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假期的头一天,贫血长官在侦察部队指挥所里做详细汇报。珈蓝小队的菜鸟们都待在老地方,自发的展开了新一轮的训练。

  三、四个敌人就灭掉了两支侦察小队,敌人给他们的震撼太强烈了。

  武器刃口上包裹着破布和木头,菜鸟们在山坡上捉对撕杀,尽全力训练自己的反应和速度。最初那一阵阵叫喊声传出去还引来了山下的哨兵,不过在看清是珈蓝小队之后,哨兵们倒是没说什么。

  休息的时候,浪子、炽色、还有堕落,三个人就围坐在一起。堕落手里拿着一封信,是从那位死去的烈火军团军官身上得到的。贫血长官说这封私人信件会被军部没收,要他们自己处理。

  “原来他叫兰斯洛特。”多愁善感的堕落说话时,语气中全是悲戚,“昨天晚上,我又梦见和他们打架了,就在上次那个酒馆里,我又用装汤的盆子扣了他的脑袋……打完架之后,他们都走了,他其实不算是个坏人。”

  “真是不幸,他还有两个孩子。”浪子接过信,“他的孩子以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孤儿啊。”炽色摇摇头,“每次神魔大战之后,不都有很多失去父亲的孤儿吗?这都要怪万恶的神族,还有那些卑劣的神属联军!”

  “可是……”堕落小声问浪子,“我们上次杀死的敌人,他们也会有亲人吧?”

  “堕落,你这问题可问住我了。”炽色抓抓头,“这样说好了。是,他们可能有亲人,但他们却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不能留手的……”

  是啊,如果我们有意外,我们的亲人也会伤心难过。“浪子抚摸着堕落的头,”这样一比较;还是自己亲人的感受比较要紧。至于敌人,既然是敌人,也就管不得那么多了。“

  “是这样啊……”

  “训练吧。”炽色站起来,“这封信上有地址,我们在战后可以送去给他的家人。我们可以告诉兰斯洛特的孩子,他的父亲是一个光荣的魔属联军军人。”

  “就这样说定了,我们一起去哦。”堕落拿回信,郑重的收起来。

  但这第一天的自发训练,却意外的结束在中午的一声惨叫中。

  菜鸟库克斯被菜鸟克莱伯刺伤了屁股,跳了几跳之后,他以一种很夸张的姿势倒下了。

  “我不是故意的!”克莱伯露出很无辜的表情,手指着那一段从木片中滑出的刀尖,“我真不是故意的,绑上去的木片松动了!”

  “去你的!”冲过来的炽色一拳就把克莱伯打飞,“为什么这种事情总出现在你身上?”

  浪子蹲下去,撕开库克斯的裤子查看伤口。

  “啊——痛啊。”库克斯张牙舞爪的大叫,“我要死了!”

  “死不了你,才一个半指节深。”浪子轻声说,“不过血还流不少,克莱伯你这笨蛋还不过来用魔法泊疗!”

  克莱伯本来还躺在地上装死,听到这话立即翻身起来,脸上的表情很诡异,但是可以归咎于不愿意。

  “不——我不让他治疗,他还会害我的。”库克斯惨叫连声,“你们快带我去找真正的魔法师……”

  他这一句话说得太直接,脑袋转得快的菜鸟已经明白过来了。浪子和炽色对看一眼,知道库克斯又被克莱伯欺骗,当了一次倒霉蛋。

  “把克莱伯抓过来。”炽色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猥琐的家伙!你们是商量好了的,到底在做什么东西?”

  “啊,这个可不能怪我。”被情兽抓住的克莱伯一脸委屈,“是库克斯要求我这样做的,他说这样才能去跟女魔法师搭讪。”

  “我没有,我没有这样说!”库克斯大声反驳,“是克莱伯刚才这样对我说的,他还说只刺一个指节深!”

  “混蛋!这种事情能开玩笑吗?”炽色毫不客气的上前,给了这两个家伙一人一巴掌,“让贫血长官知道了,还不扒了你们俩的皮!”

