被卜要脸那些狂暴黑熊手中的大锤巨斧砍中的,更是筋断骨折绝无生机。

  近万人的风翼族战士,被压缩到了一处不便冲击的狭小空间,力大飞过头,就会撞到对方背靠的山岩,飞的过慢,则不但被冷箭射中的危险大增,连冲破第一线牦马兽组成的肉盾,都异常吃力。

  不多时的功夫,伴着漫天的箭雨跟一片刀光斧影,各类惨叫厉鸣声连成一线,随着数也数不清的风翼族战士惨死倒地,越来越多的巨型「鸟尸」,堆在了如今不足八百人的黑云骑双人型阵的面前。

  身披重甲且有精通阵法的黑云骑,在赫日卜要脸等杀人专家的从旁协助下,仅仅付出了三十许人伤亡的代价,就击杀了风翼族近千人。

  可不论是黑云骑的督帅练惊鸿,还是杀敌间仍能保持绝对冷静的赫日,都知道,这场己方必死的绝杀才刚刚开始。

  无论是风翼族重新改变策略来攻,还是就这么硬来,时候一长,自己这方必然越杀人越少,而风翼族则少个一两万人,仍能占据绝对的优势将己方杀戮殆尽,自己这方却一刻都不能离开山壁,否则到了空旷的地面上,面临前后左右漫天俯冲而下的翼人,恐怕以他们这千许人,连一炷香的时间都顶不住。

  风行也看出了黑云骑跟卜要脸、赫日这帮杀人疯子,占据了的地利优势,慢慢见到自己族人不断倒下,赤色双眸更是气的布满条条红丝,狂舞翅膀冲着一队正在高空盘旋的族人「嘎嘎」厉鸣几声,那队近万翼人立即随着这一声号令飞离待战的空域,直朝黑云骑上方的悬崖扑去。

  「不好!」因早前左臂受重伤而遥观指挥战局的练惊鸿,见到那些翼人开始嘴啄爪撕的在头顶掀岩掷石,立即惊吼一声:「准备成锥阵突围!」

  原来那些翼人想要从高崖之上投雷石滚木,一旦近万翼人真的大面积投掷从天而降的碎石巨岩,自己这方不用看也知道撑不下去。

  练惊鸿暗叹一声,想到风行终于找到了对付自己这背山成阵的办法,眼下只能决死突围,可是能活着冲出去多少,就要看造化了。

  就在双方杀红了眼、练惊鸿准备发令突围的时候,天空中猛然迸射出一股穿云透雾的紫色光华,一声龙吟般的怒啸传来,那些正在黑云骑头顶用锐利双爪朝山下投掷碎岩的翼人,不住的从山腰惨叫着翻滚摔下。

  山腰一道紫色的虚影连闪间,竟然有过百的翼人纷纷掉落山崖,受此打击下,众多翼人顿时停下投掷石块的动作,惊鸣着朝外四散逃开。

  黑云骑战士跟卜要脸、赫日等人听到这声怒啸,就齐声欢呼了起来,去除了头顶落石的威胁,众人士气大振下,更是把冲来的翼人杀的胆战心惊,所有人在这一刻都知道谁回来了。

  果然,半空中一道紫色轨迹突然在无数飞舞的翼人群中闪过,手持虚无之刃的钟道临,悬停漂浮于风行所在山崖外的虚空,一头紫发随风狂舞,望着风行的双目,迸发出了冷森的杀机。

  他冷冷道:「枉我不辞辛苦前来送还贵族至宝,你却仍旧为了保护什么所谓的鸟人秘密,而不惜将我等斩尽杀绝,当初我还不信龙血所说,如今看来,你所做的却有所过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