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对于罗刚的死并没有多大的悲伤,只是有些突然而已。这个老男人虽然给了她性事上的很大欢乐,但她和红珠都是被他强买回来的,她在罗刚之前已经有过两个男人,她知道罗刚的东西比一般的男人要粗长,也能令她更销魂。

  作为一个女人,她的身体欢喜他,但她的心灵对他却是没有多少感情的。

  如今罗刚死了,他的责任就落到她的肩上了。

  罗刚有四个女儿,大女儿叫罗薇,已经十岁了,二女儿叫罗喜,也有八岁了,接着便是她自己的女儿罗紫玫,然后是红珠的女儿罗芙。

  罗刚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想不到他底下的妓女一张开双腿就蹦出来一个壮小子,他能不气?后来听得颜红死也不给他做妓挣钱,他就气得血压上升了,死是自然的。

  玉娘来到颜红的产房,看见了一个年轻妓女怀抱着的婴儿,是一个很黑很壮的小子,一双眼珠像黑宝石一样明闪,那明闪的眼珠就在她到来的那刻定定地看着她,如同情人看着自己的爱人一样。

  这就是──颜罗王,一个给母亲带来毁灭性灾难的新生儿。

  颜罗王最初叫做颜罗玉,因为不知父亲是谁,所以玉娘为他取名时用了他母亲的姓、罗刚的姓和自己名字中的玉字,组成了他的姓名,但他其实并不像玉,而像一块粗糙的黑石。

  玉娘是贫苦人家出来的女孩,有着穷苦人的善良和对不幸者的同情心,她对于这个一出世就没有了娘,也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的婴儿,多少有些伤感,这是个孤儿呀!虽然他的母亲是个妓女,然而他却是纯洁的,他就像一块白玉一样,所以后来她才给他起了个有玉字的姓名。

  她从年仅十五岁的妓女绿翠手中接过颜罗玉,道:“这孩子真可怜!”

  “是的,夫人,我们都叫颜红不要这孩子的,可是她不听话,如今为了这孩子,连命都搭上了。他比一般的婴儿要大,紫玫和罗芙那时就没有他大,刚才颜红生他的时候不知多痛苦──”

  她还想说下去,玉娘阻止了她,道:“老爷去世了,妳到我们房里帮忙一下。”

  玉娘说到罗刚的死时,语气平淡。虽然罗刚是她的男人,也是她女儿的父亲,但在她心中,罗刚没有地位,就连这个刚出生的男婴,都得到了她的一点疼爱和同情。

  罗刚得不到,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后,他都得不到他女人的心,或许他也不想要女人的什么心,他要的只是女人白白胖胖的屁股,所以,他死也要死在女人的屁股下。

  罗刚至死也想不到,他这一生会是这样的──从女人的那个地方获得了生命,然后又从女人的那个地方失去了生命。

  赤裸裸地来,赤裸裸地去。

  生命对于罗刚来说,是一个空白的传说。

  玉娘就是这个传说里的一个过客,罗刚不能再记起玉娘,玉娘也不会长久地记住他,也许明天她就会忘了世上曾有过这样一个男人。

  女人很少想起她不爱的男人。

  “夫人,妳想什么?”产婆问玉娘。

  玉娘道:“没想什么,这孩子还健康吧?”

  产婆道:“岂止健康,简直是个壮小子,蹦出来就哭得像响雷。还有,”她偷偷地看了看玉娘,“他会是个好小子!”

  玉娘代替颜红谢了她,给了她一个红包,她就笑瞇了老眼,回家去了。回去之前,还说以后有事叫她,她似乎以为这妓院是很能生的,她这两个月,就在这里接生了三个,生意还算过得去。

  有得出,就有得入,这是产婆心里的话。

  玉娘看着这个挺黑的婴儿,承认他的确是个壮小子,怪不得会令他的母亲难产而死,或许这不能怪他,人的命是注定的,谁也更改不了。

  “你这黑家伙,挺可爱的,以后你就叫颜罗玉吧!”玉娘看着婴儿,心中高兴,同时也下了个决心,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一般对待。她也想生个男孩的,只是她生出来的却是个女孩,当然,她更爱她的女儿,“你出生的真是时候,我和红珠的奶水很充足,我想,红珠会乐意喂你。”

  一个女人,在对着婴儿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流露出她的母性。

  颜罗玉从此就有了两个奶妈,当然,很小的他,并不知道这两个女人并非他的亲生母亲,而他,也不懂得这些,他只知道饿了就哭,哭了的时候,总有一个女人把胸襟解开,露出很白很胀的奶子,他就去吸吮那奶头,奶水便让他很快地得到满足。

  有时候颜罗玉和罗紫玫或罗芙在同个胸脯吸食,他就会毫不客气地用他的小小手去推她们,有趣的是,每次罗紫玫都会咬他的手指,罗芙也用她的小手去抓他的脸,最后哭的都是他。

  毕竟,她们比他早出生些,见的世面比他广,力气自然也不比他小,论指甲也是她们的长,况且,她们才是主人,颜罗玉充其量不过是个客人而已,怎么能和她们争?

