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五人不用说就是自己要见的人了,虽然他也没想到五人看似凶蛮粗犷,可他们这么刻意的打听黑巢的情报做什么?
一年前的抓水手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有船的势力更被挨个折腾了个鸡飞狗跳,动静很大,这些北疆人得到消息不难,自己就是受害者嘛,自然知道黑巢出去绑票的那阵势有多横。
在何时何地交货,这是早在百日前便传达给了练惊鸿方面,为了不早一天,不晚一日的表现黑巢守信的光辉形象,巴鲁还滥用职权,硬是在进入江道后扣住了船队,否则七天前便已经能够靠港了。
所以,知道库港是交货地,也绝对不稀奇,毕竟就是自己告诉人家的。
可有一点却引起了包迟的警惕,那便是其中一人所言的那句∶“就凭那六艘破船!”
人家诬蔑他所领导的船很破,包迟不介意,反正那也是事实,可用于训练的那艘中型双桅浆帆并用船,是在距离船队起锚八天前才因为遭遇暴风雨而沉没的,这些人既然口气中肯定的确定了六艘之数,那便是一定得到了那艘船沉没的情报。
黑巢这个不入流的水军,一直是各方的笑柄,北疆这些人离黑巢还隔着几个势力,一般来讲,没有理由去关心黑巢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是各方都不在意的这支,新成立不久的水军。
可是这些人连沉没一艘船的情报都没有漏过,而且这么快便反馈回来,不用说是一定专门派了针对黑巢的探子。
往黑巢周围派探子的决不是一家两家,如果是别的事情,包迟绝对不会生出什么警惕,可关键是当初因练习而翻船的这件事,被随队的巴鲁认为晦气,给强行压了下来,谁敢朝外提起,谁就吃鞭子,这个消息只是通报了大本营,连一般的黑巢人都不清楚,也没谁关心这帮水手的死活。
当时在大本营坐镇的卜帅,也觉得近海转转就把船搞翻了,提起来会很没面子,所以很欣赏巴鲁将这个消息压下来的做法,特令内部三等嘉奖。
特别嘉奖令,表面上没有传令嘉奖,通报全黑巢那么风光,可在情报部门内部,包括执法队内,都是能让人挤破头皮去争的无上荣誉,更何况这还是首次对情报部门外的特令嘉奖。
也是在这个事情上,让卜要脸以为巴鲁很喜欢搞水军,第二日特别又加发了一道命令,把本来不应该随船督军的巴鲁,又给扔回船上了,让刚得到嘉奖令,正乐得眉开眼笑,准备打道回府的巴鲁,有些乐极生悲。
包迟当时整日被巴鲁拉去练歌,发生的这些事情他再清楚不过,即使流传也只会限于水军内部,换句话说,能够得到这个情报的人,只能是水军内部,包迟也相信在巴鲁左手皮鞭,右手提棍的光辉形象笼罩下,没人敢大嘴巴往外传。
所以说,包迟在这句话中得出了两个结论,首先,自己所在的黑巢,已经被这个北疆的势力惦记上了,其次,便是在自己的船队之中,隐藏着探子。
生出警惕之心的包迟,尽管已经决定一回到船队便把这两个消息传回大本营,可仍旧不敢立即便退出门外,如此一来,反而会引起这五个看似粗犷,实际心细如发之人的注意。
包迟转动这些念头,也就是在电光火化的一瞬间,已经心有定计的他,立马微弱的呻吟起来,一边装出一副愤恨的神情,一边龇牙咧嘴,疼得倒抽冷气的朝五人走了过去。
五人中面朝酒馆店门的老四,刚才还沉浸在“从海上来”这个猜测所带来的震撼,等到感觉到眼前阳光一暗,才猛地醒神过来,用手一点桌台,紧跟着下巴微抬,用眼神朝外示意了一下。
其余人也在老四的提醒下,注意到了有人进来,纷纷朝来人望去,眼神这一打量,无不下意识的学着来人的表情,倒抽了口凉气。
只见来人五短身材,体格瘦弱,却顶着个硕大的脑袋,面门青紫一片,两边脸颊已经肿的快要暴开,肥肿的嘴唇龟裂处处,一头卷发明显留有被人撕扯过的痕迹,脑门上已经有几个结疤的地方成了斑秃,透过高高肿起的乌黑眼眶,已经很难看到后面的眼楮,只有随着来人眼珠的转动,才能欣喜地发现些眼白。
这个明显就是土族的仁兄,却顶着个猪脑袋出现在人眼前,很难不让人同情,可让这五兄弟倒抽凉气的却是这位老兄头部以下的部位。
那条随着身体的前后移动,而飘忽忽摆动的胳膊,不用说已经折了,连断臂上都是一块块紫中透黑的伤痕,比另一条用布条吊在胸前的胳膊大了整整三圈,可见骨折的有多么彻底。
五兄弟最佩服的就是那两条腿,其中一条腿与先前那条胳膊类似,估计是从大腿断到小腿,另一条腿肿的跟熊腿一样,青筋绷起,淤血处处,能用一条重伤的腿,拖着另外一条已经完全废了的腿,伤成这样了还跑来酒馆喝酒,这人的胆儿可真够肥的,也真是有能活着走到终点的决心。
人都被揍成这德性了还能走道,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包迟尚不知对面五人已经对他升起了由衷的敬佩之心,如果知道就一定不会有,将巴鲁应得的提成当作自己的赔偿,是个占了大便宜的想法。
“各位兄台请了!”