  浪子却阻止了炽色的进一步惩罚措施。

  “其实,他们的想法也不错嘛,我们现在可是在假期呢,只要不违反军规、无论做什么都可以的吧。”浪子笑着说,“不过克莱伯,我们是一个整体呢,以后要有这样的事,你应该和大家一起商量,说不定还可以免掉皮肉之苦。”

  “啊?能免掉?那我不是白流血啦?”库克斯一股沮丧,“可怜我的第一滴血啊……”

  “笨蛋就是这种下场。”巴哈姆哈哈大笑,“谁叫你相信克莱伯?”

  炽色看着浪子,“你有什么想法?”

  “大家都需要一个假期来放松,我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去。”浪子解释说,“珈蓝小队,干什么都应该在—起的。”

  “可是就库克斯一个人受伤。”炽色当然明白浪子想干什么,于是极力配合他,“我们十个人抬他进去太夸张了一点吧?”

  “是啊。”浪子装模做样的抓抓脑袋,“现在看来,我们还需要一个伤员。”

  还需要一个伤员……大家的目光扫来扫去,最后都停留在克莱伯身上,他下一刻已经被人按在地上了。

  “我很无辜,饶命啊——”

  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号,克莱伯的屁股上就出现一个刀口,跟库克斯的伤口一模一样,下手的是情兽。

  “怎么不流血?”嫉恶如仇的情兽还狠踩了伤口一脚,“这样可不好,要不要再来一刀?”

  克莱伯大声鬼叫,“不要啊情兽,流血了流血了,我知道我流血了……”

  “好了,现在听我命令。”浪子坏笑着,转过身面向营门,“把他两抬起来,目标,军团魔法师驻地——跑步前进!”

  斗士军团里有两个治疗伤患的地方,一个是巫医营地,另一个是魔法师营地。巫医的治疗一般来说比较粗暴,而且气氛也比较怪异,所以大多是用来治疗普通士兵的。相对来说,魔法师的治疗就很温柔,泊疗对象是各级军官跟特殊战斗单位。

  而珈蓝小队是一支历史悠久、战绩骄人的侦察小队,更属于军团精锐力量,当然在特殊战斗单位名单之中。

  抬着两个“伤员”,整队人风风火火的冲下山坡、进入营门、穿过操练场,直闯魔法师的营地。因为战争还没正式开始,所以他们成为魔法师进入营地之后接纳的第一批伤员。

  “伤员!两个伤员!”一个年纪很年轻的女性魔法师大叫起来,她以前还没见过真正的伤员,在浪子等人冲进去之后完全乱了方寸。

  听到外面的声音,帐篷里出来—个年纪很大的女性魔法师,一身做工精良的黑袍显示出她不凡的身份,满腔的皱纹证明她的阅历,“那里来的伤员?”

  “侦察兵。”年轻的魔法师结结巴巴的说,“两个。”

  黑袍魔法师走过来,只看了一眼就得出了结论,“是轻伤,不用来这里,你们队伍里应该有会魔法的士兵吧。”

  “唯一会魔法的在这里!”炽色一拍克莱伯的屁股,苦命的克莱伯又是一声惨叫,“他也在受伤状态中。”

  黑袍魔法师的目光在炽色胸前的胸牌上滑过,然后点头吩咐,“你们去帐篷里等一下,治疗的魔法师马上就来。”菜鸟们一窝蜂的涌进一顶巨大的帐篷,把两位命苦的“伤员”向床上一丢,就走着圈子、开始了焦急的等待。

  虽然这件事非常好玩,但大家免不了还是要紧张一下,而且治疗的魔法师还没有来,焦急的心态中更多的混杂着期待。

  其实,除了两位自作自受的伤员以外,其它人都是抱着一副凑热闹的心态在参与这件事。军营生活枯燥,而出去侦察的时候又很凶险,大家都很紧张。浪子和炽色明白这点,所以并不加以阻止……

  “我说,这伤口好象没流血了。”情兽低声说,“巴哈姆,你再给他来上一下?”

  “我就算了,我手重。”老实的巴哈姆回答,“爱德蒙喀戎的手比较巧。”

  “哎呀——”某人惨叫,“爱德蒙——你等着!”

  “叫什么叫?”炽色走上去教训他,“这是你自找的,做戏做全套,忍着!”

