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着脚丫的果比,感觉到了钟道临脸上的皮肤越来越烫,越来越红,笑嘻嘻地又推着瘪了一小半的乌黑光珠,朝钟道临身旁的女子脸上跳去,同样打开了她的嘴巴,边灌液汁,边盯着脚下一张漂亮的脸孔,摇着小脑袋叹气道:“看你也不怎么凶嘛!还差点把大坏蛋刺死,哎,不过小美人你救了大坏蛋,果比姐姐我这个大美人当然也会让你分点好处啦,嘻嘻,大花脸!”
说着,边朝斯影嘴里灌墨汁,边用小脚丫蘸了些墨汁在她脸上画,见到斯影越来越没自己漂亮,禁不住得意地笑个不停。
这时候的“破浪号”基本上已经没有几块木帆了,在船舱各处的船工舵手跟向导,纷纷跑到甲板上帮着救人。
“破浪号”海船随着魔海中的大浪上下沉浮,却没有了刚才的颠簸。
甲板上侥幸活着的十几个桅手跟一众船工,都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长翅膀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推着一个黑漆漆的“瘪水袋”,在钟道临跟一个女子的身上乱抹乱跳。
“天啊,那……那是……烈……烈火岛!”
一位全身被雨水打湿的向导擦眼睛时,不在意地抬头朝远方的海面望了一眼,一望之下突然呆了一呆,紧接着大哭大叫道:“我们到了……终于到了,真没想到能再次活着看见……”
向导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打断。
甲板上这些劫后余生的水手,看到远处一块黑色的陆地上升起了股股黑烟,立时欢呼着跳了起来,哭喊着跟身旁的人紧紧抱在一起,由于身子太过虚弱,纷纷被自己的同伴扑倒,流着热泪,在甲板上滚来滚去。
远方的魔海之上,火光闪现。
股股直冲云霄的烟柱,从远方一块狭长的陆地上升起,灰黑色的浓云笼罩在陆地上。
这块狭长的陆地两端,各有一座高耸入云的花瓶嘴火山,火山口红光隐现,不停地冒出阵阵升腾的白色雾气,奔雷般的成阵轰鸣,慢慢地从云层之上,朝着四面八方延伸传去。
此时的果比才刚刚将已经瘪成一团的海怪内丹,毫不留恋地扔回海内,便舞动着翅膀飞至一块帆板顶端坐下,笑嘻嘻地看着那些鱼群追逐着散去,反正钟道临仍是陷入昏迷中,她干脆就来个越俎代庖,大剌剌地对一众正激动不已的水手发号施令道:“右满舵,目标烈火岛,出发,嘻嘻!”
她虽然身在刀内,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也算随着钟道临转遍了“破浪号”的各个角落,经常听到舵手“左满舵,右满舵”的叫唤,觉得指挥船也不错,趁此机会赶紧捞会儿船长当当,也算是过过瘾。
那些舵手桅手跟一众船工哪会有工夫理她,不过烈火岛在望,无不鼓足了精神各就各位,驶着伤痕累累的“破浪号”,朝着远方肉眼可见的岛屿全速驶去。
挂帆板的铁柱上、咯咯娇笑不止的果比,见到破浪号“听从”自己的指挥,开始朝烈火岛冲去,兴奋地手舞足蹈,却没发现此时甲板上的钟道临跟斯影皮肤通红,身体滚烫,正陷入了一场苦苦的挣扎中。
被狂风巨浪抛起砸下的“破浪号”离烈火岛越近,船上的船工水手们越是担惊受怕,瞭望台已经被雷电劈倒,如墨般漆黑的海水让冒险爬至铁杆上的船员,也无法分辨出水面下何处有暗礁。
放小艇登陆已经不可能了,即使在如此狂暴的魔海之中放下巨舰,都有可能被一个浪头卷翻,想靠划着一艘艘小船在这样的海面上行驶,就好像在刀刃上起舞,随时都有可能被划得头破血流,而且放得下去放不下去都还是个大问题。
“准备撞击!”
