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参加会议的有都没什么废话,但需要做出决定的事情实在人多,再加上随时都可能发生的争论,让这个会议—直持续到半夜时分。
这是帝国内最高级别的会议,所决定的都是意义重大的国策,任何决定一出了这个门口就会变成执行中的命令,有权利叫“停”的官员不到十人,所以每一个提案都必须慎重考虑。
到最后,帝国未来一年内的发展方向被确定下来——几乎全部资源都用来发展国力,联军内其他帝国的援助物资也被用于民生建设。
以打制农具为借口,在帝国范围内将陆续建立三十个金属加工场;以运输物资为借口,新开凿一条运河、兴建八条商路,原有的道路将得到修缮加固,帝国内的运输网路基本成型;虽然加洛帝国勾结刺客的事还没解决,但还是决定扩建六个港口,准备接收此国捐助的运输船队;还有其他诸如接收马匹的牧场、制作马车的工厂等等也全部决定下来……
此外,皇帝陛下还要求集中各了工厅业的佼佼者,帝国所有行业的从业者必须在地方内政厅登记备案,以备随时征用。
除了充实内政体系以外,皇家学院毕业的学员会全部下到帝国各个市镇,发挥他们的一技之长,帮助国民尽快摆脱困境。皇家学院还担负着建设规划的重任,他们必须在半年之内拿出一个完善的陆运、水运计划,让帝国交通变成一个完善的网路;在需要的时候要能舆其他帝国的道路系统相连接。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大队人马去波塔帝国还要绕道里瓦。
军事方面的内容就少很多,但却是最令总参谋官头疼的。训练刚刚征召的几十万新兵都还好说,可皇帝陛下要他在两年内拿下两个魔属帝国,却又不肯给足需要的物资,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虽然会有强大的水军支援,但还是不够啊!
反观军事资历最高的马丁。路德上将,他却没有对皇帝陛下的无理要求提出异议,总参谋官跟他打眼色根本就没有用。而国相和内政监督们从来不插手军事,两位只负责指挥作战的中将也不会帮参谋部伤这个脑筋。
无奈之下,总参谋官只能接受这个现实,决定回去压榨自已的下属,看看谁有办法在只有日常消耗的后勤条件下打赢这场侵略战争——多半是没戏唱。
会议结束,琴伦公主已经在乌鸦的怀里睡着了,菲琳皇圮离开时抱走了她,让乌鸦的双手解放出来。
科恩站在门边送走众人,回头来到窗前,长长的叹口气。
“累了吗?那就回去休息吧!”白影在一旁说:“要去哪里?”
“累倒是不累,我在想一件事。”科恩摇摇头:“白影,你到外面等我好吗?我想和乌鸦说说话,不要让人打断我们的谈话。”
“好的。”白影离开房间,反身关上门,就站在门口。
“一直就想跟你谈谈,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现在这时间不错。”科恩转过身,走到桌边坐下:“请坐吧我的朋友。现在连琴伦小宝贝都不在,应该没人能左右你了。”
乌鸦走到科恩对面坐下,顺手解下头盔。
“那一天,你看到了我最好的朋友,在魔法水晶中沉睡的那位,他叫菲谢特。”科恩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我知道,自从看到菲谢特起,你就对我有了怀疑,怀疑我把你当成是他的替身,这也是你在登基大典那天想要离开的原因,是吗?”
“一部分。”乌鸦看着面前的红木桌面:“还有一些其他原因。”
“当然,我承认当初主动结识你是因为菲谢特的缘故,你和他真的很像,气质神态上也相似,以至于让我产生幻觉,我甚至还想过你是不是他的孪生兄弟之类……”科恩不无尴尬的说:“但你要知道,人跟人是不同的,实际上你跟菲谢特的差别相当大。”
“是指身分吗?”乌鸦点点头:“杀手与皇帝当然有差别。”
“拜托,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所说的差别是指性格。”科恩坦荡一笑:“你知道吗?菲谢特这家伙的性格虽然开朗,行事却比较腼腆,而你正好相反。你行事从不拖泥带水,骨子里却是个被动的家伙,而且你有一个最突出的特点——遇到事情只会往坏处想。”
“我是这样吗?”乌鸦呆了呆:“我还以为自己仅是现实而已。”
“如果你乐观一点,在看到琴伦那刻你就应该猜到是我抱着她……”科恩加重了语气:“不管怎么样,在我的心中,你就是你,菲谢特是菲谢特,你们是两个不同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你还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替代品?”
