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咚咚……”
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只见远处一位白衣女子,彷若恍惚梦中,时而蹙眉,时而嫣然,双目彷佛笼罩一层迷离雾气,冷清出尘,葱白纤细的十指晶莹剔透,如波浪般在古琴上来回拨动。
丝竹靡靡之乐透琴而出,一时如风雪飘溅,沁人心肺,一时如柔肠百转,令人心旷神怡。
蓦的,本是悠扬的琴声,随着白衣女子琴弦猛然一拨,琴音如雷霆怒电,音符眨眼朝八方炸散,万缕霞光霎时似乎被一阵惊雷撕裂,狮子峰巅迷离的雾气以白衣女子为圆心,瞬间朝外卷出。
昆仑缥缈宫的一众弟子,在小蓝儿双手音符催动下,周身渐渐升腾起股股雾气,皮肤上点点腥臭的汗珠随之显出,不一会儿,首先清醒过来。
小蓝儿见师姐妹们醒来,非但没有停止拨弄琴弦,反而更加投入其中,道道无形的音波来回激荡,一古脑的将峰巅中毒的正道人士卷了进去。
一袭黑袍的苏卓,静静的看着小蓝儿借助音波帮众人逼毒,开始还暗笑这女娃自不量力,可等到众人果如他猜想的那般,居然真的借助这股无形的音波解毒,双目之间才渐渐闪出讶色,伸臂一舞袍袖,抬手朝小蓝儿挥去。
随着苏卓的动作,狮子峰上疾速的闪出十几道黑影,同时朝小蓝儿扑上。
此时,苏卓身旁的三个巫师,仍旧一边调理着周身的血脉,一边警惕的注视着另一方的锺道临,反倒对缥缈宫众人不很重视。
抱着蓝月牙尸身的锺道临,此时就好像石化了一般,对周遭的变化充耳不闻,就那么半蹲在地上,眼神迷离的注视着蓝月牙安详的面庞,脑中一片空白。
小蓝儿早在锺道临扑出的同时就认出了他,可如今情况根本容许不得两人叙旧,见魔人朝自己冲来,双手猛地一拨琴弦。
只见一道冷冽的白光透琴而出,眨眼从当中一人的胸口穿出,那人受此一击,彷被雷劈,一条血线从胸中冒出,整个人被带飞了出去。
小蓝儿用一曲“彩云宫阙”帮助众人驱毒,本就耗费了极大的灵力,这一突施杀招,更是真元耗费极巨,本来用琴音杀敌,真能奏效也罢,谁知刚才那个被音所伤的黑衣人,眨眼便完好如初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好像丝毫都没有受伤。
小蓝儿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要知道“彩云宫阙”可是缥缈宫的镇宫三曲之一,修为稍有不足,便会被魔音渗入心灵,使人不由自主地沉迷於梦幻之中,如癫如狂,用於慑人心魄更是大材小用,哪知道方才被琴音所伤之人,居然转眼又爬起来了。
眼看十几个黑衣人已经攻至左右,小蓝儿只得收琴抽剑迎敌,琴音一断,正在行功关头的几个缥缈宫弟子,受到气机感应,顿时喷血软倒。
一旁借助琴音驱毒的正道人士,无不浑身痉挛般颤抖起来,刚刚才压制住的盅虫,等到琴音一停,再次於众人体内肆虐开来。
几个受不住折磨的神霄派弟子,眼耳口鼻同时渗出鲜血,嘶哑疼吼着软倒在地,双手来回撕扯着头上散乱的发髻,彷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龇牙咧嘴的满地打滚。
不多时,“噗噗”几声轻响传来,几人不约而同的痛吼出声,先后脑浆迸裂,无数条米粒大小的五彩盅虫穿破天灵盖,带着红白的脑浆嗡嗡的飞了出来,只看的旁人无不头皮发麻,更是抱守元一,发力逼毒。
