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任何负有攻击使命的军队来说,远离国土作战,庞大的后勤运输都会变成一场噩梦,幸好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水运”的运输手段,顺着河流水运大宗货物十分快捷,所以这种方式就成为最好、最方便的选择。河流是军队的生命线,河岸边能快速装卸的码头就成为极重要的物资中转站。而现在正处于进攻状态下的斯比亚军队,他们的选择也不会例外。
在激战不断的平原战场上有很多的河流,其中有两条直接从分界线直达魔属土地,这就是一左一右,最终汇合成怒涛江并流向首都的瓦涅河和蓝水河,这两条河就成为斯比亚军队的血管,但在战场左侧的蓝水河,虽然沿河两侧有许多的码头,但在枯水期还能使用的并不多。
确切的说,用得上的河港只有一个,那就是距离欧佩城大概一百五十里的风鸣港。
数百艘运输船在蓝水河上往来穿梭,把神魔分界线上囤积的物资运到风鸣港来,港口码头上,打着赤膊的后勤兵干得热火朝天,那些等待卸货的船只紧密的排列于码头之外,几乎堵住了航道。而在经过加固的商路上,更有无数的轻便马车载着物资,往返于风鸣港与欧佩城之间,确保魅影军团的强大战斗力不会枯竭。
这样一个重要的物资中转地,防卫当然是很严密的,斯比亚军指挥官在码头上放了两个营的重装步兵,在蓝水河对岸还布置一个团的骑兵。这两支部队都属于战斗力极强的劲旅,重装步兵来自近卫军,是斯比亚帝国新近才花大钱组建的,他们把码头守得固若金汤。而那支骑兵就更为出色,他们会每天出发两次,把方圆五十里地面上的草草木木都清点一次。所有用两腿直立行走,哪怕是被怀疑使用两腿行走的动物,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们射成刺猬。
另一方面,在经过了桥头之辱后,格伦斯上校带领的韦尔斯军再次出发了。他们先向国界出发,然后中途绕了个大圈子,从斯比亚军防守相对薄弱的后方靠到了蓝水河边。整支部队小心翼翼的昼伏夜行,花了五天时间,在距离风鸣港一百里的河岸边停下,仔细侦察港口附近的一切情况,没有轻易展开行动,因为谁都知道,再向前一步就有可能被防守的斯比亚军察觉,而自己这五千多人,实在没有稳赢两千斯比亚骑兵的把握。
为了尽量避免被斯比亚军发现,部队早已经丢弃了一切可以丢弃的东西,士兵们三三两两的潜伏在岸边的野草树林中,虽然风寒水冷,但没有一个人叫苦,饿了啃干粮,渴了喝河水。军官们围坐在一起,对着一张地图皱眉苦思,因为接下来的这一仗~~~~会很难打。
别说打不赢河岸这边的那支骑兵了,就算好运打赢了他们,其结果对战局一点帮助也没有。至于对岸的那一千重装步兵就更不是好惹的,重装步兵极善于防御,己方这六千人全冲上去,也不一定能撕开对方的防线。
讨论了一天,军官们的意见却多是支持打重装步兵,因为跟敌人相比,己方是轻步兵,战术安排上可以更加灵活。而眼下的风鸣港非常繁忙,敌军在防守上不可能面面俱到,一定能有所建树。但格伦斯上校却不这么想,因为码头上还有数千斯比亚后勤兵,斯维斯。赫本公爵曾经告诉过他,别小看斯比亚的任何兵种,就算是后勤兵,那也是随时能上战场杀敌的士兵。
眼看一艘又一艘的船只在河面上经过,格伦斯上校不由得心急如焚,烦闷之下,他走出藏身的低洼地,到河边透透气。如果自己出现得不是时候,没能解救危机,那自己还有自己统领的这支部队,就不大可能翻身。
“长官。”沙亚中校来到他的身后,“小心被敌人发现。”
“我倒是想让他们发现。”格伦斯上校叹了口气,“眼看着到了敌军的后勤仓库,可我军竟然是狮子咬乌龟——没处下嘴!”