包迟在五人愣神的功夫,走上前一步,打招呼道∶“兄弟初来乍到,敢问这库港可有熟练的铁匠?”
五兄弟中的老?闻声,眼中忽然精芒一闪,眉头一皱,暗暗计算着来人从进门到出声这段时间,能听到自己兄弟说了多少。
其余四兄弟也没想到接头的暗号,会从这么个德性的人口中听到,一时间竟然忘了答话,全蒙了。
还是老二反应快,眼神不多时便清澈过来,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道∶“朋友可是要打东西?”
“正是,不怕您笑话,老婆跟野汉子跑得时候,把老子称手的家伙拎走当盘缠了!”
“老婆丢了再找,称手的家伙丢了,命可就悬了,朋友想打个什么兵器?不瞒您说,我们兄弟打铁,正是祖传的手艺,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精通。”
“不知有没有能上九天揽月,能下九洋捉鳖的玩意?”
“敢问月是什么?何谓九洋?”
“都在人间。”
“怎么去?”
“骑着牦马兽,拿著称手的兵器杀过去呗。”
“幸会幸会!”五兄一起从板凳上站起来客气“久仰久仰!”包迟抬了抬吊着的胳膊回礼。
私自打造贩卖箭矢、兵刃、铠甲等物,在魔界都属于违禁,尽管这条魔族人定下的法规,没有多少族会真正遵守,可毕竟库港是魔族的港口,不能太招摇。
两方见暗号对上了,没有客气两句便相携离席朝门外走去,这里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人多嘴杂,更何况他们还要彼此验货。
一路之上,两方简单的互通了称呼,包迟的名字容易记,五兄弟的名字意义就像五人的表面那么简单,分别表示母亲,父亲,天空,大地,草原,包迟只是依次称呼五兄弟大哥二哥直到五哥。
五兄弟也知道包迟就是这次船队的主事,见这人有身份却没架子,一口一个哥哥叫得甜,再看这位六弟伤痕累累,一步一跳,更添同情。
其实是五人名字起的又长又绕口,包迟愣是一个也没记住,这些卤族的草原骑士,不像魔族本身就有姓,也不像土族能够被赐姓,起的名字都是大地山川海洋、飞翔奔驰勇猛一类的,?@ 肃乱淮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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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迟根本听不懂他们卤族话,只好含糊的见谁就叫哥,没想到却让五兄弟好感大生,连表情一直有些冷漠的老?都热情起来。
在一瘸一拐的包迟领路下,六人来到了先前卸货的那个码头,包迟给留守的船队护卫使了个眼色,便有十几人有意无意的把通向这处的道路给堵死了。
选择卸货点的时候之所以挑中这里,正是由于此处靠近卸货码头的最里角,只有右侧才会挨着堆放货物,想到这处来,必须绕个大圈子,因为紧挨着江道,所以卸货容易搬货出码头难。
可是只要是在卸货码头范围,码头上的苦力从船上把货物背到码头上,都是按照麻包跟木箱的多少收钱,不论重量也不论远近,所以货主们为了出货方便,基本上都尽量靠着码头的外围卸货,这里反而清静。
五兄弟中的老四,环顾了一下左右,见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最近的也离此处百丈开外了,二话不说,从腰后抽出一把腰刀便朝其中一个麻包划去。
随着刀尖从麻包上掠过,“嗤”的一身轻响,从麻包内“哗啦啦”滚出一大堆 明发亮,闪烁着金属油泽的箭头,细长的箭尖,锋利的倒刺,一个个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相同大小,让五兄弟的眼楮同时亮了起来。
紧接着开的几包货,全部是箭头,十字箭头,火箭头,钉头,尖头,中空哨箭等各有用途的箭头,随着麻包不断被划开,很快滚了一地。
“喂,老四,停手!”
尽管老大也被这么多箭头晃花了眼,总觉得看不够,可还是在一阵阵金属碰撞声中,首先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正兴奋的划麻包的四弟,教训道∶“你干什么呢?划个没完了?”
老四总算停了手,兴冲冲的得凑到包迟身旁,眉开眼笑道∶“还有多少?”