小蓝儿左手抱琴,右手持剑,如蝴蝶般穿梭绕行在十几个黑衣人身旁,手中软剑已经被她使成了白练般的缎带,银芒闪耀,剑气如霜,青蒙蒙的剑影疾速的一化为二,二化三,三化无数,透剑而出的无形剑气,接二连三的朝黑衣人扫去。
一旁缓过气来的缥缈宫弟子,也同时祭出了宝剑,各施本领朝这些黑衣人攻去。
奇异的是,被剑气穿透的黑衣人仍旧毫无所觉,只是不停的围着小蓝儿等人,用尖锐的双爪猛抓,对自身伤势反而无动於衷。
又是一个缥缈宫弟子被黑衣人抓破天灵盖惨死当场,天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鸣,抬头望去,就见一头通体金光闪闪的大鹰,由西方疾速俯冲而来,破开雾气直冲狮子峰巅。
在金鹰赤红色的双爪尚未降落於山峰时,背上忽然有一人腾空而起,人在空中便祭出了半人长的千年桃木剑,冲地上的小蓝儿喝道:“妹子快闪开,这些乃死灵,寻常法术对其无效,看你老哥的。”
来人身穿八卦黄袍,头戴四方道冠,尖嘴猴腮,一双贼兮兮的鼠目灵动异常,正是如今掌正一令的龙虎山天师玄机子到了。
玄机子尚未出招,只听哢嚓一声爆响,一道闪亮的霹雳忽然从天而降,猛轰在了其中一个黑衣人脑袋上,后者脑袋立即被劈炸,全身着火的跌飞出去。
可惜这人少个脑袋,却仍旧带着周身乱窜的火苗,张牙舞爪的扑了回来。
身在半空的玄机子,伸手朝怀内一掏,抓出了一道黄符,头上脚下的冲没脑袋的黑衣人撞了过去,人未至,手中桃木剑已然穿着方才那道黄符刺中了黑衣人的胸口,“砰”的一声闷响,浑身着火的那位黑衣人被桃木剑刺入心脏,整个人肉身飞炸,被兵解当场。
又是数十条五彩艳丽的盅虫,从黑衣人炸开的肉身中,吱吱怪叫着飞了出来,挥动蝉翼肉翅,一古脑的朝玄机子飞去。
“遁!”
玄机子刚一落地便是一声大喝,整个人突然从场内消失,只剩一把桃木剑在空中来回飞舞,紧跟着,虚空中突然闪现出五道火焰腾腾的灵符,上下纷飞着朝盅虫印去,凡是被灵符接触到的盅虫,无不剧烈燃烧起来,紧跟着便被化为点点焦黑的肉末,从空中降下,随风消逝。
此时,场内就见一把无人操纵的桃木剑在空中来回劈斩,任是十几个黑衣人如何挣扎,仍旧被先后刺中心脏,一一毙命,破体而出的那些盅虫,也被虚空中五道不停旋转着的灵符一一炼化。
等最后一个黑衣人被桃木剑刺中心脏而亡,五道灵符同时印向其肉身,不光黑衣人,连带那些刚要穿体而出的盅虫,全被灵符烧化。
此时,四处飞舞的桃木剑,围着焦黑的尸身上方划过一圈,忽然停在了半空,场上空气忽然扭曲开来,嬉皮笑脸的玄机子凭空现身,正好握着桃木剑剑柄,一抖剑花冲旁边正在观战的小蓝儿嚷嚷道:“看到没有,像是斩妖除魔的事情,不是你们这些女流之辈可以应付的,你老哥出马,还不是手到擒来。”
锺蓝没心思跟洋洋自得的玄机子较劲,伸手一点远处站着的苏卓,焦急的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大略说了一遍,之后神情颇为黯淡道:“临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玄机子闻声眉头紧皱,脸上忽白忽青,有些阴晴不定,似乎对锺道临目前的状况搞不清楚,也不敢贸然惊动他,只是打量了一番前方萎顿在地的广渡子,又瞥了一眼远处的苏卓,恨声道:“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
锺蓝听的一头雾水,愕然道:“哥,你到底在说什么?”
