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珠琪玛,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啊!还说呢!”
丽珠琪玛撅起小嘴说道,“我今天放羊经过萨沃河,看到你浑身是血,倒在河旁昏迷不醒,就把你背回来啦。
安达你可重了,流了好多血,吓死我了,你是不是被草原上的狼咬伤了?不过没有齿痕哪!“
说罢,还奇怪的瞪着大眼睛,在钟道临身上扫来扫去。
钟道临眼中杀机一现,冷哼道:“他们比草原上的狼群凶狠百倍!对了,丽珠琪玛,你的家人呢?”
丽珠琪玛被刚才钟道临眼中,有如实质的森寒杀气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冷,听到问她话,不由自主地答道:“阿娘平常在旗里农场管帐,平常都是一个月回来一次。
“爹跟族里的男人,都跟萨满去祭敖包了,我们女人家要明天才能去参加那达慕的,安达,你刚才的脸色好可怕!”说完,丽珠琪玛眼睛里泪水闪闪,还有点害怕的感觉。
钟道临知道刚才无心之间,露出刚领悟而来的精神力,无意间发出了杀气,赶忙道歉:“哥哥不是有意的,丽珠琪玛可别在意!”
他知道一般在农历五月至七月间会祭敖包,一般为一旗一个苏木独祭,也有几个苏木几个旗联合祭祀的敖包,届时敖包附近设置临时蒙古包,远近牧民皆全家以赴。
喇嘛传入后,就把萨满教的杀生祭改为果祭,一般人家搭的临时蒙古包内也挂佛像,摆牛、羊肉及奶食和酒供品,并焚香点烛。
正式举行祭祀仪式时,活佛或有高位的喇嘛,带领众多喇嘛绕敖包颂经,余人随行,但是女人不允许参加。
祭敖包时,还要取“阿尔山”圣水,并用这圣水洒注畜群。
祭祀仪式结束后,开始赛马、射箭、摔跤和宴会,同时各部落间,还能交换牛、羊、奴隶跟盐巴、青稞这样的日用品。
突然,钟道临心中猛然一震,他“看”到一只花头苍蝇,在空中划过一个曲型的轨迹,一头撞在蒙古包一角的蜘蛛网上。
蜘蛛网上下颤动着,将花头苍蝇牢牢粘死,花头苍蝇一阵扑腾,蜘蛛网上下震动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
一只满身是毛的黑色蜘蛛,眨眼间从蛛网的顶部爬下,狠狠的张口咬住花头苍蝇,绿色的液体从黑蜘蛛体内,灌入花头苍蝇的腹部,花头苍蝇苦苦挣扎,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钟道临全身的汗毛倒立而起,从后背冒起一股凉气直冲头皮,什么时候自己不用看,就能知道周围如此细微的情节?居然可以只凭“看”,就能觉察到蛛网震动的声音。
钟道临内视了一下周身的大脉,不但被花灵儿等人震断的周身大脉,全部自我修复如初,而且扩大了一倍有余,精神力形成的印记,和本身的精气彻底的合二为一,再也不分彼此。
只不过,聚集在周身经络内的真气,仍是不到两成,好在全身的伤口已经自动愈合,只是呼吸间肺部还隐隐的有些疼,双眉之间冷流窜行,丹田和双眉间就好像突然出现一大一小两个水潭,全身经脉中的气体,再也不是像原来那样浑身游走,而是都汇集到了两个小潭,彼此互流。
虽然现在功力不足往常两成,但经脉却拓宽了一倍,只要今后勤加修炼,定会事半功倍。
钟道临心中狂喜,知道自己因为无意间破开了道胎的外壳,瞬间顿悟星空迷幻之中的真实所在,精神力又深进一层。
落花有迹,清风无痕,但花飘落的轨迹却是得自于清风,自然界能看得见的东西,只不过是双眼所能接收到的景物,而真正可以推动大地万物长灭的本源力量,却是虚幻缥缈的。
水滴蒸发后,重新回到天上,不是灭,它失去的只是形。
总有一个阴阳相交的夜晚,生命会重新的绽放火花,人也是,自然印记就隐藏在生命能的最底端,等待着有缘人的开启。
钟道临面带微笑,看着对面这个可爱的姑娘,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双手正快速变幻,自然而毫无做作的,捏出了几道只有佛门才有的法印。
就像慧痴所言的明心见性,诸内而形于外的自然表现,无我无人,直至菩提,这里面与佛魔道无关,就像饿了想吃饭,撑着了想放屁一样,俗称自然反应。
钟道临心中一动,欣然对丽珠琪玛说道:“祭敖包的地方离这里多远?明天我们一起过去!”
