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总说苏州出才子见美人,难道就不能有傻子现丑女?颜罗王平生没见过一才子,傻子他倒是见过许多,至于美人嘛!似乎是见过的,但见得最多的还是丑女,妓女他也见了不少。在他看来,春风扬万里的妓女,比世间的美女来得真实。无论是美女还是丑女,在以前的颜罗王看来,都是极平常的,在妓院里生长的他,对于女人的认知,并不比任何成年男子少。

  某些时侯,他对女人有一种厌腻—除了某些特别的女性,比如他的娘亲和姐姐,或者一些妓女阿姨—除了这些,颜罗王几乎对女人没有任何过分的冲动。只是来苏州的这一路上,颜罗王发觉自己竟然变了,变得很好色—见到女人就莫名地冲动,身体内满溢的气息,在遇到女人的时侯,总是指挥自己的双手去探索女人的某些部分,也因此,一路上,他的双手在他的三娘身上经常的不规矩。

  来到苏州路照照的旧宅已经两个月了,为了安全起见,颜罗王和红珠很少外出,隔几日到街市购一些必需品之外,几乎足不出户。路照照给颜罗王留下的所谓的易容术,使得颜罗王不知暗中骂了多少次路照照,那啥子易容术,就简简单单地教了一招——染头发,连最基本的脸谱也不给他颜罗王留一张。

  他妈的,路照照更缺德的是,他的旧宅竟然只是并排的破屋三间,一圈烂木栏作篱笆,杂在苏州城西面的杂巷里,周围住的人都是些半贫不富或是真贫穷的人家一一洲也可以说是贫民杂居的地方。

  这烂宅院似乎很久没人居住了,屋外篱笆内长满了杂草,而屋内空无一物—除了尘埃和蜘蛛网。

  颜罗王和红珠到来之后,立即开始整理那三间破屋—所谓的一斤两房,厅堂在中间,两边拖拉着两间住着蜘蛛的烂屋,什么门窗都烂了或是被邻居拿去当柴烧了,颜罗王当即张罗着打扫出左房,彼时亦晚,还好有些干粮,颜罗王和红珠吃了,颜罗王在左房铺满了衣服,叫红珠睡,他则坚持睡在红珠房外的草地上。

  半夜时,星隐夜暗,晚秋的风有些凉渗,露水不浓,却滴湿了颜罗王的身体,红珠悄悄地打开门许多次,但还是没有出声—她知道颜罗王是不肯与她同处一室的,虽然这一路上,他对她毛手毛脚的,可她知道那是因为路照照救他之后才变成那样的,若他不对她毛手毛脚,他就会突然地侵犯别的女性,因此她宁愿颜罗王对自己轻薄。

  正当红珠好不容易入梦,听得外面颜罗王痛苦的叫声,她醒来打开门,却见颜罗王在杂草地上蹦跳不止,她大抵知道周期是隔一月就一次的,每次都要一个时辰,跳完了,颜罗王就会像条死鱼一般躺在地上,好久才能动作。

  红珠叹息一声,她知道每当此时,是颜罗王最痛苦的时侯,可是她一点忙也帮不上的。对于这个儿子,她是否还恨着他,她是不清楚了,只是知道自己比当初还要爱他的,至于是什么样的爱,她也不清楚了。

  她轻轻关上门,眼泪轻落,滴浸门坎。颜罗王却仍然伴露起舞,那舞蹈疯狂得像北风中的雪叶,凌乱而激荡。附近的人都已经被颜罗王的痛苦叫喊惊醒,有些过来看的,但看到颜罗王的样子好像是癫了,便摇头叹息,依着暗淡的光回去了。他们想,今日来的两母子真可怜,母亲那般娇弱,儿子刚到这里就疯癫了。

  翌日清晨,颜罗王张罗着把中厅堂和右房打扫干净,已经是午时,他跑出去买了吃的回来,和红珠吃了,就又出去购买日常生活用品,因他有着自己在刘府台家存积的一些钱和路照照赠的一些银子,还够他张罗的。可是,附近的居民看见他白日又恢复了正常,便开始埋怨他昨晚的装疯卖傻,预备今晚颜罗王再继续疯癫的话,就会棒打疯子——苏州不但有才子,还会有傻子,更会有疯子。