玄机子尚未回答,远处的苏卓反而昂首一阵大笑,之后冲玄机子微微点了点头,赞叹道:“老夫还以为,如今人间界都是些尸位素餐的东西,空占着亿万里大好如画山河,不知珍惜,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牛鼻子便出手不凡,有点意思。”
他本性极傲,在玄机子动作的时候不屑再次出手,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见这道士法术精妙,几招间破掉了他的邪灵,非但不恼,反而颇为赞许。
“啊─啊─”
此时,忽然响起的几声悲嚎,将场上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吸引了过去。
锺道临抱着怀内含有馀温的蓝月牙尸身,本来神情呆滞,脑中一片空白,可当苏卓抑扬顿挫的声音传入耳内,彷佛忽然受了什么刺激,滔滔恨意一古脑涌上心头,忍不住纵声仰天悲啸,高亢的啸声,如泣如诉,如雷如霆,穿云透石般来回在峰顶激荡。
凄厉悲惨的悲啸,震得狮子峰上正邪两派人马耳膜渗血,元神差点跳出窍,一个个面容扭曲,呻吟着用手堵耳,无不心神俱震,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个歇斯底里怒啸悲哭的紫发青年。
“我操你娘的贼老天!”
锺道临突然止住啸声,体内吸血鬼的力量,因灵神中的那股邪灵,借助暴怨戾气,顿时激发出来,双目早已被赤红的血色布满,阴森森的盯住身前正邪两道的人马,嘶哑的低吼道:“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走……我要杀光你们,杀光你们……杀光……杀!”
如今的锺道临邪气逼人,双目凶光迸射,一头紫发无风狂舞,额前的金黄色星图猛然出现,旋转起来,紧接着从体内爆出万道紫色强芒,一抹黑光闪现,胸前忽然出现飘浮着的虚无之刃,突然到了手中。
握刀在手的锺道临,浑身杀气腾腾,双目之中如血厉芒如潮涌动,恶狠狠的嘶吼着。
望着已经陷入魔道的锺道临,峰顶的正邪两道人马全傻了,刚才这人弹手翻覆间,就宰了个魔界宫主,如今他这疯魔般的一亮相,可把对立的两方人马全惊了。
胆小的已经在暗暗叫苦了,心道他娘的这次就不该来,漫山遍野的净是杀人如麻的凶邪,这可倒好,自己这边阵营中,看起来更厉害的那位,居然疯啦!
身穿青袍的华山“气宗剑派”七老,独臂的“寒江钓叟”虞奉佐,还想倚老卖老的过来劝解,谁知道刚走到锺道临身旁,就见眼前黑芒一闪,血光迸溅,眨眼便被邪气冲天的锺道临,头也不回的一刀给碎了。
等虞奉佐断成数截的碎尸落地,华山那帮人才反应过来,看都没看清,自己的七长老就被人杀了,顿时炸了营。
这帮刚刚压制住毒盅的华山弟子,见到七长老被锺道临所杀,立马红了眼,也顾不得眼前还有个魔界的苏卓,反而先想着把锺道临刺死,好给虞奉佐报仇雪恨。
十几把宝剑先后划空而起,华山弟子排成剑阵直逼锺道临而来,交错飞舞的宝剑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转瞬刺到了锺道临的周身大穴。
从锺道临被苏卓声音惊醒,到虞奉佐忽然被杀,这一幕发生在眨眼之间,等到十几位首先压制住毒盅的华山弟子对锺道临下狠手,玄机子与小蓝儿不约而同发出一声惊呼。
小蓝儿自是怕锺道临有个什么闪失,华山剑阵虽然不是什么入流的东西,但也是门颇为缠人的功夫,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衍八卦,后变无穷,如果剑阵一人本身的功力是一,那么两个人就成了四,四个人的力量就成了十六。