“知道了。”乌鸦—脸无所谓的表情。
“那么不谈这个。”科恩换了话题:“这半个月以来,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一般吧!从以前的杀手变成保镖,多少有些不习惯。”
“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吗?”科恩看着乌鸦:“你知道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让我的朋友都过得快乐?”
“随便吧!在我的生活中,根本无所谓快不快乐。”乌鸦轻声说:“一杯清水,一个面包,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过活。”
“如果琴伦宝贝在,听了这话会伤心的,”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乌鸦反驳说:“而且你已经说了不用琴伦来左右我的。”
“抱歉,我是有感而发。”科恩苦笑着回答:“一杯清水,一个面包……哪怕是能让你感到稍微的快乐,我付出的友情也算不冤枉。”
听了这句话,笑容在乌鸦脸上一闪而逝,但还是被科恩的眼光捕捉到。
“我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善类,性格也超级糟糕,常常压榨别人,还喜欢帮别人拿主意。”科恩对自己做了个简短的评价:“但你,我的朋友,你要知道你是自由的,我不想这份友情变成对你的负担。”
“今天的会议让你很难受吗?”乌鸦淡淡的说:“你说很多废话。”
“的确,我说了很多废话。”科恩自嘲的笑笑:“事实上我想问你很重要的事,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如果你直接问的话,会发现这其实很简单。”
从乌鸦的这个回答中,科恩一点也不能把握他的心态,他的意思是朋友间有事情可以直接问呢?还是一句意义并不明显的讽刺?
“好吧!”科恩点点头,决定押注:“究竟是哪一个大人物急着要我的小命?加洛帝国不可能有这个资格,而你似乎也不会为钱而杀人。”
“难道你对此一无所知?”乌鸦还是那样冷淡的表情:“我以为你早巳猜到是谁了。”
“仅是猜到,还需要在你这里得到证实。我在强迫自己不去想我朋友的过往,那不是什么愉快的过程。”
“我的最终身分,是天堂岛神殿的刺客,直接听命于红衣主教。”沉默了一下,眼神扑朔迷离的乌鸦回答着:“要我刺杀你的是红衣主祭,或者应该说,是上任红衣主祭。”
“果然是他,你知道其中的原因吗?”科恩对这个答案没有表现出惊讶的神色:“我们在神魔分界线上分手不久,从时间上看来他似乎很急切。”
“我是一个执行的杀手,政治上的事我从不去想。”乌鸦摇摇头:“这事得你自己去琢磨,我帮不了你。”
科恩微微一笑,心里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乌鸦的语气里流露出“想帮你,但是帮下上”的隐意,这说明乌鸦已逐渐接受了自己这个朋友,相对于这个,红衣主祭打的什么主意已经不重要了,那家伙反正是债多了不愁。
“我突然发现自己很笨呢!在这么宁静的夜晚居然跟朋友谈血淋淋的事。”科恩站起来,到一旁的柜子里翻出一瓶酒来:“不要说那个了,喝一杯好吗?很清淡的酒。”
“我不喝酒。”乌鸦摇头:“酒会让我发狂。”
“那好吧!”科恩手—扬,一杯装着清水的水晶杯顺着桌面滑到乌鸦面前,科恩举起酒杯:“就随便聊聊你的事,你也可以问我的事。”
“事实上知道你是科恩。凯达之后,你对我就没有什么秘密。”乌鸦丝毫不给科恩面子:“你的—切,神殿都有记录。”
“都有?”科恩端着酒杯的手凝在身前:“神殿还干这个?神殿监视我们?”
“是,各个帝国主要大臣的记录都有。”乌鸦喝着清水:“因为你的劣迹太多,那本记录的厚度是其他人的三倍以上。”
“说说看吧!都记录了些什么?”