蓝天上白云飘飘,大地展露出无限的生机,青绿的草木头顶露珠,分外显得晶莹剔透。
茫茫大草原上,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在策马狂奔,身下两匹马四蹄腾空的飞奔着,身后是一群群从眼旁闪过的牛羊。
那个骑在白马上的年轻人,抬头望了望天色,湛蓝的天空偶尔轻挂着几朵白云,几只雄鹰正鸣叫着在高空展翅翱翔,脸庞感觉到凉凉的疾风划过,说不出的舒服,又是一个好天气。
枣红马上的少女抓住缰绳抖了一下,胯下的小马忽然轻叫着加快了速度,那个男的也是轻轻用脚跟一踢马腹,白马不紧不慢的跟在枣红马后边,欢快的跑着。
少女瞪着大眼睛,看着优哉游哉稳坐马背上的男青年,咯咯轻笑:“安达,你好厉害哦,第一次骑马,就比丽珠琪玛从小骑的都厉害,还学我们蒙古人不用马鞍、马镫,安达你不怕掉下来吗?”
钟道临心中暗笑,心想,小丫头,如果告诉你当年我率十五万精骑,血洗花刺子模的时候,胯下的高昌汗血神驹,不知道比这匹小马野多少倍,说不定还是它祖宗,恐怕要吓死你了。
当下应道:“丽珠琪玛,其实没有马镫,更不容易被马挂住踏伤,至于马鞍,我这不是用块毯子盖着嘛!只要马骨和人不直接碰到就没问题,大家都舒服,你没看小白兔多高兴?”
丽珠琪玛笑了起来道:“哇,那你可要教丽珠琪玛,安达,你会的好多哦!连我们蒙古人的习俗都知道,你不会是蒙古人吧?”
“咳!”
钟道临差点没从马上栽下来,心想,丽珠琪玛说得也不错,我到底是哪族人?
诸般轮回的记忆既模糊又清晰,六道轮回什么都经历了,还真不好说自己是什么人。
突然,耳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鹰鸣。
是啊,在鹰的眼睛里面,是没有国界、民族之分的,我又何必在乎这些呢?
想通了此点,钟道临纵声长啸,心中豁然开朗,极目所望,草原尽头出现了白色的小点,对丽珠琪玛大笑道:“别管我是哪里人,我都是丽珠琪玛的好哥哥。来,加把劲儿,我们比比看谁先到。呦吼吼,荷呼——荷呼——”
说罢,钟道临吆喝着当年蒙古骑兵特有的冲锋令,大笑着夹马前驰。
丽珠琪玛看到钟道临还没说完就突然加速,一边赶紧催促身下的枣红小马快跑,一边撅着嘴娇嗔不依:“安达赖皮,欺负丽珠琪玛!”
钟道临策马在前面哈哈大笑:“难不成还要妹妹欺负哥哥不成?快,丽珠琪玛,赢了大哥有奖品哦!哈哈哈哈!”