这十几个华山弟子都是仅次於虞奉佐之后,首先借助小蓝儿琴音,成功压迫体内毒盅的人,不用说是华山一脉功力最高的人,十几人联手组成剑阵,威力暴增十倍以上,就算虞奉佐进阵,也是有死无伤之局,更何况小蓝儿见锺道临刚刚清醒过来,眼眉间仍浑浑噩噩,怕锺道临有失,一声惊呼下,手中的软剑已然脱手而出,直朝华山众弟子飞去。
玄机子却是一声惊呼下,立马大叹一声“糟糕”,锺道临有什么能耐,他可比自己妹妹清楚的多,如今的锺道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浑身邪气逼人,层层冷冽的杀气,相隔这么远,仍是一浪一浪的清晰传来,使人不寒而栗,如此情况下的锺道临,被这些不知轻重的华山弟子一激,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想要出手阻止,却来不及了。
场内的锺道临,望着疾速袭来的十几道剑光,双目生寒,一双充血的眼睛凶光闪闪,嘴角挂着一层冷笑,抱着蓝月牙尸身的整个人,却在剑刃及体的刹那,原地消失。
蓦的,一道残影以常人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忽左实右,似前实后的快速幻化开来,十几个华山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自己的肉身,便像是被某种力量扯偶一般操纵起来,不约而同的把手中宝剑刺向同门的胸膛。
峰巅站立着的这些人,只见到十几个方才还气势汹汹刺向锺道临的剑刃,在失去锺道临踪迹的同时,不知为何忽然改向朝十几人中心一点刺去,紧接着就听到一阵惨叫,愕然见到这十几个华山弟子卷麻花般的撞在一团,全部是被对方的宝剑穿胸而过,死后的身子紧紧的拥在一团,瞬间死绝。
场上正道诸派人马当场就吓愣了,寻常人能够找到剑阵生门,从一个破绽中循序渐进破阵而出,已经难能可贵,能操纵剑阵反噬其身,瞬间灭阵,这等於是把剑阵中生与死的两极,在刹那间强制转换,以生转死,以死破生,强自逆天而行,剑阵的威力越大,反噬而回的死力也越是强横,就算是万人大阵,也能一息而破。
可是此等魔功,早已在人间绝迹千年,只是传说中上古姬轩辕与蚩尤涿鹿最后一战中,邪王计督曾用此法强行逆天破轩辕大阵,并成功抢夺九仪神剑,如果此人刚才破阵所使用的方法,真是计督当年所施展的魔功,那就太可怕了。
此时,狮子峰巅的这些个正道人士,无论僧道儒,都把锺道临看作了等同於魔界之人的妖孽。
加上苏卓在一旁的虎视眈眈,凡是已经能够暂时压制住毒盅的人,无不各自结阵以待,纷纷朝身旁之人靠拢,也不管什么门派佛道之别了,都知道今天是个关乎正邪沉沦的日子,往日的仇怨也都抛开了。
苏卓同样显出了一脸不可置信之色,茫然的望着脚不点地、虚浮於半空中的锺道临。
连方才要趁着那些华山弟子围攻锺道临时,趁机出手的那三个巫师,一样保持不了先前的镇静,显露出震惊不已的神色,谨慎的退回到苏卓左右,小心的戒备着。
离地三尺,虚浮於半空的锺道临,一头紫发狂舞,单手持刀,怜爱的望了眼怀内安详睡去的蓝月牙,猛地发出一声悲啸,冲苏卓杀机充盈道:“锺某是称呼阁下苏卓苏城主,还是称呼幻巫苏牙好呢?”
一言出,苏卓与身旁三个巫师同时色变。
旁人却不知道锺道临在说什么,只是一头雾水的提功戒备着,并且趁此机会分出一些人帮着排毒。
苏卓眉头一皱,脸色忽明忽暗,阴晴不定,冲锺道临冷笑一声道:“好本事,连老夫真正的名号都叫的出来,一定是穆蛛蛛那个贱人透露出来的吧,果然不愧黑寡妇之名,临死还要把老夫这个假父亲给设计上,老夫真是没白疼这个小妮子。”
经过这些年,苏牙早已把望日城中忠心於苏卓的那些异己清除一空,此刻锺道临既然叫出了他的真实身分,他略一思考,便知道毛病出在什么地方,乾脆来个直接承认,省得穆蛛蛛再借助锺道临的口,对他冷嘲热讽的来个揭老底。
至於承认身分,对他来说实在也算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