主控舱内的魔族管事丘良瞪目大吼一声,望着船窗外越来越近的烈火岛,脸上一片惨白,刚才初见烈火岛的惊喜激动心情早已不翼而飞。
看着岛屿外围大浪涌过,犬牙交错的礁石在起伏的海浪中忽隐忽现,丘良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屡受惊吓的心肝,正随时都有可能从体内蹦出来。
随着丘良的大吼,船上众人其实不用吩咐,已经各自抓牢了一切能够固定住自己身体的东西,在这个“破浪号”随时都有可能触礁沉没的时候,现在的水手们已经不敢再把自己绑在船身上,以免跟“破浪号”巨船一起沉入海底。
现在只有让“破浪号”全速抢滩,如果运气好,一个大浪就能把整船人搁浅在岩石岸滩。
如果运气不好,那也不用多想了,只要礁石把船底撞破一个口子,涌入的海水瞬间就能把整船人带入海底。
谁也没想过,跳进沸油一般的魔海游上岛去,那明摆着是跟自己过不去。
船舱外惊风骤雨,巨浪滔天,舱内却静到了众人能够听到自己心跳的程度,不过是一会儿的工夫,却让他们感觉有如经历了万年般的长久,听天由命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咯咯咋咋。”
船底响起了石头划过木板的闷响,“破浪号”船身猛地剧烈一震,趴在地上紧紧抱住舱内舵台木脚的丘良,随着船身剧烈的震荡,脑袋“咚”的一声狠狠撞到了船舱的地板上,眼角鲜血迸溅,干脆闭目松开了双手,暗叹一声——“完了!”
过了一会儿,丘良已经感觉不到“破浪号”被浪头抛起卷下的颠簸,只有窗外狂啸着的寒风还在提醒自己仍然活着。
像丘良一样,主控舱内的船员都放开了紧紧抓着的船身部位,纷纷带着满脑子疑惑围到了舱内的瞭望窗前,愕然朝外望去,一看之下无不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船居然在飞!
“破浪号”的确飞了起来,却又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在飞,而是被一块从海面升起的白色光云托了起来,带着船身各处万千条朝下飞洒的水瀑,缓缓朝烈火岛飞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隆隆的沉闷响声,让昏迷了许久的钟道临恢复了听觉,慢慢睁开了双眼,展现在他眼前的是浓烟遮盖的天幕,鼻中隐隐传来了硫磺燃烧的刺鼻硝烟味。
一阵阵娇笑声似乎慢慢听得清了,钟道临腹部肌肉用力,用双手摁地,浑身针扎般的剧痛传来,不由得痛呼出声,咬牙撑起了上身朝前看去,愕然看到远处魔海上升起的一道道裂岸而来的黑色巨浪,而自己却仍是在“破浪号”海船的甲板上。
奇怪的是,自己这艘“破浪号”海船,此时却正停在了火山上。
“大白天见鬼了,难道是幻觉……哎呦!”
正呆头呆脑瞧着山下海岸线、喃喃自语的钟道临,猛地感觉脑袋上一疼,回头就见气势汹汹的果比跟一个俏脸发红的紫衣女孩,正瞪着两双大眼睛盯着他看,不由得伸手一捂脑袋,苦着脸道:“果比大美人,小破丫头你没事敲我头,吃饱撑着了?咦?”
骂了一句才觉得不对,大讶道:“果比你怎么又出来了?”
“咚!”
果比气鼓鼓的又是一粉拳砸中了钟道临头顶,瞪眼大骂道:“本大美人要是不出来,你这个臭坏蛋早就喂鱼了,本小破丫头问你,怎么又用「他」的刀法了?哼!”
果比仍是天真的以为称赞的话后边,肯定是更好听的话,钟道临正暗自得意,就见那个紫衣女子忍着笑,偷偷地跟果比说了几句什么。
听完紫衣女子的话后,果比红扑扑的小脸呆滞了一下,慢慢变得青中透黑,感觉有些不妙的钟道临还没来得及起身逃走,就被陷入了极度疯狂状态下的果比一拳轰中鼻梁,鲜血飞溅,疼得他一嗷嗓子滚翻了出去,捂着鼻子哼唧道:“唔……果比别信,那妞跟你胡扯的!”