“关于这个,我倒有一点想法。”沙亚中校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合适?”
格伦斯上校知道,沙亚中校从来都是有了计划才开口,绝不会把一个粗略的想法说出来,于是期待的看着他,“说说看,没关系。”
“我在想,我们要攻击的目标是什么呢?是河这岸的斯比亚骑兵?还是河对岸的斯比亚步兵?”沙亚中校低着头,手指仿佛无意识的在沙地上画来画去,“或者,我们应该攻击那些没有生命,却能让整个斯比亚军攻势瓦解的东西?”
注视着沙亚中校手指下的沙地,格伦斯上校的眼睛猛的一亮,“瓦解他们攻势的东西~~~~我明白了!”
格伦斯上校和沙亚中校返回藏身处,再次比对了情报,制订了作战计划。稍后,整支部队立即就行动起来。
而在那宽阔的河面上,一艘又一艘的斯比亚运输船却还在来回往返,不疾不徐。
隔日,夜里。
风鸣港内外依旧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斯比亚的后勤军官们提着灯,喊着口令,指挥手下把一捆捆箭矢、一桶桶火油、一袋袋的粮食从船舱中卸下,装到外面等待的马车上。而远处的河面,却还不断有挂着灯火的运输船慢慢靠近,在经过了检查之后,它们就会融入,并且加剧这种繁忙。
运输船太多了,而且在半夜时接二连三的抵达。以至于航道上的检查站忙得鸡飞狗跳。恍惚中,一艘三桅大船来不及调整方位,跟另一艘运输船擦撞在一起,而且两艘船还挤成一团向河岸冲去。就在检查站军官的大声喝骂声里,后面的一艘中型运输船快速驶来,冲过拦阻的粗大铁链,直直向半里外的风鸣港冲去。甲板上的水手连连向检查站的军官赔罪,随即又互相争辩起责任来,对检查站军官的喝问不予理睬。
就这短短的一瞬间,中型运输船已经完全通过了检查站,负责检查的军官没有办法,只得挂起报警的灯笼。风鸣港中立即驶出两条战船,一左一右的迎上来。
这时候在中型运输船上,一个年轻但却充满威严的声音大喊了一声,“兄弟们!”
“在!”数百个声音同时响应。
“为帝国尽忠的时候到了,是不是男人,是不是战士,就看此战!”那声音又喊一句,“以我之血,洗刷耻辱!”
“以我之血,洗刷耻辱!”
洪亮的誓言远远传开,一只又一只的简陋木筏被丢下水,一个又一个的黑影跳下河去。跟这些不过几臂长的木筏比起来,逆流赶来的两艘斯比亚战船实在是太过笨重,船上的士兵除了射上几箭之外,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轮廓模糊的木筏绕开自己,顺流冲向风鸣港。
战斗开始了,斯比亚战船首先发难,一排排的羽箭划过夜空,雨点一般的落在运输船上,但运输船已经经过改装,普通的羽箭难以造成杀伤。
“以我之血,洗刷耻辱!”
运输船上紧余的百来人喊着口号,一边极力与斯比亚战船周旋,一边用几张巨弩向越来越近的风鸣港发射火箭。船首的一具投石机更是忙个不停,在斯比亚战船第三次撞击到运输船的时候,这具散架的投石机已经发射了二十多次,向港内投掷了近百颗火弹。
随后,好战的斯比亚士兵涌上了运输船的甲板,双方展开肉搏战。夜色里战刀翻飞,寒风中热血喷洒,歇斯底里的喊杀声充斥着河面。斯比亚士兵固然勇悍,但这支来历不明的敌军却具备魔属军队中少有的油滑和坚韧,在失去了上层甲板之后,他们始终把守着下层甲板,甚至用原木堵死了入口!