  浪子抱着手在一边走圈子,看到克莱伯的惨样,他呵呵笑着眼光四处移动,打量起这顶帐篷。

  帐篷很大,应该是应付恶战准备的,里面足有五十张床,篷顶也很高,门口宽阔,门边站着的这个人也不错……

  人?女人?治疗魔法师?是她吗?

  浪子依旧不紧不慢的渡着步,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但他清楚的到听到了自己杂乱的心跳,也清楚自己永远不会忘记这一个瞬间。

  阳光从天上照下来,穿过帐篷外的树萌,温柔的投射在她身上。

  她穿着淡紫色的魔法长袍,风帽搭在肩上,一头柔顺的秀发散披着。在衣服颜色的映衬下,显得她的皮肤很白皙。浪子移动着脚步,发现她的五官轮廓秀美,脸部的线条也非常流畅明快……但最重要的一点却不是这个。

  她现在只是安静的站在门边,却让浪子觉得她很有活力。在这紧张压抑的军营里,浪子从来没有奢望过还能看到有活力的女士。

  她眨动着一双湛蓝的大眼睛,看样子正在犹豫着是否应该先开口。

  浪子还是没说话,他想把这一刻保留得长久一些,虽然沉默一点,但他却从未经历过这样美好的沉默时光。

  她有点生气,终于开口问,“伤员在那里?”

  清脆的声音在帐篷里回荡,让围在床边的菜鸟们转过头来。而她好象从没被这么多专注的目光注视过,脸颊上升正两片红晕,眼神也低了低。

  “伤员在里面。”浪子这才说了话,“你是治疗魔法师?”

  “是。”她回答着,举步走了进来。

  “叫什么名字?”当她走过身边的时候,浪子不由自主的问。

  “我的名字?”她站住,侧头过来看着浪子,然后用清脆的声音回答这个在她看来一点都不和蔼的军人,“这与治疗无关。”

  病床那边立即就传来几声窃笑,浪子转头看过去,连库克斯和克莱伯都在笑,痛苦中夹杂笑容是个高难度的动作,以至于两人面部表情都有些扭曲。其它人不同,有笑得天真的如堕落,有笑得豪爽的如情兽,有笑得放肆如炽色。

  相比之下,一脸正经的浪子就显得很无辜。

  女魔法师走到病床边,说要看伤口。两名伤员被这话吓坏了,嘴里叫着“不用了”就想跳床逃跑,但却被其它人按在床上,两个人不得已,只好用东西把脸蒙起来。

  “小伤口。”女魔法师说,“很快就好。”

  叫菜鸟们退后一点,魔法师平伸双手,开始使用治疗魔法。温柔而虔诚的咏唱声里,淡淡的紫色光点出现在她身体周围,光点移动着,慢慢围绕着她、和她手下方的“伤员”。

  浪子觉得这一幕很感人,他甚至觉得,如果两个伤员的伤势更重一点,这情景会更加的感人。

  “你在想什么呢?”炽色走过来,轻声说,“你刚才的眼神很奇怪。”

  “很明显吗?”

  “不。”

  “那我就放心了。”浪子很安慰的回答。

  魔法师用完了魔法,转身走了过来。炽色呵呵笑着向病床走去,留下浪子面对这个难题。

  “两名伤员治疗完毕。”她淡淡的看着他,“你是队长?”

  “副队长。”

  “没什么事了,他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她对他的职务既不轻视也不重视,语气也没有什么波动,“你来做个记录。”

  “好。”浪子很干脆的回答,这简短的回答看起来很帅,但事实上他是找不到更合适的话。

  进了一个稍微小点的帐篷,魔法师坐到一张书桌旁边,伸手拿起了纸笔。浪子平静的看着她做这做那,心情很是舒畅。

  等她准备好了一切,抬起头来问,“他们为什么受伤?”

