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粉红薄纱,遮盖不住其下上下起伏的牡丹肚兜,胸口剧烈颤动的花灵儿,同样骇异于钟道临的修为。
这还不是最让她害怕的,真正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钟道临视生命为无物的态度,这跟上次见到的钟道临又有不同。
这个谜一般的男子强烈的前后反差,让花灵儿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甚至想掉头就走,却突然发觉了钟道临腮后的一抹殷红,正逐渐褪去。
花灵儿用手拨开额前几缕被风吹散的发丝,幽怨的看了钟道临一眼,含情脉脉道:“奴家这次奉师命,特意来找钟郎,只不过是想谈谈对你我都百利而无一害的合作,钟郎何必如此薄情?”
钟道临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洒脱的将风狼剑随手朝肩上一扛,大哂道:“花婆娘,咱们往日无爱,近日无情,小弟跟你又不熟,何必非要攀门亲家?小弟一无钱财,二无权势,能跟我有什么合作?”
花灵儿“咯咯”笑了起来,掩嘴娇笑道:“钟郎以为奴家不知道你在拖延时间,好恢复真元?”说着,脸容一沉,冷酷得再无一丝人类感情,森寒道:“如果在十吸之间,不交出《无道经》与子午戊鼎,奴家六人将全力出手!”
钟道临闻声大叫不妙,万万没想到对面这小狐狸如此狡猾,居然看出自己方才斩杀伞子瞳是十成功力尽出,看似赢得漂亮,其实连老底都在一诀剑法中耗光,如今恢复的还不满一成,别说硬拼,就算是御剑逃遁都难啊!
想到这里,钟道临打了个哈哈,媚笑道:“呵呵,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见外?不就是《无道经》嘛,虽然只有上半篇,却已经送了人。
“嗯,幸亏小弟记性那是没得说,默写出来,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过小弟倒是不明白,你们要这道家唬人用的东西干啥,要知道??”
“还有三吸!”
花灵儿自然不打算让钟道临胡扯下去,冷森的打断钟道临的话,身旁五位魔宫的宫主,在花灵儿的刻意提醒下,也发觉了钟道临的外强中干,一个个残酷的露出冷笑,抽出了轻易不示人的独家兵刃,蠢蠢欲动。
“《无道经》可以凭记忆慢慢写,子午那个什么鼎小弟可真没听过,花姐姐是怎么知道在小弟身上的,这不栽赃嘛?”
钟道临一方面开动脑筋胡扯,一方面暗暗心惊,不明白花灵儿是如何知道神鼎落入了自己手中,同时加紧行功戒备,随时准备突围。
花灵儿望着眼前这个死到临头还一通胡扯的男子,鲜有的露出了一个莫名神色,轻叹一声道:“师尊有命,子午戊鼎与《无道经》不容有失,钟郎难道以为能够逃得了么?
“哎,实话告诉你,就算是死人,只要尸骨不寒,阳气未散,师尊都能让你开口,钟郎死后,从你身上难道搜不出神鼎?”说着,轻喝一声:“动手!”
青蛇宫宫主毒天手中藤杖,在花灵儿“动手”两字方毕,幻化成一条巨大的双头青蛇,口吐红信,蛇嘴喷着腥臭的毒涎,朝钟道临猛扑而来。
比他更快的,是天狗宫宫主聂布禅,用秘咒唤出的三头魔犬,与白羊宫主步铁衣从袖口祭出的长剑,同时飞至!
飞马宫宫主董驹,祭出了一条皮鞭一般的法宝,跟其后舞着毒爪的妖鸡宫宫主铁冠紧随而上,花灵儿六人同时出手!
“山雷火风,现形,随我一同伏魔!”