没有其它办法,两艘斯比亚战船只有一次次的猛力冲撞,在一次次的轰然巨响声中,运输船在逐渐的解体,从船底破裂处流出一些液体,河面上也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别撞了!”一艘斯比亚战船上的指挥官明白过来,大声喊,“那是火油!”
但是这位指挥官明白得晚了些,另一艘战船正全速冲向运输船,就算听到他的喊叫,也已经来不及改变航向。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战船首部的金属撞角直直插入运输船中部,本身残破的船身不堪受力,顿时被拦腰撞成两截——上百个木桶从破裂的船身处滚出来,大量的火油洒在水面上,并顺着水流漫向近在咫尺的港口。
三艘大船在航道上激战的时候,那些先前被放下水的木筏也没闲着。顺流而下的几十只木筏倚仗着速度和体积,从码头空隙处“挤”了进去,不停穿梭在排列紧密的运输船之间。一半的木筏向头顶的运输船投掷装满火油的竹筒,另一半的木筏四处丢火种。而随后赶来的斯比亚战船却钻不进运输船之间的空隙,只得徒唤奈何~~~~几乎是在瞬间,熊熊火焰就在排列紧密的运输船上燃烧起来,特别是那些满载的运输船,短时间里根本没机会解脱锚炼离开,一艘船着火,很快就会殃及两侧的船只,加上夜风的帮助,火势一发不可收拾。在上游的浮油飘到港口之后,火势就更加猛烈了,部分装载了易燃物资的运输船已经冒出浓密的黑烟,更有沉闷的爆炸声响起。
看到形式已经无法挽救,港口守备军指挥官立即下达命令,河面上全体的斯比亚军就近登岸,保护港口旁边的仓库,因为跟河面上的物资比起来,港口仓库里的物资更重要。
但那些阴魂不散的木筏却毫不在意被烈火四面围困,只把一波又一波的火箭射上岸,射向港口仓库。斯比亚军弓箭手立即还以颜色,大量的羽箭射向河面,但他们的视线被火焰阻隔,效果并不好。
混乱之中,港口一侧的河岸爬上三百多人来,他们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哆嗦着脱下身上的湿衣,哆嗦着把一个竹筒挂在脖子上,再哆嗦着抽出战刀,闷声不响的从斯比亚军的防守空隙潜入,慢慢的摸向仓库,每经过一栋建筑或者帐棚,就有人把竹筒里的火油喷洒上去。
不知道是斯比亚军队不走运,还是这支偷袭的部队感动了黑暗魔王,反正他们顺利的摸到了仓库大门,门一打开,前面的士兵几乎想大哭一场——这些仓库里堆满了火油石弹啊!
毫无预兆的,一股火苗从仓库区中心燃起,然后迅速向周围蔓延,而放火成功的那些人,他们在喊出一句“以我之血,洗刷耻辱!”的口号之后,抱着火油石弹,义无反顾的冲向其它没着火的仓库,甚至是斯比亚重装骑兵营地。
在中央仓库区着火的时候,斯比亚军就全部向后撤退。所以这一场极为惨烈的袭击,最后就结束在风鸣港主仓库的爆炸声中。
上千个木箱飞上了天空,其中更夹杂了诸如火油石弹等斯比亚军的秘密武器,整个港口河面一带,甚至是重装骑兵营地周围,一切能燃烧的物体都被点燃,熊熊火光映红了天空,连几十里外的地方都能看得到。
而袭击一方,在主仓库区被点燃的时候也在撤退,但只有一些零散的袭击者凭藉自己的力量游到了对岸,很多人在游到中途的时候已经力竭,少数人被自己的战友救起,多数人顺河漂流,自此永别~~~~为躲开爆炸的余威,也为躲避前来搜索的斯比亚骑兵,袭击一方立即开始了转移。参加战斗的人全部躺上担架,被战友抬着一路飞奔,在到达事前准备好的藏匿地点之后,袭击一方才有机会清点人数。
在一个隐密的地洞里,脸色发青的格伦斯上校身上裹着毯子,听下面的军官汇报,虽然他抖着不停,但身边的军官却以一种极为崇拜的眼光看着他。不但是因为格伦斯的战术成功,而且他亲自参加了袭击,冲在最前面,回游的时候还救起一个士兵。
“~~~~我军损失不小,在随船冲关的五百人里,包括长官您在内,只回来一百四十七个,其它的都力战至死~~~~”汇报的军官一挺胸膛,“不过,他们死得光荣之极!”
