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钟道临没有说取得寒冰魄之后要去哪里,可是,听到他说不再回来的龙血,却还是一阵失望,在一旁的莫荣反而眼中一亮,知机的并没有开口,只是略微沉吟了一下,就恢复了原本笑呵呵的模样。
钟道临之所以这么说,而且还故意立即就走,一是让莫荣打消顾虑,以免跟他在背地里捣鬼,毕竟去烈火岛一定要有向导跟船工的指引,谁能肯定这里面没有莫荣的人?只要莫荣能够放心,不让这些安插在船上的人发动,那么他将会省去很多的麻烦。
二是钟道临刚才听到这次海船的改造,是龙血所亲自坐镇的,如果龙血也在心中顾虑到了莫荣可能会采取的手段而未雨绸缪,先一步保证了这艘被命名为“破浪”的海船没有被人捣鬼,那他就不能辜负了龙血的美意,迟走不如早走,也免得被莫荣有机可乘。
钟道临与龙血、莫荣三人自顾自地想着心事,稍许才被沉默了许久的龙血的一阵笑声打断:“既然钟大哥心意已决,小弟这就送大哥上船,希望大哥一帆风顺抵达烈火岛,顺利拿回寒冰魄!”
说罢再不多言,大有深意地看了钟道临一眼后,便吩咐禁卫骑兵改道向雾江进发。
跨越百丈的雾江江道,被弥漫于其上的大雾所遮盖,让人从北岸一眼望不到南岸,滚滚雾江水浪滔滔,向着东方翻滚而去,随着奔腾流动的雾江水而来的轰隆声,跟拍岸而来的“哗哗”水声此起彼落,惊涛裂岸,声势骇人。
钟道临与肩上的果比在龙血的陪同下,乘坐小艇朝江心的“破浪号”海船划去,据龙血所说,是因为尖底的海船吃水量太深,而不得不停留在江心,也幸亏雾江江宽水深,否则,就算是改装好一艘如此巨大的海船,也根本驶不出海。
慢慢的,离江心越来越近的钟道临,透过浓雾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面前这艘巨大的海船,在周围数十艘小型战船的衬托下,更加显得有些鹤立鸡群。
在龙血的说明下,才知道船身已从二十六七丈加长到了近四十丈,船宽十五丈,这是动员了上千人将整船拖至云雾城的船坞,足足有八百匠人用韧性极强的乌玄木,把这艘水军帅舰龙骨龙肋的外包扩大了一倍,船身增加了二十三个防水隔舱,又设置了防撞坚板。
为了防止巨浪冲击,“破浪号”海船高翘的船头周围设置了加高的御浪板,下设一圈泄水口,甚至在船头雕了一尊三头妖兽的海像,整艘大船无桅杆无风帆,起风帆作用的是一排排竖立的可调节巨木板,而固定这些木板的,居然是一根根粗若儿臂的镔铁柱子,从这样的海船改装上,就可以想象魔海的风浪是如何的狂暴。
龙血见身旁的钟道临看得发楞,好笑道:“大哥,这艘专门为你改造的海船,其中的各个内舱,都是特意用了十二道隔梁来分隔十三个船舱的方法,隔板厚达二、三十寸,每道隔梁用三到四块木板榫接而成,全部与船肋骨密接,舱内皆为水密舱壁,牢固得就算是被大浪卷到天上再掉下来,都裂不了!”
钟道临闻声吓了一跳,骇然道:“这么大的船,还能被海浪卷起来?”
龙血沉沉地点头道:“大哥真以为进魔海是好玩的?还好烈火岛离陆地才千里距离,不算很远,否则越深进魔海,风浪越大,小弟都不敢保证这样的坚船,会不会被风浪给撕裂了!”
他顿了顿道:“要知道,大哥你眼前此船是用榫接铁钉加固,船板缝隙都填塞了粘合料,坚固性和水密性远都超过我云雾城的水师各船舰,如果这艘小弟耗费心力的巨舰,还无法让大哥来回一次烈火岛,那大哥你就自认倒楣吧!”
