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不明白!”钟道临被斯影打断了思路,严肃道:“道法其实就像是无形的手,借助自然的风雨雷电,操纵水火金土木的本源,来施展不同属性的力量。

  “小风是寒热同体,灵力阴阳互助,本应该生生不息,没理由肉身成剑后,加上小弟自身的法力都不行,一定是有一些尚未相通的东西,如果这些想不通,中秋冥界一战就算是去了也是丢脸,还不如不去!”

  斯影练就的功法说穿了,都是些下乘的障眼法,只求快准狠,一旦钟道临摸清楚了她的行功法门,两人的差距也就越发拉大了。

  此时斯影也觉得帮不上他什么忙,只是随口劝道:“是不是小风化成剑后,本身的灵力有所禁锢,这才导致看起来有些费力?会不会是你根本就没有疏导开这些灵力,反而自身的法力被风狼剑自有的灵性抵消了?”

  钟道临闻声,双目一亮,二话不说就起身冲进了竹屋。

  正当斯影搞不清他受了什么刺激的时候,就见钟道临兴冲冲的,抱着一口大木盆冲了出来。

  “咚!”

  钟道临将当初这个搂了几年的大木盆朝地上一摔,食指往盆中一点,轻吟道:“瑶池之水,甘露清波,青龙熬枢,汞日流珠,咄!”

  随着他秘咒方毕,巨木盆上三尺虚空突然扭曲变形开来,先是朦胧的水气逐步形成,紧接着这股水气开始旋转起来,渐渐一分为二。

  其中的一股水气吸纳了周遭的水气形成雨云,另外一股水气则在旋转不停中逐渐膨胀,两云相遇,电光隐现,淅淅沥沥的开始朝木盆中降雨。

  过不了多时,巨木盆中的水已经涨至八分满。

  钟道临挥袖驱散了飘浮于木盆之上的雨云,对斯影笑道:“你看,水本无形,无形无痕自然没有弱点罩门,可一旦气化为云,虽然成形却无态,随风变化万千,此时的弱点在于土,也不在于土。

  “土可以覆水,却是基于土要大大的多于水,否则怎么能够谈得上”覆“?

  洪水决堤正是由于水多于土,说到根本,还是要看谁能制于谁的关键。

  “咦?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对,是不是听不明白?”

  “废话!”斯影瞪了钟道临一眼,无奈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咳……咳……”钟道临不好意思的干咳两声,讪笑道:“小弟是想说,世间万物都有其本源所在,就像这水一样。

  “你不能单单想去克它,否则就是用十倍的力量来达到克的目的,还不见得能够奏效,费力不讨好。比如你可以舍土而用火,让水化成气,水不但被克,而且形神皆不再,岂不是更好?”

  钟道临见斯影仍是眉头紧皱,解释道:“这么说吧,水土都不是最好的方法,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克,有的只是疏导,矛与盾只有相对,而没有绝对!”

  说罢,钟道临一拳猛砸到巨木盆的水面之上,“啪”的一声砸出了一道水花,溅了两人跟小风一身。

  正当斯影杏目圆睁,想要兴师问罪的时候,钟道临却望着逐渐恢复平静的水面,凝重道:“你看,无论用的力气多大,水还是水,伤不到它,水仍然会回到原来的模样。除非用水自身的特性来击败它,就像这样!”

  说着,钟道临右掌完全没入水中,暗运手肺阴太经所产生的寒气,将水渐渐化为冰。

  紧接着,猛然挥出一拳砸到冰面上,随着“咔嚓”一声碎响,冰晶飞溅,整块冰加上巨木盆一起化为粉碎。

  钟道临望着满地的碎冰、木块哈哈大笑,状极欢愉,站起身形得意洋洋道:“老子总算报了当年背盆之仇。

  “呵呵,如此一来,除非我受伤或身亡,否则风狼剑永不会受损。因为从此以后,风狼剑就是我,我就是风狼剑,再也不会分彼此!”

  斯影虽然不明白钟道临为什么如此说,但也知道他定是想通了一些什么,也替钟道临高兴道:“那要不要再试一次剑招,看看你是否真的那么厉害?”