“你才是胡扯呢,死淫贼,连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都骗!”
紫衣女子一开口,才被钟道临认出来她就是那个叫做斯影的刺客。
因为当时自己在漆黑的船舱内是压着她后背,根本就没特意去看,心中暗道乖乖不得了,一个果比就够他头疼的了,万一再跟这个狠妞一起煽风点火,他还不是得上吊,因此赶紧捂着鼻子,出声打断道:“大姐高抬贵手,先前算是扯平了,唔……小弟认错还不行吗?”
斯影此时跟果比早就套上了交情,连穴道被果比狠灌了一通海怪内丹液汁后,也自然而然地冲开了,甚且功力尤有精进,刚想跟果比揭露钟道临的真面目,猛然一听到“扯平了”三字,粉颈一红,轻啐道:“你这个死淫贼!”
果比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张着嘴愕然听两人说得不明不白,扭头问斯影道:“小美人,淫贼是干什么的?”
“哈,没别的意思!”
钟道临闻声吓了一跳,刚忙忍痛从船板上爬起来,对果比笑嘻嘻道:“就是偷银子的贼!”
“银子……银子是干什么的?”果比还是弄不懂,抬头见钟道临正冲着斯影挤眉弄眼,大怒道:“臭坏蛋,果比没问你!”
说着扑搧着翅膀,坐到了斯影的肩膀上,撅着小嘴香了她脸蛋一口,笑嘻嘻道:“小美人,告诉果比姐姐,你为什么在船舱里叫好几次大坏蛋淫贼呀,是不是淫贼比大坏蛋更坏的意思?”
斯影想到船舱内被钟道临压着的情景,红着脸扭扭捏捏,不知道怎么回答喜欢学新词的果比,这种事自己都不太清楚,又怎么跟这个天真的小女孩解释,无奈之下只好轻嗯了一声,蚊鸣般低声道:“是比大坏蛋坏……嗯,更坏的意思!”
尽管声音低,还是被一旁功聚双耳的钟道临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呼出了一口热气,紧张的心情才算放下,轻松地向果比问道:“对了,果比,咱们的船怎么上山了?”
“哼哼哼!”
坐在斯影肩头的果比得意地荡着双腿,摇头晃脑道:“是被本大美人轻轻托上来的,比淫贼你厉害吧?”
果比一向是现学现卖,把一旁的钟道临弄得没脾气了,只得苦着脸道:“果比姐是比小弟厉害多了,不过那些船工呢?”
斯影此时慢慢地将一头长发扎成了朝后的一束,冷冷道:“龙血本来就不安好心,你又何必管他们死活?”
钟道临这时候才看到斯影背部挂着的奇形弯月状长刃,骇然道:“你把他们都杀了?”
斯影眉头一皱,似乎觉得钟道临怎么有点妇人之仁,不满道:“都弄昏在船舱里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
话一说出,反而自己都觉得奇怪,要是放在以前,为了不让自己的秘密曝光,这些人没一个能活下来,为何方才动手的时候,一想到嬉皮笑脸的钟道临,就把杀他们的念头改成只是点昏他们呢?
一时之间,斯影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可是偏又说不上来,不由得脸上呆了一呆。
钟道临倒是没有注意到斯影的表情,闻言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龙血要杀我却不关他们的事,来时全船整整有两百多人,为了送小弟过来,历经一路风浪,折损严重,要是再将幸存的这些人赶尽杀绝,恐怕有伤天德!”
“哼!”
斯影不屑道:“不杀又能如何,你还指望着再把这艘破船开回去?如今谁都回不去了,只是早死、晚死罢了!”
钟道临闻言举目望了望四周,入眼尽是岩浆遇冷凝固后形成的坑洼地表,其上铺了厚厚一层常年累积的火山灰,远处火山脚下稀稀落落地竖着几株被岩浆冲过的巨树,早已经成了没有生命的灰色石头树。
他摇头叹气道:“就算能回去又如何?这些船工就算回去了,也会被龙血灭口,既然回不去就在此处先住下,船上的淡水跟食物还能够支撑一段时间,通常火山岛周围,大多会有能让人取得淡水的地底温泉,只要有淡水,咱们就死不了,这烈火岛那么大,咱们至少能支撑到下次火山喷发!”