钟道临一声狂喝,双目神光电闪,手中风狼剑朝扑来的三头黑犬猛然抛出,三道光华从怀内乾坤袋内透胸而出,转瞬化为五雷神鹰、啸岳地虎与烈焰麒麟的本相。
一声清脆的鹰鸣声中,金黄色的五雷神鹰抖动双翅,腾空而起,穿云直上云霄,嘎嘎的厉鸣声中,云层之中电光火花隐现,九天狂雷降世,道道落电如雨,闪亮霹雳漫天。
从乾坤袋内脱困的小黑,也是一扫颓气,大黑脑袋一扑楞,昂首摆尾间,就是一声震慑八方的虎啸,看到体形胖乎乎的飞马宫宫主董驹,下肢一蹬地,身躯高高窜起,“嗷”的一声扑了过去。
火麒麟楞头楞脑的被钟道临解除封印,跑了出来,还一时搞不清状况,以为是钟道临找它出来放风玩,屁颠屁颠的舔着大脸,高高兴兴朝钟道临怀里凑,直到那条巨大的双头青蛇,吐着红信窜到眼前乱晃悠时,小家伙才不高兴了,一个带着乱窜火苗的大巴掌,把双头青蛇给狠狠地搧飞了出去。
此时的风狼剑,早已化为疾风月狼的本形,两颗头颅正龇着獠牙,跟面前长着三颗头的黑色魔犬互掐互咬,虽说少了一颗头,但毕竟是狼王对狗王,级数上差了不止一筹,加上小风时不时的给对手兜头盖脸来一通冰火相济的“吐沫”,不一会儿,三头犬就被折磨得苦不堪言,“吱哇”乱蹦了。
火麒麟第一次助钟道临对敌,虽然小家伙有时候玩心太重,很容易出状况,可这家伙只要发起飙来,一个就能轻松顶住毒天、步铁衣与铁冠的连环攻势,绝对是个超生猛的宗师级宠物。
那三个宫主对这个浑身是火的家伙,显然异常忌惮。
铁冠本身就有伤在身,更不愿意拿自己的毒爪子往火麒麟身上碰,一沾上,别说伤敌,自己得先烤熟一层皮,根本就是有力使不上。
步铁衣的飞剑处于同样状况,高速运动的火麒麟不好扎中不说,扎中了也看不出来有啥用,半空中飞来飞去的宝剑,就像当初玄机子的桃木剑一样,好看,不好用,反倒被火麒麟追得鸡飞狗跳。
此时最为郁闷的,估计要数青蛇宫宫主毒天了。
这老家伙本身就不以法术见长,对火麒麟放毒就像对着老虎放屁,虽然响声大,可完全不起作用。
他呼唤出的双头青蛇,被火麒麟一巴掌就给搧晕了过去,盘在一旁状若一团死藤,死活难料,老头自己则连手都伸不上去,炙热的高温能把石头烤冒烟,他能堪堪运功,抵御住层层袭来的热浪,就已经偷笑了。
相对于四小的火气旺盛,真元消耗殆尽的钟道临,此时则陷入不妙的境地。
手舞丝带的花灵儿,几招之下就试出钟道临的老底,眼看其余五人都被四大神兽拖住,自己的功力虽然能够稳胜强弩之末的钟道临,却不敢保证能够逃得过钟道临临死的反击。
玉石俱焚的结果,自然不是花灵儿所能够接受,在双手丝带如盘龙般不断舞动,压缩了钟道临活动范围的同时,冲几人轻喝道:“不要跟那些畜生纠缠,先拿下这小子!”
说罢,更是把长长的丝绣,舞成了两条出洞的灵活粉蛇,不住点向钟道临的全身大穴。
一语点醒梦中人。
正被四小弄得苦不堪言的五人,这才醒悟,放着钟道临这个软穴不用,跟这些虎啊狼啊鸟啊的较劲个什么。五人几乎眼神一对,就商量好了办法。
在毒天后退吸引火麒麟的同时,董驹不知怎的,突然祭出了一把铜锣伞,旋转着抵御着漫天下劈的雷电。
其余三人则不顾风狼、地虎的威胁,抽身疾扑钟道临。
钟道临在花灵儿叫喊的同时,就知道不妙,眼看三人扑到,暗呼吾命休矣!