“是的,他们死得光荣。”格伦斯抬眼问另一人,“那么~~~~潜伏的兄弟们呢?”
“在等待战斗开始时,已经有不少兄弟殉职了。”嘴里说着话,眼泪从汇报军官的眼中涌出,“八百多潜伏的兄弟,活活冻死了四百多人~~~~不过,他们都是好样的,成功的找到了斯比亚军的火油仓库~~~~最后,回来了九十多人~~~~”
“我们,会永远记得这些兄弟。”格伦斯长叹一声:“敌人的情况如何?”
“他们比我们要凄惨得多,长官的战术取得了辉煌的成功,不但河面上的四十多艘运输船被毁,还有巨量的物资被烧成一把灰。这下子,斯比亚军的物资就再也支持不下去了。”沙亚中校把一杯杯热水递给军官们,嘴里说:“在长官您游上岸的时候,敌军的营地里到处都是乱窜的火人。起码有五百人,加上先前的,我想敌军有上千人被烧死。”
“兄弟们抛头颅,洒热血跟着我干,不就是要这个结果吗?”格伦斯上校对沙亚中校点点头,感激他把所有的功劳都推在自己身上,“立即派出传令兵,把这个战果向北部防区军部报告,向首都报告,向皇帝陛下报告!”
一刻钟之后,风鸣港被一支来历不明的军队袭击,损失惨重的情况就传到了欧佩城下,不过没有传进城墙,而是传到了斯比亚军队指挥部。一个翼人军官小心翼翼的站在总指挥官面前,用急切的口气把这个消息通报出来。
指挥部里的其它军官们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消息是真的,因为整个风鸣港一线的守卫全是总指挥官——海尔特中将亲自布置,负责守卫的部队更是精英中的精英,最后居然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除了那些物资,我们的部队伤亡情况如何?”海尔特中将走到自己的椅子边坐下,用平缓的语气发问。这一下,他身边的军官们就更是迷惑不解了,谁都知道,这位中将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火爆。
“本身的伤亡轻微,但是~~~~”翼人军官迟疑了一下,“共有三千多俘虏被烧死。”
“知道了,下去吧!”海尔特中将挥了挥手,转头看着自己的参谋官,“我们的物资,还能维持多久?”
“大概十天。”参谋官立即回答,“但是攻城的物资就比较少一些,八天左右。”
“那就别闲着,继续进攻。”海尔特中将抓过一份地图看了看,“把这八天的攻城物资全丢到那些王八蛋的头上去。”
“长官,我们的物资损失了一大半~~~~是不是应该考虑~~~~暂时的后退一下?”
海尔特中将抬起眼,看了看参谋官,“你对我的战术有意见?”
“当然没有意见。”参谋官委婉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不过现在情况有变~~~~”
“然后呢!我们的职务也变了?你就敢对我发号施令了?”海尔特中将眼睛一瞪,一巴掌拍在地图上,火爆脾气终于爆发,“给我猛攻!不然我他妈的就先办了你!”
“是!”
“还有那个风鸣港的指挥官,给我拿绳子绑了,直接送圣都军法处!”
“是!”
“你们还杵在这里干嘛?等开饭?都给我滚出去!”
“是!”一群军官如蒙大赦,抱头鼠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