  “哈哈!”钟道临不屑的一甩头,傲然道:“懂与不懂,一念之间。这层窗户纸既然捅破了,试与不试,都不那么重要了。

  “咱们还是去看看那帮苦力猴儿吧。既然没有泸州老窖,让这群猴酿些”猴儿酒“给师父解馋,也算我这个做徒弟的孝心到了!”

  斯影闻声愕然道:“这酒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酿造出来的?”

  钟道临大剌剌的点了点头,满不在乎道:“酿不出来,我师父自然会怪猴儿,总不能怪小弟吧?这表面的样子还是要做的嘛!那么认真干嘛?”

  斯影无言以对。

  “嗷——”

  正在此时,从远方突然传来一声虎吼,一直有些精神状态欠佳的小风,听到这声虎吼,就蹭地从趴着的地方站了起来,抖了抖沾在皮毛上的水珠,兴冲冲的昂着脑袋,朝山路上望着。

  钟道临听到这声熟悉的虎吼,也知道是爱摆谱的啸岳地虎跟玄机子到了,精神大振下正要前去迎接,眼角余光却见到蔚蓝的天空之上一道金芒闪过,伴随着一股龙吟般的清啸。

  比玄机子更快的人到了。

  此时,天池峰之上的天空宛若海平面倒挂,深邃的蔚蓝色上几缕白云飘浮,清风划过,云走雾绕,东南方遮盖金乌的朵朵白云后,突然出现两道金芒,如流星般疾降而至。

  感应到天空上出现异动的钟道临举目望去,就见一个脚踏拂尘的枯瘦老道,手捻三缕长须,双目灵光闪烁,正贼眉鼠眼的对自己讪笑。

  他一袭破旧的八卦道袍浑身是洞,被迎面袭来的强风一吹,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扯断一般。

  枯瘦老道身旁脚踏古剑的邋遢老道,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授业恩师醉道人。

  他此时仍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骨头像散了架似的踩着剑身疾飞而至,让人毫不怀疑,这老道会一不注意来个高空坠体。只有当醉道人睡眼惺忪的老眼看向钟道临时,才在阳光的折射下,不经意间露出一抹泪光。两个老道不分彼此,几乎同时落于竹屋之外。钟道临尚未发觉两个老家伙是何时将各自法宝收归身后的,见到醉道人已经摆出了老神在在的师父样子,刚识相的打算赶紧上前行礼,耳旁就听到“咔嚓”一声爆响,仿若平地起焦雷般,震得耳膜发颤。

  雷声尚未消失,便是一道亮晶晶的霹雳从天而降,罩准醉道人猛劈而去。“嘎嘎!”一直在竹屋顶上晒太阳的五雷神鹰,一见到醉道人就来气,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大脑袋连点,召唤闪电一通猛劈。这也是钟道临无心给五雷神鹰种下的仇怨。当年他擒获并收服雷鹰时,将自己捆鹰揍鸟的责任,一古脑的全推到了师父醉道人身上,自己落了个礼贤下士、尧舜再生的美名。头脑简单的雷鹰,从此就把他当成了好人,相反,则把醉道人当杀鸟仇人了。

  这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雷鹰可不管什么尊师重道的礼节,见了醉道人,就想劈死他报仇雪恨。

  雷鹰这一沉冤昭雪的希望不要紧,醉道人可就倒楣了。

  刚把身板挺直,打算给钟道临这个打酒一去就是十几年的徒弟看看,准备稍微训斥两句,可还没等开口呢,这闪电就下来了。

  多亏老头这些年间躲雷避电的功夫,经过雷鹰不分昼夜的“提点”,有些火候,这才险险躲过一劫,没在老友面前闹个灰头土脸。

  可就算这样,醉道人一张老脸也气成了酱紫色,红中透青,边扭秧歌似的蹦来跳去躲避霹雷,边吹胡子瞪眼的冲钟道临破口大骂:“你个小兔崽子,一回来就要弒师篡位哪,呦……快让这扁毛畜生给为师停住,老子忍这破鸟很久了啊!”