钟道临的白马奔上一个遮挡视线的草丘,淡淡白云映衬下的草原,那气势磅礡的雄姿完完全全地展示在面前。
没来过草原的人,怎样的梦想和猜测,此时都显得过于苍白浅显,一瞬间,浩瀚无边的绿色宽广起伏,跌宕波澜,斑驳墨绿天的色彩,像一股充满生命的电流激荡开来,竟使马上的他微感醉意。
许久,钟道临才被草原上夹杂着凉意的风,从心灵自由放纵中唤醒。
他策马扬鞭,放眼远望,细细碎碎的黄花,星星点点的“淖尔”湖泊,随意点缀在墨绿无垠的地毯上,白云低低像漂浮在伙伴的头顶上,远处的蒙古包里飘来绵长隽永的民歌,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自然,没有任何外界干预与修饰、做作。
钟道临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能呼吸到草原的芬芳,秋日的泥土中,仍透着浓浓的彻骨凉气,将他憋闷数日的烦躁一扫而光。
远处的几个小黑点逐渐变大,最后终于还原了它本来的面目——那是一个马队,蒙古族的兄弟骑在马背上,高昂着马鞭,马儿欢快地嘶鸣着,向蒙古包集中的地方疾驰而去。
两匹尚未成年的小马,在二人此起彼伏的压迫下,苦着马脸,朝前方的集聚地狂奔而去,身后卷起一片片淡淡的尘土圈。
丽珠琪玛和钟道临二人,一前一后骑到最近的蒙古包前旗杆上,旗杆上的“风马”被风吹得一阵猎猎作响。
他暗中让了丽珠琪玛两个马位,使得丽珠琪玛高兴的在马上一阵咯咯娇笑,脸蛋红扑扑的。
钟道临骑在马背上,满有兴趣地观察着旗杆上的“风马”。
图案正中是扬尾奋蹄、引颈长嘶的骏马,驮着如意瑰宝飞奔,骏马上方是展翅翱翔的鲲鹏和腾云驾雾的青龙,骏马下面是张牙舞爪的老虎和气盛血涌的雄狮,象征着前途像乘风飞腾的骏马一样一帆风顺。
丽珠琪玛解下马镫,诧异的看着钟道临胯下的白马,讶道:“安达,小白兔怎么一点都不累?你看,我的小红兔都喘白气啦!”
钟道临眼睛一亮,纵身从马上跳了下来,微笑道:“那哥哥就教咱们的丽珠琪玛小公主,怎样控马如何?”
丽珠琪玛高兴得蹦了起来,甜甜笑道:“好咧,安达真好,那待会的赛马,丽珠琪玛也要参加,哼!他们都看不起我哩!”
钟道临边欣赏着旗杆顶端,安装象征成吉思汗大皂纛的三叉戟,边随口说道:“那还不简单,人有人性,马有马性,世间万物皆有本性,只要能懂得马的心,就能够如臂指使,赢杯赛马的马奶酒,还不是探囊取物一般!”
钟道临倒不是吹牛,他现在骑马的一些技巧细节虽然还没有练透,但凭他脑子里关于对马术驯马的方法,恐怕整个大草原都难有望其项背者。
“哈哈哈哈,说得好!这位勇士是哪个族里的人?如此英雄人物,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
一个雄浑豪迈的声音,从钟道临的背后传了过来,用的是阿刺脑儿部盟话,钟道临听得很清楚,跟丽珠琪玛的口音差不多。
钟道临扭头一看,一位穿着五色蒙古袍、腰悬鼻烟壶、脚蹬长筒马靴的中年人,含笑走了过来,国字脸生得甚有威严,不过看过来的眼光却充满慈祥。
“爹!”钟道临还没搭话,身旁的丽珠琪玛就一个飞燕投林,朝来者扑了过去,一边还欢快的大叫着:“爹,这是我安达,钟道临,还是丽珠琪玛背安达回去的呢,昨天就睡在我旁边!”
看到中年人疑惑不解、略带愤怒的眼光,钟道临赶忙上前解释:“这位一定是阔木台大叔了。晚辈昏倒在河边,幸被丽珠琪玛妹妹所救,我认了丽珠琪玛做义妹,是丽珠琪玛向晚辈提起过您的,大叔好!”
说罢,钟道临赶紧双手平摊再交于腹部,一躬到地,忖道:“乖乖不得了,这小丫头怎么说话藏头去尾的?这不是要人命么?”