“从你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军事内政、甚至还有私生活,全部都有。”乌鸦不急不徐地把神殿的秘密扔出来:“不过,神殿对你的实力评估倒还合理,在所有军事将领之中,你排名在前十。”
“切,居然只是前十,这群笨蛋。”科恩很明显对这个评价不满意:“我可是唯一一个打败魔属联军的人。”
“你的那次胜利有太多的偶然因素,而且你的对手并不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指挥官,前十的评价算是合理。”
“这样也好,领头羊不是那么好当的,让人处处提防我就不大妙了。”科恩放下酒杯:“说说你吧!我对你几乎是一无所知。”
“有什么好说的?”乌鸦淡漠的问。
“说说你的理想,人生目标之类……”科恩已经彻底放下了皇帝的仪态,坐到了桌子上,还盘起了腿:“知道吗?菲谢特曾经这样问过我呢!在遇到你之后,我才逐渐发现他是一个很称职的朋友,知道如何关心人。”
“他这样问你,你怎么回答他?”乌鸦反问着:“先说说你的答案。”
“我吗?”科恩呵呵—笑:“我回答他我没有理想和人生目标。”
“好个滴水不漏的答案。”乌鸦一本正经的点头:“请允许我借用一下。”
“对你的话,我并不感到奇怪?”科恩又笑:“那么让我换一种方式问好了……你也这么大了,在你二十年的人生里,你总有想要的东西,你总有想了解的东西,或者说,仇人找出一个总可以吧?”
乌鸦保持普沉默,眼光变换不定,一口口喝着水。
“我的话让你不高兴了吗?”科恩把手一摊:“抱歉,我是一个流氓,你完全可以选择不回答的。”“换成其他人这样问,我会让他永远闭上嘴,不过你……”乌鸦重重的将杯子放下:“我想了解的东西不多,想得到的东西没有,仇人……有那么一两个。”
“我在等待着你进一步的解释。”科恩点着头:“我还以为你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呢!”
“相对于你的问题,你刨根问底的态度才让我觉得不爽。”乌鸦看着身前的这个年轻人:“我宁愿你叫我去杀人,那对我而言会简单很多。”
“在失去一个朋友之后,我才明白杀戮不是唯一的解决之道,也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科恩摇了摇头:“就跟没有谁能决定他人的命运一样,谁有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
“这不是一个流氓能说出的话,也不是一个皇帝能说出的话。”乌鸦又被某人逗笑了:“你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你能做到这一点吗?”
“明白这个道理是一回事,但我现在还不能做到。因为我知道,人的贪念是无穷的,而且我现在是处于一种报复的心态。”科恩苦笑着:“什么人物都好,你认为我是流氓,我就是流氓;你认为我是皇帝,那么我就是皇帝。你的仇人是谁?红衣主祭吗?我可以想办法把他弄来任你处置。”
“他虽然龌龊,但还算不上我的仇人。”乌鸦摇摇头:“我的仇人是我的父母。”
“你的父母?”科恩有些吃惊:“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吗?”
“从以前红衣祭司的谈话中,隐约知道一些。乌鸦垂下了目光。
科恩不明就里,也不好追问,只有等着鸟鸦自己说。而乌鸦却偏偏在这时发起呆来,定定的盯着身前的桌面出神,关于“仇人”的事情,一个字也不再说。不过科恩与乌鸦之间,一直以来就存在一种奇异的、互相理解的方式,有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说得很详细。
“你觉得我怎么样?我有点病态是吗?”好一会之后,乌鸦才抬起头来:“唯一的仇人竟然是给了自己生命的父母。”
“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科恩轻声回答着:“在我看来,你很正常。”
“连你也赞同我的恨意,这样看来我恨的没错。”
“我只是表示理解,没说过赞同。”科恩看看乌鸦:“不是说你是孤儿吗?”
“当然是孤儿。”乌鸦笑笑:“但再怎么肮脏的孤儿也有出身,我就是那种最肮脏的……”
“屁话!”科恩怒斥一声:“出身什么的,拿出你目空一切的气概来面对不就好了?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为什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如果我看得开,我就不是我了……”对科恩强硬的语气,乌鸦以一种少有的颓废语调回答:“或者说……这就是我一生的悲哀吧……”
“我不相信有什么悲哀能持续一生。”科恩望着天花板:“我永远不相信所谓的命运,所有的事情,我都能改变,我确信这一点。”
“那是你,而我不一样。”乌鸦低着头:“从我出生的那刻起,我的命运似乎就注定了。”
“是吗?我们可以试试看。”科恩哈哈大笑:“如果你不反对,我想带着你,一起去经历一些让人永生难忘的事。”
“对我而言,经历这些事情有什么好处?”
“你会改变,你有可能就得更悲哀,有可能变得更快乐……”科恩看着乌鸦:“怎么样,要拚拚看吗?”
“随便你,反正没分别。”乌鸦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向门口、用淡漠的口气说:“为什么会跟你进行这种老气横秋的对话?我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