此时的钟道临在这生死瞬间,反而灵台一片清明,明知挡也是死,不挡也是死,反而深吸一口富含泥土芬芳的空气,抽空抬头看了眼天。
这也许是此生能看到的最后一个落日黄昏,他想深深的印在脑中,即使要死,也要让临死的一瞥,多点美好的记忆。
所以,钟道临放弃了跟这些邪魔外道做徒劳的博弈,放弃了死前记住仇人的机会,他把临死的一瞬留给自己,只为在最后的时刻,欣赏一下落日黄天。
心神融入黄昏天边落日中的剎那,周围的一切似乎在这一刻放缓了,诸般外相瞬间抽离,天冥地合,阴阳相侵,亘古围绕在大球周边的太阳,从没有这一刻能显得如此动人心魄。
不,错了,钟道临在这个灵觉融入太阳的时刻,猛然发觉是自身在动,大地在动,而太阳这个整天东升西落的火球,原来是不动的。
他忽然闭上了双眼,当初大佛之上神游物外的感觉,一古脑的涌入自身识海,他的灵觉却突然以太阳光芒能够达到的速度,无限延伸。
钟道临延展而出的神觉,甚至发现了藏在大球背后的月亮,而这个常人眼中光亮的小球,如今却黯淡无比,只有对着太阳的小半个斜面才发着光,不,应该说是像铜镜那样,反射着太焰光明。
钟道临忽然明白了当年鬼店画皮中符左的那句:“魔极生道,天道即魔,日失其契,阴侵其明,晦朔薄蚀,掩冒相倾,神化流通,四海和平!”
可笑当初自己以为明白了,原来道家所言的“日失其契,阴侵其明”是这么回事儿,月亮看似发光,搞了半天,原来真像道家所言,是冒领了太阳的功劳。
太阳亘古以来恒久不动,自己脚下的大球才是碌碌奔波,整天围着人家转悠,可笑自己临死,才明白这个高明的星幻之术。
钟道临突然醒悟,自己目睹的两幅《炼妖秘录》壁画与图刻的真实含义,那根本就是宇宙之初、天地混沌之开的情形。
壁画中的神怪与星空不重要,黑龙与魔日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所代表的宇宙本源力量,那是生与死之间的转换,生灭之间掌握轮回的平衡力量啊。
钟道临灵觉的焦点,从一个落日转瞬放大到无限星空,了然顿悟从冥界鬼王那里得来的《炼妖秘录》上所载的星幻之术,一个像日月这样高明的障眼法,一个他终身取之不尽的宝库。
神觉暂态回转自身的钟道临,这才发觉花灵儿等人的杀招,已经全部击中自身,庞然的巨力,几乎将他的五脏六腑同时搅碎。
他心知没把握用刚刚领悟而来的星幻之术,击败几人的连手,可用于遁走,却是够了!
张嘴狂喷出一口鲜血的钟道临,并没有就那么倒下,反而将体内几股不同的劲气交织为一,而后迅速的仿造了一个月亮那样的借力媒介,对准这团体内的异气狂吸不止。
地虎与风狼感应到钟道临的危险,此时疾速的闪到主人的面前,感应到外界活动的钟道临,就借着二小的力量,加大这个媒介的力度,趁机将地虎与风狼重新封印回乾坤袋内。
花灵儿六人此时已经是惊骇欲绝。
原本以为钟道临必死无疑,谁知攻入钟道临体内的真气,反而像是一座桥梁,将几人吸扯了进来,想脱离也办不到。
钟道临体内漩涡般的气团,狂猛地吸纳着几人剩余的真元,没过一分钟,几人的脸色苍白几许。
再这么下去,钟道临会被体内狂暴的混乱气团撑爆与否,他们不知道,却知道自己六人迟早被吸成人干。
就在花灵儿心头升起一股无力感的同时,一口猩红的鲜血扑面而来,钟道临“噗”的一声,再次张口喷出一蓬热血,牵绕在六人之间的气团猛然中断。
六人受到感应,同时口喷鲜血朝后跌飞。
钟道临就趁这一机会,咬牙强催真元游走经络,宁道行受损也强制透支功力,凭着灵台最后残留的一丝清明,飞遁而去。
独留下六个刚从地上爬起来、被钟道临逃跑速度惊得目瞪口呆的人物,彼此骇然对望,难道这小子没受伤?