  “小雷!”钟道临也没想到小雷见了他师父那么大火气,眼见醉道人老脸变色,再闹下去,估计倒楣的还是自己,赶紧冲房顶的五雷神鹰大吼道:“别劈了……省点电……搞什么嘛!劈两下解解恨就行了,你个臭鸟还劈起来没完没了,再劈老子上去拔你毛啊!”

  五雷神鹰眼见钟道临开始跳脚大骂了,只得低着脑袋,委屈的“呜呜”低鸣了两声,收回金翅,摇摇摆摆在房顶走了两步,窝囊的朝房上一趴不动了。

  钟道临见小雷这么听话,得意的自我夸奖道:“师父您老人家看,还是徒儿……唉呦!”

  话没说完,步雷鹰的后尘,捂着脑袋、苦着脸蹲下去了。

  醉道人一巴掌扇到钟道临脑袋上还不满意,鼓着腮帮子,瞪着凶光闪闪的双眼,口沫乱飞的狂骂道:“嘿!小兔崽子,几年不见还真是长进了,连你师父我都来个下马威哪?不错,青出于蓝了,打算把我这个老浪推哪去啊?

  “说,这几年哪疯去了?怎么还拐个大闺女回来,想还俗了?”

  “嘿嘿!”蹲在地上的钟道临一脸媚笑道:“师父,有外人在场呢,这事儿咱们师徒回头说好么?嘿嘿!”

  “嘿你个锤子!”醉道人又是一巴掌扇到钟道临脑门上,气呼呼道:“这是小玄师父,不是什么外人,你小子别跟我老人家打岔,说!”

  “嘿!”钟道临趁机赶忙挺身站好,对那个贼眉鼠眼的老道一礼到地,恭敬道:“小子钟道临见过红叶前辈,前辈风范高山仰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举手投足间风生水起,单单往这里一站,就显得冠绝峨嵋满山翠柏,真让小辈仰慕不已,日后还要多多教诲小子才是!”

  “嗯……嗯……嗯……”

  红叶笑呵呵的大头连点,老脸乐得油光发亮,笑成了一朵花,直夸身旁的醉道人找到了个好徒弟,把一旁的醉道人气得鼻子上翻,又不好真的出言反驳,那等于就是怀疑自己的眼光。

  毕竟听到老友夸奖自己徒弟,他心中还是颇有荣光。

  眼见钟道临已经把话题岔到别处,只得跟红叶客气两句,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训斥道:“好了,雷劈师父的过错就不提了,你小子这些年都干嘛去了?”

  钟道临从玄机子那里,知道了其师红叶的喜好,暗感不要脸拍马屁的功德无量,眼看师父已经不计较自己的过错,赶忙将自己入魔界这些年的经历,一五一十的禀明。

  醉道人问,钟道临答,红叶时不时在旁边插嘴问话。

  二老一少这会谈话的功夫,玄机子已经骑着啸岳地虎来到了三人身边,只是见自己师父跟醉道人正在问话,他可不敢插嘴,老老实实的听着。

  对于钟道临在魔界的事情,他再次听到这些,虽然少了些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带入感,可还是觉得津津有味。

  此时,从后面竹林内突然传出一阵“咭咭咭咭”的怪叫。

  醉道人听到这几声猴叫,就是老脸一哆嗦。

  他这些年算是被峨嵋山这群猴子弄怕了,停住话头,正要提醒钟道临些什么,却愕然见到从竹林内整齐走出一队捧着果子、抱着木盘的猴子。

  这些用绳子捆成一行的猴儿,由老白猿领队,一个个哭丧着脸、拖着尾巴、低垂着头,就像一队正要押赴菜市口砍头的钦犯一样,一步一挪的,扭扭捏捏,排队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除了几个不知悲惨为何物的小猴子,仍是笑嘻嘻的捧着果子,“唧唧呀呀”

  原地蹦着玩,领头几只上了年纪的“懂事儿猴”,都是泪眼汪汪的低头走路。

  钟道临心中暗笑,为了讨好醉道人,嘴上立马轻哼一声,扭头冲着群猴一瞪眼,猛然大喝一声:“停!”