阔木台这才恍然大悟,先是用责备的眼光瞪了丽珠琪玛一眼,然后才仔细打量起钟道临来。
他见钟道临对他按草原礼节施礼完后、直起身子的气势,也是暗暗点头,同时也有点诧异。
大草原各族旗平常亲如一家,有什么为难事情,都是一方有难,八方来援,像这样英气毕露、洒脱不羁的青年豪杰,早就应该争冠沙场,闻名大草原。
特别是刚才钟道临说的“人有人性,马有马性,世间万物皆有本性,只要能懂得马的心,就能够如臂指使!”
这句话,更显出钟道临对事物的深刻理解,连他都是第一次听说“马的心”一说,怎么从没听过这个青年?
钟道临看出了阔木台神色之间的疑惑,微微一笑:“小子是汉人,今次是有事,途经辽阔美丽的大草原。”
阔木台看到钟道临好像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突然听到钟道临这么说,大吃一惊:“小兄弟,你是汉人?蒙古话说得怎么这么好?”
阔木台心里,倒没有瞧不起这个蒙人眼中的下六等人。
蒙古人天性重英雄,此时元廷已经稳坐了几十年,处于后方的阔木台,生活在辽阔的大草原上,自然少有那些以屠戮汉人为乐的各地达鲁花赤等的想法。
“爹!”丽珠琪玛娇声唤道,“安达是汉人哪,不过安达说了,不管他是什么人,都是丽珠琪玛的好哥哥!”
阔木台这才点头,拉过丽珠琪玛,对钟道临哈哈大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难得跟小兄弟这么投缘,今后还要小兄弟多多照顾丽珠琪玛啊!”说完还含笑的看着钟道临。
钟道临也是微笑着朝阔木台点了点头,笑道:“阔木台大叔,您可千万别叫晚辈小兄弟,这怎么敢当?我认了丽珠琪玛做妹妹,就是您的晚辈,照顾丽珠琪玛是应该的!”
阔木台笑咪咪的点了点头,对怀中的丽珠琪玛说道:“孩子,你的兄长将会是大草原翱翔的雄鹰,我阔木台对大草原的苍狼与白鹿起誓,准许我的女儿,草原的女儿丽珠琪玛。阔达尔布,认汉人钟道临为兄长,今生今世永不背弃,愿大草原的神灵降福你们!”
阔木台怀中的丽珠琪玛眼圈发红,激动的叫道:“谢谢爹!”
按照草原上的礼节,能够得到长辈同意和祝福的结交,才能算是被本族认可的,而且可以作为本旗、本族的人,参与部落中的活动。
钟道临也是赶紧躬身一礼,庄严的说道:“我钟道临对草原的神灵发誓,将视丽珠琪玛为自己的亲妹妹,永不背弃!谢谢阔木台大叔的成全。”
阔木台对钟道临慈祥的笑道:“汉族的勇士,丽珠琪玛有你这样一位兄长,我真是高兴哪!”
“哼!什么勇士,不过是一个胆小鬼罢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三人的身旁传来,钟道临扭头一看,这世界真是小,来人竟然暂不德尔所在部群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
钟道临依稀记得,她是扎木尔的妹妹,好像叫做兰娜尔,看来是自己对湖中妖怪的手法,经过暂不德尔的口传了出去。
可自己好歹也算违心的把怪兽给除了,怎么这个女人会说自己是胆小鬼?
钟道临苦笑着摇了摇头,管她对自己有什么看法,他钟道临又不是为别人活的。
“不许说我安达坏话!”
丽珠琪玛皱着小脸,从阔木台的怀中挣扎了出来,怒问道:“兰娜尔姐姐,你干嘛说我安达坏话?”说完,还双手扠着小蛮腰,撅着嘴,两只水汪汪大眼睛瞪着对面的兰娜尔。
兰娜尔穿了一身淡绿色织锦镶边的绸缎蒙古短袍,头发分开梳成辫子,顺耳部后面转至前面,垂于胸前,缀以白镶嵌珍珠、珊瑚等各色饰物,古朴典雅,别有一番情趣,应该是达尔罕、四子部落一带的习俗。
这时候的她,正怒瞪着双眼,不屑的和丽珠琪玛对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