“去,臭小子你咒我啊?”
钟道临料不到一本正经的龙血突然拿自己开玩笑,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回去吧,刚当上云雾城城主,别闹得连位子都还没坐热就被人给篡夺了,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龙血哈哈一笑,而后神情一转,看向钟道临的眼光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情,激动道:“大哥一定是担心荣叔他对小弟不利吧,可是小弟暂时还离不开他,如果有大哥肯回来帮我,何愁那个老家伙居功自傲敢翻起浪来……大哥!”
钟道临沉默了一下,摇头苦笑道:“你这小子只有这声大哥才叫得发自真心,我也不想再瞒你,钟道临本非魔界之人,此去不是葬身鱼腹,就是立即离开魔界,你我兄弟恐怕再无相见之日。”
“莫荣虽然嗜权,却对你龙家忠心耿耿,你虽然英气已露,迟早成为一方霸主,但杀戮过重有伤天和,如果能饶了他,就不要赶尽杀绝了!”
龙血闻言浑身一震,显然是被钟道临一语道破自己的心事感到震惊,不自然地笑了笑,伸手朝着巨船之上一指,笑道:“船上有舵手八人,船工桅手厨舱伙夫等一众船员一百七十八人,向导六人,伺候大哥一路饮食的丫鬟十二人,驾驶「破浪」海船,需要最低编制船员六十八人,舵手向导各一人。”
“为了防备中途意外折损人手,舵手向导分舱而居,全船现在已经超满编,至出海口都由云雾的城舰队护航,预祝大哥一路顺风,小弟不送了!”
钟道临暗叹一声,龙血借着详细介绍了一番船员配置,而略过了回答如何对待莫荣的生死问题,显然是决定一旦时机成熟,就除掉这个可能对其权位产生影响的巨贾。
莫荣在算计自己的同时,龙血这个同样有野心的一方之王,又何尝不是在算计莫荣。
归根结底,还是权位之争。
龙血一旦羽翼丰满后,就必定难再容忍莫荣这个有着自主势力的恩人,如果钟道临这个在云雾城本无根基,但却让龙血放心的患难大哥能够留下来,或许莫荣有了牵制后,本不用死,可是没有了相应对手的莫荣,却引起了龙血的杀机。
世事无常,又怎能去算清。
钟道临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老子《道德经》中的那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自己的师父醉道人,时常用福祸相倚伏来点化他,可笑的是,到了魔界,才真正懂得了这句话中过犹不及的意思。
心知劝也无用的钟道临飒然一笑,脚点船板从小艇上升起,与果比一起朝着“破浪号”海船船桥飞去。
小艇上的龙血,默默地看着钟道临消失在海船船舱之后,双目猛然闪出一抹寒芒,忽又隐去,似乎有些不忍地轻轻叹了口气,吩咐身后手下划回北岸。
四个亲兵闻言挥动船桨,小艇在江心打了个圈,缓缓地向岸边驶去。
少时,雾江之上的“破浪号”巨舰开始用绞盘拉起重锚,船身轻震,顺流缓缓而动,前后的十二艘云雾水军战船,也纷纷地拔锚启航,担任护卫。
“破浪号”主舱内的钟道临,这时候刚从外边吩咐众人起锚开船,除了见到的有限几人,也没有与其他人照面,就索然无味地回来了。
一张固定在船舱底板上的窄桌边角楞上,正坐着几天来不怎么说话的果比,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无力地垂在那里,瞪着一双空洞的大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圆凳上的钟道临,也发觉到了果比这些天的不正常,伸手拿过桌上一个装着水果的木盘,用手指点了点果比的小脑袋,讨好道:“小美人儿,生什么闷气呢,几天都不见你说话,来,吃点甜果!”