斯影愕然道:“看不出来,你懂得倒是挺多的!”
钟道临夸张地一抱拳道:“承蒙大姐夸奖,不过小弟一直纳闷,按理说我死了,你应该高兴才对,为何小弟说能活下去,你的心跳反而放缓了呢,莫非改变主意不杀我了?”
斯影闻声一楞,暗暗惊讶钟道临的神通,心想怪不得上次自己在野谷行刺他的时候,能被这小子先一步发觉,原来他到了如此的境界。
其实钟道临远没有斯影想得那么厉害,只不过是果比灌饱他的海怪内丹液汁,慢慢地被其身体吸收而起的作用罢了。
这种后天得来的练功圣品,虽然不像当初白蛇吃的那颗神女峰下的“赤焰果”那么珍贵,能够慢慢地在体内结成本命金丹,但却能够大幅度扩充钟道临的体内经脉,提升灵觉。
加上斯影并没有刻意保持刺杀行动时的境界,甚至有些心乱,被本来就是灵觉异常敏锐的钟道临看破,也就没有什么意外,说到底还是斯影高看这小子了。
就像当初因为食了天地灵气所结的“赤焰果”,而慢慢在体内结成内丹的白蛇所说:“要知天生五行,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世间生灵皆生九窍,九窍之邪,在乎三要,此九窍九识贯穿阴阳往复的浩瀚宇宙,谁能勘破自身的秘密,开启生命的印记,则能跳出三界五行轮回,从此遨游天地万物之间,化身万亿,转瞬千里。”
钟道临如今正是达到了当年白蛇所明言的“勘破自身的秘密,开启生命的印记”,被关伊光化的分身强行冲开心灵硬壳的钟道临,在一剎那间便经历了诸般轮回,前世因果一一浮现眼前,当时他也并没有觉得功力有什么大幅度的提高。
直到从当初使不出完整的一招“刀七,暗之生”,到如今完整地劈出借自雷电之威的一刀“刀五,暗之媒”,他才真正觉得不同了。
一向后知后觉的钟道临,自然不知道自己昏迷时被灌下的海怪内丹汁,此时已经渗透到全身无数条细如牛毛的血管中,一部分精华渗入了经络,一部分加强其内脏感官的效能后,随即经九窍及皮肤毛孔排出了体外。
海怪的内丹汁在他体内循环数次,就能够固本培元,大幅度改善了他周身内脏血管的功能,顺便提升了与经络感官息息相关的敏锐灵觉。
但这只是下乘层面上的提升。
像白蛇那种凭借着“赤焰果”吞食天地灵气之精华,慢慢地在体内结上重楼紫金内丹,映本命元神,今后修炼术法皆在于提升自身的内丹,而其千百年修炼的过程虽然漫长含蓄,却能一点一滴地凝结灵气精华,这才是在元神层面的上乘修炼之法。
钟道临的灵觉提升,虽然也是得利于海妖内丹,但毕竟不是自身元神的提高,就像是吃了一顿生猛海鲜,吃跟消化的过程虽然过瘾,但不久后肚子还是会饿,真正被经脉吸收的精华少之又少。
甚至连钟道临灵觉的提升都是暂时的,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他从耗尽全力的一刀中更快地恢复过来,除此之外就再也没什么了。
斯影不知道自己太高看了眼前这个小子,反而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严肃道:“死隐一族自古至今,刺杀目标失败必求仁,希望你能亲手杀了我!”
“你怎么又来了?”
钟道临苦着一张脸道:“小弟跟大姐你无仇无怨,你只不过是龙血的凶器,要报仇自会找他算帐,我又不是残忍嗜杀之人,干嘛跟大姐过不去,再说你刺了我两剑,小弟也摸……嘿……总之谁也不欠谁了,我看就这样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