  浪子当然不会笨到说出真正的原因,于是含糊的回答,“秘密训练导致受伤。”

  很显然,她对这样的答案不满意。

  “在你们侦察队里,这样怪异的受伤很多吗?他们的受伤部位都一样,而且有明显的加重痕迹。”

  “受伤的原因不能泄露……这样的伤多不多我也不清楚,这得看情况。”看着她秀丽的面庞,浪子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回答,

  而她也很认真的记了下来。

  “谢谢。”一切记录之后,她说,“你可以离开了。”

  “我要知道你的军衔。”浪子说,“才能决定是否应该先向你行礼。”

  “我没有军衔,士兵。”她站起来,“我来自魔法师公会,战时帮忙的。”

  “那么,再见了。”

  浪子强行打消还要和她多说几句的念头,冲她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帐篷。

  就这么一会工夫,大帐篷里的那些菜鸟已经和几位年轻的女性魔法师攀谈起来了,连应该“休息”的两位“伤员”也显得神采奕奕,这让浪子觉得惊讶。炽色询问的眼神投射过来,浪子报以微笑。

  然后,毫无预兆的,贫血长官高大威猛的身影出现在帐篷门外……

  一队人再次集合在山坡上,贫血长官不用几句就问清了整件事的原由。

  “我清楚你们恢复训练的急切心情,我也不反对你们去魔法师那里学习更精良的急救方法。”贫血长官考虑了一下,用他哪野蛮人脑袋想出了一个很野蛮的方法,“那么,我会在这个假期里,为你们每一个人创造被魔法治疗的机会。”

  众菜鸟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贫血长官说到做到,菜鸟们受伤、受伤、再受伤……平均每人每天一次。魔法师营地里的那顶巨大帐篷,几乎成为他们在这个假期里的宿营帐篷。

  到假期的第五天,贫血长官大发神威,又一次把整队人打趴下。然后拍拍身上的尘土,吩咐等在一边的民夫把菜鸟们抬去治疗。

  熟识的魔法师们早己留好了床位,翘首期盼这些“朝气蓬勃”的军人。对这些同样年轻的魔法师来说,这些军人的伤口并不难以治疗,更何况这队人很好玩。

  今天,浪子躺在最靠里的床位。

  她来了,照旧是淡漠的口气,“你好啊,队长。”

  “副队长。”

  “你今天得罪谁了吗?伤势比较重,上下三个伤口,淤青四处,还黑了一个眼眶。”她一边查看浪子今天的“成绩”,一边说,“治疗之后,要休息一天才能恢复。”

  “都是这样呢。”另一边的魔法师正在查看堕落的伤口,“可爱的狼人弟弟也要休息—天。”

  “我说玛利亚,堕落是光荣的军人,已经立功很多次了。”堕落旁边的库克斯反驳,“你别叫他可爱的弟弟。”

  “是这样。”名叫玛利亚的魔法师打了个哈哈,“那天谁又叫我姐姐来着?”

  “不是我。”巴哈姆首先撇清自己,“最有可能的是克莱伯。”

  一群人笑。

  “今天的伤都比较重。你们明天不能再训练了。”她转头看着浪子,“是你们队长干的?”

  “我们没得罪队长。”浪子忍着痛说,“我们只得罪了神属联盟,从出生那天起。”

  “好了,别说话。”她伸出手,“我要开始治疗了……你能闭上眼睛吗?”

  “为什么要闭上眼睛?”

  “治疗需要。”

  “好。”

  “我没说你可以中途睁开!”

  她怒气冲冲的走了。

  一直到很久以后,治疗中途睁开眼睛都是菜鸟们取笑浪子的一个笑话。但无论菜鸟们怎么逼问,浪子都没有告诉其他人,他当时看到了什么。

  不过,在这个假期的最后一天,菜鸟们跟这些来自魔法师工会的魔法师们相处的很好。当贫血长官去指挥所领取任务,要菜鸟们准备行装时,大家都有些念念不舍。

  她还是站在门边,跟每一个菜鸟道别,轮到浪子时,她的眼神又低了下去。

  浪子找不到其它语言,只好说,“再见。”

  她轻声回答,“保重。”

  在心里骂了一句自己是笨蛋,浪子转身向外走。

  “哪个。”

  浪子回头看去,她有点惊慌的样子,“?我……我叫伊灵儿。”

  “我叫浪子。”浪子微笑着回答,“飘泊天涯、自由自在的浪子。”

  两人对视着,直到情兽冲过来嚷嚷:“还不走,长官会扒了你的皮!”

  “再见。”

  “保重。”

  浪子走出帐篷,听到她的女伴在学她介绍自己。

  伊灵儿,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