谁知道,听到这话的果比脸上一楞,紧接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居然滴出了眼泪,猛地开始对着钟道临哇哇大哭:“呜呜……哇……你是不是讨厌果比了,哇……就知道你会怪果比不告诉你危险……呜呜……哇……可果比真的不想回去呀!呜呜……”
钟道临被果比突如其来的一阵狂哭给弄懵了,听了半天还没听懂这小家伙到底说得是什么,见果比越哭动静越大,连忙哄道:“别哭了,眼睛哭红了就不漂亮了,小弟怎么敢讨厌果比小美人呢,你说的什么危险不危险,到底出什么事了,跟哥哥我说说。”
小家伙果比一时没注意对方趁机把自己升级成了哥哥,听到钟道临说不怪她还不相信,小嘴一咧,用小手擦擦眼泪,委屈道:“上次果比感觉到你有危险还不知道,就先警告了你这个大傻蛋,你忘了吗?呜呜……这次果比不在「他」的破刀里,没以前厉害了,呜呜,害你受伤了……呜呜……”
钟道临听得一头雾水,看到果比又要开始哭,刚想再劝劝,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指着正在抹泪的果比,惊道:“你……是你……上次小弟中毒是你叫唤的?”
想起上次自己中了赤巫赭冷的无形盅而不知,还先是佩刀示警才明白过来,暗道莫非是果比搞的鬼?
果比闻言,大眼睛一瞪,也不哭了,改而大怒道:“你这个大坏蛋才会叫唤呢,果比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只好让刀「叫」了,笨!”
“是是是,是我笨,多谢果……咦?”
钟道临连忙不迭地点头道谢,突然间又想起了什么,大讶道:“你不是失忆了吗?怎么又想起来了,还想起来了什么?”
说着,钟道临用期待的目光盯着果比直看,从她那里去了解传授自己三招刀法的那个神秘人,显然更加直接。
果比歪着一颗小脑袋想了半天,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撅嘴道:“本来好好的想起了点什么,被你这个大坏蛋一问……果比又忘了哦!”
“啊?”钟道临心叫倒楣,怎么又成了怨自己了,苦着脸道:“还有这回事啊?”
“嗯,就是有这回事!”果比天真地答道:“被你一问,刚想起来的事就全忘光了,不过,果比能够感觉到那个大坏蛋想逃跑,不信你看……”说着,伸手指了指钟道临腰上挂着的虚无之刃。
钟道临顺着果比的指点一看,这才发觉本是黑白双色的虚无之刃表面,如今已经被团团黑气所笼罩,原来占据大半刀身的白色,居然紧紧地收缩到了刀柄前的一段,不由得骇然道:“怎么会这样,干脆扔到魔海里边吧!”
“不行!”果比一脸紧张,比钟道临更害怕道:“要是扔到海里就能打死那个大坏蛋,果比也不会几千年都拿他没办法了,不行不行,你难道没有发觉自己同样带着他的力量吗?”
说着,她小脸一皱,沮丧道:“你把他的刀扔了,不但他更容易出来,而且你也活不成了,哦,果比想起来了!”
钟道临本就听得心中发冷,听果比说想起了什么,大喜道:“想起来对付他的办法了吗?”
果比摇摇头:“不是的,果比之所以从刀里出来,好像就是要告诉你不要用他教给你的刀法,上次你动用真气使出了半招他的刀术,果比就感觉到他的力量在你身上加大了一分,要是再这样下去,到最后连果比也困不住他了,他要是跑了,果比就找你算帐!”
果比简单的一番话,让钟道临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怪不得自己练功时一直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怪不得刀中的那股力量这么好心地传了他三招刀法,原来是这样,想到这里,疑惑道:“刀法不能用,这刀你又不让我扔,这怎么办?”
果比想了想道:“只要你不用那坏蛋的三招刀法就好,不过他这把破刀也满厉害的,你想杀人的时候,不妨继续拿来用用,那三招刀法对果比来说不怎么样,但对你小子自然也是满厉害的,你要是答应果比不再用那三招刀法,果比就教你更厉害的!”