  随着“停”字出口,老白猿的猴脸明显痉挛了一下,整队猴子不分先后,真的同时立定站好,就像受过多年的训练一般,让一旁正在担心的醉道人看得目瞪口呆。

  “向——右——转!”

  钟道临三字经出口,“唰”的一声,一队猴立即全部扭身朝右,几个转错方向的小猴,也在脖子上绳索的压力下赶紧扭过来,整整齐齐排成纵队,昂首挺胸,严肃的面对醉道人站好。

  钟道临得意洋洋的偷眼瞧了醉道人一眼,大声道:“放!”

  这群猴听到命令后,立即将手中各类果子轻放到地上,山中百果在队伍前顿时摆成一排。

  “坐下!”

  “哗!”

  在通灵的老白猿领导下,一众猴子不分老幼全部尾巴一翘,红屁股同时着地,整整齐齐全部原地坐下,大眼瞪小眼的等着钟道临发号施令。

  这回别说是醉道人呆住了,连一旁的红叶跟玄机子都看傻了。

  正当三人以为表演就此结束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听钟道临突然开口道:“下面请恩师太乙真人训话,鼓掌!”

  “噗噗噗噗……”

  一群猴子虽然猴儿巴掌拍不响,仍旧努力将毛茸茸的爪子使劲儿的拍着,几个长臂猿更是咧着嘴、冲着胸脯一通猛捶,听起来不像是拍巴掌捧场,反而像是放屁似的“噗噗”声连成一片。

  “咳……咳……”

  醉道人被几百双老猴、小猴加母猴的眼睛同时盯住,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尴尬的干咳几声,悄声对钟道临问道:“你小子这是唱的哪出戏?这群泼猴儿什么时候能够听懂人语了?”

  钟道临闻言得意的点了点头,用眼睛瞪了一旁正在偷笑的斯影一眼,才若有其事的严肃道:“何止听懂人言,不瞒师父您老人家,这群猴已经被徒儿点化得一夜通灵了,它们出家当和尚猴的心思估计都有了!”

  说罢,还示威般的在一群坐在地上的猴子面前巡视了一个来回,这才走回醉道人身边,耳旁悄悄道:“师父,这群猴都是徒儿抓回来给您老人家酿酒的,今后有了它们,师父您自然不缺猴儿酒喝了,嘿嘿!”

  醉道人听得双目放亮,信以为真的点了点头,真的胸脯一挺,学着自己徒弟钟道临的模样,老眼冲眼前一排猴子瞪得溜圆,大喊道:“开始酿酒!”

  猴子闻声,毅然不动。“开始酿酒!”猴子们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看了看,还是老老实实坐着不动。醉道人老脸微绿,大吼道:“开始酿……”“师父!”一旁的钟道临赶紧出声打断,心叫糟糕。

  自己没日没夜、拳打脚踢、威逼利诱的训练七天,才让这帮傻猴明白什么是“停”、“向右转”、“放”、“鼓掌”四个词。

  可师父口中“开始酿酒”这四个字,对这群笨猴来说太难理解,自己又刚吹嘘完毕,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

  钟道临赶紧冲醉道人媚笑道:“师父,酿酒不是一时半刻能发酵出来的,嘿嘿,咱们先说正事儿,这酒迟早有得喝嘛!”

  一旁的红叶闻声偷笑,醉道人此时也明白过来,是被钟道临这臭小子耍了,又好气又好笑的骂道:“你小子这些年别的没学到,这乱七八糟整人的东西,倒是跟玄机子似的一学就会,把猴子都放了吧,别折腾了!”

  醉道人一句指桑骂槐的话,红叶听了笑咪咪的老脸一扭,只是装作没听到。

  一旁的玄机子却无奈的苦着个脸,直犯嘀咕:“我惹谁了?怎么又怨我哪!”

  这回轮到醉道人装迷糊,热心的帮猴儿们一个个解开绳子。

  他也明白,经过钟道临这么一通瞎折腾,这帮猴儿下辈子都不敢来天池峰讨债了。与其这样,还不如放猴归山,等猴子们过个一年半载的把酒酿出来,自己再亲自走一趟猴窝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