赶着投胎般迅速遁走的钟道临,连火麒麟跟雷鹰都顾不上招呼,不知跑了多远后,终于在飞驰中陷入昏迷,像是一个惯性抛出的石子,“扑通”一声,栽翻到一条河流中??
值得一提的是,钟道临昏迷前的想法居然是:“我要还俗??”
“啊!”
像病狗一样窝在毛毡上的某人,清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声不带任何含意的尖叫。
此时,钟道临对面坐着的蒙古小女孩,看到他突然睁眼醒来,不禁惊叫出声。
她从没见过谁有这样哀伤的眼神,仿佛历经一切尘世沧桑的目光。
这个汉族青年,究竟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
为什么会有这样连部落老人都没有的哀愁表情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也是一阵悲伤,她觉得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从钟道临的眼中,看到这样的哀伤眼神。
“汉人,你还好么?”蒙古小姑娘睁大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关心地问道。
钟道临眼中逐渐回复往常的神色,睁眼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时,自己正躺在毛毡铺成的床上,处在一个不大的蒙古包中,空气里弥漫着奶膻的味道,蒙古包的四周,挂满制酒做饭的瓶瓶罐罐,中间是吃饭的矮桌,南边摆放着神龛,下方是一个马头骨。
身前一个蒙古小姑娘身穿羊皮短衣,生得明眸皓齿,几缕小辫子梳在脑后,正半跪在地毯上,用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显得很朴实。
他强打起精神挺了挺腰板,从嘴角挤出个笑容道:“好,好得不能再好了,谢谢你,大草原善良的姑娘,草原的神灵会降福给你的。”
蒙古小姑娘差点吓得站了起来,喃喃道:“你是汉人么?为什么蒙古话说得这么好?连我都说得没你好哩!”
“你怎么了?没事吧?安达(兄弟手足之意)!”
蒙古小姑娘看到钟道临脸上忽红忽白,全身颤抖,关心的从地毯上站了起来,过来轻摇着钟道临的胳膊,刚才钟道临醒来眼中的关怀之色一闪,她就觉得眼前这个就是自己的兄长,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没事,谢谢。我很好,没事的。谢谢!”
钟道临被蒙古小姑娘拉回了现实,心中突然明了,原来第二幅《炼妖秘录》所载的,果然不是什么武功,而是绝不比任何一种真气差的精神法印。
所谓星空之幻中的那个真实所在,就是一切诸般外相中的那一点真如,枉自己当时以为是什么高深的练气法门,怪不得练不出个所以然来。
钟道临想到这里,看到一脸担心的蒙古小姑娘,微笑道:“姑娘,我有荣幸知道大草原最美丽的名字么?”
蒙古小姑娘红着小脸,大方道:“我们草原儿女哪里美丽了?没有你们中原的小姐们好看的。我叫丽珠琪玛。阔达尔布,安达叫我丽珠琪玛就好!”
虽然害羞,可丽珠琪玛还是拥有蒙古儿女天生的豪爽性格,毫不扭捏做作。
“嗯!多美的名字!按照我们汉人的发音,那就是丽珠骑马了,呵呵,美丽的珍珠策马扬鞭在大草原上!”
钟道临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很有好感,他从小父母双亡,除了爷爷钟天德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亲人,自然就把丽珠琪玛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