  颜罗玉能走路的时候,罗紫玫和罗芙已经断奶了,他却还继续含乳头喝奶,这时候没人和他争了,他喧宾夺主,以客人的身分,获得了主人的权利,成了两个女人四个乳房的真正拥有者和使用者。

  玉娘和红珠对喂他奶也是乐此不疲,她们几乎完全把这个黑壮小子当成是自己亲生的,她们喜欢他的嫩嘴吸吮她们胀爆的乳房,喜欢他的小手按抓在她们柔软的胸脯。

  颜罗玉从小就不是安份的。

  红珠常常对玉娘说,玉娘,妳说他为什么这样黑?如果他不是这样黑的话,长大后也许是个美男,不过,他现在黑得可爱,我喜欢他,他若是我亲生的就好了,我不嫌他黑。

  玉娘对此总是一笑置之,她想不了那么多,她最初只是觉得这孩子可怜,后来渐渐地才喜欢他的。他是她们的养子,她没有理由不喜欢自己的儿子,虽然并非亲生,她却最喜欢抱他逗他笑,因为大多时候他都是哭,就连罗紫玫和罗芙也没有他哭得厉害,红珠对此就叹了一句:原来男人小时候是这么能哭的,真看不出。

  一个爱哭的男孩,长大后会怎样呢?

  玉娘要打理妓院,这是男人的事,她是女人,而且是个年轻的女人,刚开始时什么也不懂,幸好有萧路君的帮忙,她才渐渐熟悉,然而她并没有增加妓女,她还是没有罗刚的狠心,她不想逼别人做妓,自愿来做妓的很少,哪怕要做妓,人家也不会找上这间不入流的妓院。但妓院的生意还算不错,因为世上的男人多,爱花天酒地的也不少,有条件的就去好的地方,没条件的男人找个有女人出卖肉体的暗处就行了。男人在这事上,是不计较地方的好坏的,只要有女人愿意为他们手中的一点钱而脱裤子,他们依然能够爽上几分钟,这就够了。

  罗薇和罗喜并不喜欢颜罗玉,她们清楚他不是她们的爹的孩子,也就不是她们的弟弟。她们同样不喜欢玉娘和红珠,对这两个后娘,她们甚至有些讨厌,因为是这两个只比她们大十岁八岁的女人夺去了她们的娘在爹心中的地位,她们幼小的心灵有着这么一个不成熟的理念──她们的爹应该只属于娘亲。

  她们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的娘才去世不到半年,爹就娶回了两个只够做她们姐姐的女人,而她们却要叫这两个女人作二娘和三娘,这是她们所不愿的。

  她们还小,并不了解男人,她们天真地以为,如果不是她们的娘早死,她们的爹会忠于娘,可这诚然不可能,罗刚并不是一个懂得感情的男人,他当初之所以娶她们的娘,是因为他还穷,但最穷的男人也想要一个女人,他就娶回了她们的娘赵玲。

  很多男人不是为了爱情而娶妻,而是为了本身的需要,他们要一个老婆。

  罗薇和罗喜永远也不会相信,她们的爹其实从来没有爱过她们的娘。

  赵玲在罗刚心中不曾有过什么地位,不然他也不会在她尸骨未寒时就纳新妾,且一纳就是两个。

  玉娘却很用心地照顾罗薇她们,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她女儿的姐姐,况且,就她们本身来说,她们也是两个可怜的孩子,需要她的照顾。

  罗薇和罗喜有时会抱抱哄哄罗紫玫和罗芙,但她们绝不会抱颜罗玉,她们讨厌这个黑小子。

  玉娘和红珠多多少少也知道她们的心态,却也只能由得她们了,她和红珠只是尽她们作为后娘的责任,其它的,想管也管不了,红珠要照顾三个孩子,她要照料整间妓院。

  这两个来自不同地方、性格不同的年轻女人,就这样撑起了一个家庭。

  这年的中秋,颜罗玉已经四岁了,晚上在院子里赏月时,全家都到了,其中还有萧路君。

  围了一桌。

  玉娘抱着罗紫玫,指着天上的圆月道:“紫玫,今晚的月亮美吗?”

  罗紫玫仰起小脸看了看,摇着小脑袋,道:“娘,和以往的一样耶,白白的,圆圆的,很美吗?”

  玉娘叹道:“是的,很美,紫玫,中秋总是美的,一种凄清的美。”

  罗紫玫不懂,她不明白为何娘要说些她听不懂的话,这诚然不是她喜欢听的,她只喜欢听娘说说月宫里的嫦娥的故事,娘说这个的时候总是很动情,似乎娘就是月亮上的那个女孩。

  娘很美!