几道炙热而又贪婪的目光传来,包迟总算找到了大商贾的感觉,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的道∶“不算很多啦,箭头一共两百二十六包,每包五百枚,阔背重铁剑一百六十箱,每箱码剑二十把,铁胎弓是按照你们提供的图样特制的,时间太紧赶不出来多少,这次一共才运过来三千多张,共八十包,每包有弓四十张,绞铁弓弦十六箱,每箱弓弦三百根,回去让人装一下就能用了,弓弦多的算赠送,拉断了再补。”
“除此之外,尚有马刀两千六百把,寒铁大刀二十六把,马具三千副,金鞍六副,鱼鳞甲三百八十副,龙鲵铠十副……另有毒药两包,迷药三十包……”
等到包迟口干舌燥的把这次运来的货依次介绍完毕,对面五兄弟的眼楮都听红了,直往外冒绿光,贪婪的眼神跟狼似的。
也不怪这些北疆的骑士这么大反应,要知道北疆的各族因为不服管教,被魔族一封锁就是上百年,加上通往中州与东疆的道路被黑川江阻挡,百年来连油盐酱醋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匮乏,更别说像这样精良的武器了。
兵刃铠甲不足,一直是北疆的软肋,往往几支魔族的轻骑兵就能把一些小部落给灭了,就算大一点的部落遇到装备精良的魔族轻甲骑兵,也是败多胜少,只能依靠这些手持骨剑,木剑的天生骑士,用疾如风的速度跟魔族周旋,常常整个部落都被追得鸡飞狗跳,带着成千上万的牦马兽,一边宰马吃肉,一边千里大逃亡。
也就是要多亏这些部落懂得如何捕捉与驯服野生的牦马兽,百多年来被魔族骑兵追习惯了,反正养的牦马兽多,你一来我就跑,打不过就骚扰,你受不了我再回去。
如此打打停停,反了降,降了反,往往这边魔族铁骑刚刚席卷而过,正往草原内部冲,还没收兵呢,先前遭到镇压的那些部落便又反了,只得调转马头重新再血洗一遍。
北疆百年的战乱中,随着北疆这些部落合纵连横,大鱼吃小鱼,慢慢的形了几股强悍的势力,而正是有鉴于北疆局势的持续恶化,魔族的军队只好一队接一队,源源不绝的朝北疆开来,装备越来越精良。
虽然最后魔族还是被压回了黑川江与邬葱岭一线,可那也是魔族做出主动战略回防的决定造成的,面对着一群你一来他就跑,然后纠集一帮嗷嗷怪叫的土著,满草原的跟你到处捣蛋的疯子,魔族的战争消耗实在太大,这帮蛮族也杀不胜杀,干脆把北疆草原给空出来,看着你们各个部落自相残杀。
联合起来的北疆势力,尝试了几次横渡黑川江,无不以损失惨重而收场,几次失败后,果然像魔族预料到的一样,本是同仇敌忾的几股大势力,在失去了魔族这个最大的对手后,要么从内部渐渐瓦解,要么各势力就开始互相攻杀。
北疆又重新回到了持续不断的战乱中,再也无力进犯中州边界。
千百次与魔族骑兵的碰撞中,北疆蛮族们也见识了装备精良对手无寸铁的对比结果,疯狂的派人在草原戈壁上探矿,希望能够像魔族骑兵那样配备上铁马刀与铁弓。
整日拿着木头,石头做成的刀棒弓箭,草原上的人跟自己人打一打,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可当魔族骑兵黑压压一片,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时候,这些部族才发现,挥舞石棒跟木刀棒的族内勇士,一旦碰上那些身体被铁甲覆盖,手持坚硬铁刀的魔人时,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往往砍伤对方一人,就要付出七八人死亡的代价。
四处找矿的北疆人从希望走上观望,从观望走向失望,又从失望濒临绝望,广袤的北疆大地上,牦马兽成群,野兽遍地,可居然连一个铁矿矿脉都找不到,只能用驯养的牦马兽跟各类兽皮,偷偷的去跟那些不怕死的商人交换一些铁器,面对着黑川江对岸,虎视眈眈的魔族,这点铁器实在是杯水车薪。
在北疆,一个大的部落也不过一两万人,更多的是那些只有几百人甚至几十人的小部落,哪个部落有多少铁制的刀剑,往往就象征着这个部落的实力与财富。
要知道在北疆,一把铁制马刀是能够轻松换来两个女人的。
北疆有一句流传很广的话“你可以偷走我的女人,但别忘了留下我的刀”,说得正是这种情况的真实写照。
一个北疆人,如果睡醒后发现老婆不见了,他还能伸个懒腰继续倒头就睡,可要醒来一摸刀不见了,哪怕光着身子也铁定骑上马就追,哪怕追到天边也要把偷刀的贼给追回来。
如今五兄弟一下子见到这么多打造精良的弓矢铠甲,整整五船能够装备五千人的兵刃,哪能不欣喜若狂,就算包迟这时候趁机提出把五兄弟的老婆都领走,五人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反正他们老婆多了去了,有了这些东西,还怕什么样的老婆抓不回来。
北疆战士的老婆确实是各凭本事抓来的,一个部族打败或者干脆灭掉另外一个部族,战争失败部落内的女人全归战胜的一方,没有实力,有了老婆也会被别人抢走,有了实力,看中谁家的老婆就去抢哪谁家的,北疆的女人都早已经习惯了,并不会因为昨天的丈夫还是个高个子,今天的丈夫反倒是成了矮子而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