钟道临拿眼睛瞟了瞟才有自己巴掌大的果比,疑惑道:“你也会用刀?”
说完,他心中有点想笑,这么小的一个女娃娃,还没有刀柄一半高呢,难道教他几招用小匕首的功夫?
果比见到钟道临的神色,就知道这小子看不起她,挥舞着小拳头气鼓鼓地道:“果比不会用这些破刀、破剑一类的,人能制刀,刀也能制人,自身之外的力量有什么好用的,哼!”
钟道临赶忙挤出个笑脸,赔礼道:“是小弟错了,敢问果比大美人有什么厉害功夫传授给小弟?”
果比大剌剌地叉着腰点了点头,忽然又笑嘻嘻道:“偏不告诉你这个大坏蛋,谁教你小看果比,算了,你继续用他教给你的刀法吧,只要果比回去,他就别想出来!”
说着,舞动着翅膀飞了起来,全身透出了蒙蒙的白光,对钟道临眨眨眼道:“果比先回去了,有空再出来找你玩,走喽!”
一团刺目的光芒在船舱中炸开,刺得钟道临睁眼如盲,赶忙闭目用手遮住,等到他再次睁开被强光刺痛的双眼,果比已经消失无踪了。
钟道临急忙抽出虚无之刃,刀身上的白色急速蚕食着黑色表面,不多时,又恢复了以往黑白双色的刀身,可是这一次,反倒是白色占据了大半刀身。
钟道临不知道自从上次被关伊打开藏于灵觉深处的生命印记后,自己灵力的大幅度提高,其实已经严重到压制了藏于他灵觉的邪异种子,不但自身法力骤增,而且使得虚无之刃内的果比,借着他的心灵力量超脱而出,此消彼长下,反而是果比占了上风。
正被果比毫无征兆的“跑掉”弄得呆了一呆的钟道临,突然被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惊醒,顿时收回思绪,扬声道:“进来!”
从推门而入的脚步声中,钟道临就知道是龙血给自己找的那些不嗜武功、专门伺候他饮食起居的魔族丫鬟。
果然,开启的舱门后露出了一个姿色不俗、手托食盘的魔族女子,先向钟道临盈盈一拜后,才敢开口道:“大人,伙房准备了些酒菜,丘管事让奴婢给大人送来,不知道大人现在是否需要用膳?”
丘管事名叫丘良,是龙血怕钟道临不懂行船出海而特意任命的魔族管事,所有船舰航行中遇到的麻烦,以及包括船上的一切琐事,都由丘良解决调度,根本不用钟道临烦心。
钟道临听着小丫头一口一个大人闷得慌,见她一个弱女子端着一满盘酒菜,赶紧迎上去帮忙托着道:“多谢姐姐了,别叫什么大人,小弟一听别人叫大人心里就紧张,今后再开饭的时候,我去跟大伙一起吃也就是了,不用专程送来!”
“大……公子叫奴婢叫小箐好了!”
叫做小箐的丫鬟,被钟道临的举动吓得俏脸发白,听到一半才“噗哧”一笑,抿着嘴笑道:“钟公子真是没有一点架子,能伺候公子是小箐的福气!”
说着,她扭动娇躯将食盘放到舱内的窄桌上,又拿起酒壶帮钟道临倒满了半杯。
通常做这种伺候人和打杂事情的,大多是土族人,钟道临看这个小箐虽然是丫鬟,却也谈吐不俗,落落大方,显然不是一般的下人,他帮着小箐把酒菜摆好,随口问道:“小箐姐原来是做什么的?干嘛不找个好人家嫁了,做这些事情多累!”
小箐闻言俏脸一红,低声道:“钟公子说笑了,小婢虽是下人,却也是清白之躯,公子如需侍寝,尽管吩咐,能遇到大人这样的主子,是我们姐妹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