  红珠的眼泪闪烁,“以前和家人在一起时,月亮不是这样的凉,我记得那时的月亮是温暖的,还有缕缕温馨的光华,那时我才十一岁。”

  萧路君道:“两位夫人,今晚是一家团圆的好日子,别光说些以往的事来扰乱大家的兴致,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

  玉娘笑了笑,道:“路君说得对,我们现在已经不错了,应该开开心心的,只是每到这一晚总要想些不开心的事,人就是这样。红珠,芙儿和玉儿还未睡醒?”

  红珠道:“我刚让绿翠去看他们了,若醒了,便让她带他们过来。”

  罗薇不高兴地道:“为什么要留那个野种在我们家?他不过是一个妓女生的,不知父亲是谁的野种而已!他一出世就克死了他的母亲,证明他是个十足的扫把星,妳们却还当他是宝一样?!”

  萧路君的脸色一寒,看着这个已经长得亭亭玉立的十四岁女孩,虽然她长得不是很好看却也不算丑,可此刻看在萧路君的眼里,无疑是丑恶的。

  萧路君不允许别人这样看待颜罗玉,是的,他是一个妓女的孩子,难道说妓女就不是女人?妓女就不能生孩子?妓女生的孩子就一定是扫把星、野种?她曾经也是个妓女,她不能接受罗薇的言谈。

  玉娘道:“罗薇,他还是个孩子,以后不要这么说他。妳若不喜欢他,当他不存在就好,我并不要妳把他当作妳的弟弟看待,只是妳也无权管我们怎么对待他。父母的过错,不该成为孩子的负担,我们不能责备孩子。”

  罗薇心中不服,却也没有再反驳玉娘,对于这个只大她八九岁的后娘,她多多少少有一些敬畏,她站起来就朝她房间的方向走去。

  玉娘轻喊道:“妳不吃月饼了吗?”

  罗薇头也不回,“吃腻了。”

  罗喜见她的姐姐离去,也相跟着离开了院子。

  她们讨厌看见颜罗玉的到来,在他到来之前,她们先离开了,免得到时看着他那黑糊糊的样子,气又不知打从哪里来了,坏了今晚的好兴致。

  其实,她们还有什么兴致可言?

  红珠在她们离开之后道:“不知她们为何这么讨厌玉儿,他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只不过是黑了点,而且比一般的男孩爱哭罢了。”

  玉娘叹息,她知道有些东西是很难改变的,她也不想去改变罗薇两姐妹对颜罗玉的态度,她看着萧路君,道:“路君,最近有没有姐妹愿意到我们这里?”

  这四年来,春风扬万里的妓女,跳槽的跳槽,从良的从良,走得只剩二十六个了,其中有七个还是前年招来的,都还年轻,勉强能够支撑妓院的运作。

  萧路君道:“现在有点姿色的都不愿在我们这里做,城里的大地方都抢去了,我们很难找到自愿来的,除非我们购进贫苦人家的女孩,强迫她们接客,但我知道妳不会这么做的,妳的心太好了。”

  红珠道:“可是有哪个女人又自愿做妓女的?”

  三个女人沉默,这的确是一个问题,没有哪一个女人自甘堕落,除非是万不得已。

  做了一次妓女,就一辈子都是妓女,这个污名用一生的时间也洗脱不了的。

  女人,有时候很重名节,贞操和名节是同义词,两者对于女人来说,都是宝贵的。

  玉娘道:“看来只能是老样子。”

  红珠道:“玉姐,我们为何不改行做别的生意?”

  萧路君道:“三夫人,别的生意很难做的,只有妓院生意好,这世上的男人,妳脱裤子张开双腿,他们就会给妳钱了,来得容易,一点力气也不费的。做别的生意,又辛苦钱来得又慢,而且还可能会蚀老本,要冒风险的,更何况我们根本就不会做别的生意。唉,如果实在没人,那我和绿翠就出去接客好了,久不给男人操了,也有点想的。”

  红珠笑骂道:“妳又开始发骚了!待会我去给妳找一根合适的木棒,好不好?”

  萧路君妩媚地道:“好呀!最好妳弄得像男人那根一模一样,不过,要比男人的大哦!”

  玉娘用眼色阻止她们继续说下去,她的手在罗紫玫的头壳上指指,道:“妳们两个,没看见紫玫在吗?说些什么异味话,让她听懂多不好。”

  萧路君道:“放心吧!紫玫还小,听不懂的。夫人,不是我多嘴,妳们还年轻,没有男人怎么过?妳们有没有想过重新找个男人,女人总得有个男人依靠的。”

  玉娘看了看怀中的女儿,道:“像我们这样的女人,很难找到一个好男人的,如果要一个坏的,不如自己过活。其实有了紫玫,我的心就有了依靠,男人不也就是那个样了。”

  红珠也道:“是呀!我的心思全部放在孩子身上了,我都记不得男人是什么模样的了。”说罢,她就笑,她笑起来很柔,当然也很美。

  她实在是一个美丽的少妇!

  萧路君看着这两个各具特色的女人,突然醒悟到那三个孩子就是她们生活的全部,她们的生命中从此可以没有男人,孩子已经成了她们生活的支柱了。

  她们是女人,然而首先是母亲。

  萧路君忽然也好想要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