  颜罗王自然不会了解这些,即使了解了,他也是不屑一顾的,在他的眼中,从来不把其他的人放在眼里——或者是因为曾经所受的苦难,也或者因为在刘府台家时养成的习惯,他是刘府台的跟班时,扬州城的百姓都有点怕他他在流浪时受过人们的冷眼,在扬州时仗着刘府台,他也不把百姓放在眼里。

  几天下来,颜罗王整理了里里外外,把木篱笆也修好了,在三间屋里都摆放了该有的物品,颜罗王睡右房,红珠眠左房,中斤用来吃饭—他从来没想过要用中屋会客,他颜罗王没有客人,也不需要任何客人。孤独的走过来,他只有零落残存的三娘了。

  五天后,颜罗王在篱笆左边建起小屋。经过这些天,他没有再发癫,附近的人也都确定他们是两母子,而颜罗王勤劳孝顺的形象,令他们对颜罗王的观感有所改变,觉得这个略黑的大孩子确实是个不错的孩子,他还经常笑,只是见了谁也不会问,若是谁问他,他也不会应答。不过,说也奇怪,他面对任何人的时侯,他都是笑得灿烂的,因此也给人造成一种假象:似平这孩子对每个人都很友善。

  可是,这看起来很友善的大男孩,怎么老是不爱理人啊?

  他在左边要搭建的是小厨房,经过的人们,都好意地问他要不要帮忙,他一句话也没哼,在扬州城得到的一丝放纵,经过扬州之经历,他又恢复了流浪时不相信任何人、仇视他人的习惯,只有多年来养成的笑,依然常绽在他的脸膛,那实为年轻却看似成熟的脸,是生活造成的。

  红珠亦是不说话,每日都站在颜罗王身旁,看着颜罗王干这干那的,她也很想帮忙,可颜罗王不让她帮忙,其实她已经半辈子没做过活了,她真不知干什么活了,她或许只能够帮倒忙吧!颜罗王不让她做,她也就听颜罗王的话。自从她清醒过来后,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听颜罗王的话,也习惯了颜罗王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像她当年习惯玉娘的照顾一样。

  然而,红珠的美艳亦惊动了大街小巷,即使她有着像颜罗王这般大的儿子,无数的男人对她的幻想仍然不能灭,许多男人在自己的婆姨肚皮上动作的时侯往往脑里在幻想红珠,也因此,平时没有任何人停留的这旧宅院的前路,现今总有许多男人经过或停驻,红珠对这些根本不放在眼里,在她的眼里,只看到忙碌的儿子的汗水。

  每看着渐渐长高的颜罗王—仅仅是几个月的时间,颜罗王竟然长高了七八公分,如今足有一百七十八公分了,看起来还蛮高大的—,红珠总想起颜罗王曾经对她做过的事情,她的脸面就很红,且一旦想到颜罗王时不时地用色迷迷的眼睛瞧自己、在没人的时侯还轻薄自己,她就羞得无地自容,可是心里也欢喜。

  对于这个儿子,她不知道是怎么一种感情,若说亲子之情,那是绝对有的,因为这个儿子可是她和玉娘一起奶大的,她对他有一份真正的母之情,然而再度遇见颜罗王之后,在母之爱和心之恨之上,似乎还有着一种不该有的感情,这份情,在受到蜀山九龙的迫害时最明显,那时她决心要献身给她的儿子—她从来没有为那个决定感到羞耻和后悔一个儿子,像一个男人一般以铁的意志保护她,是因为她是母亲,还是因为她是女人呢?她忽然希望是后者的,因为她的一辈子,不曾有任何一个男人愿意真正的爱护自己,她多想,有那么一个男人,他宽阔的胸膛能够把自己怀抱住,任凭风雨咆哮、天塌地裂的,也不放开她。

  像她这般柔弱的女人,多年来期待这般的胸膛,哪怕这胸膛在天地之间只占一丁点儿的地方,但能够容纳她脆弱的身体,则便是整个天地也无法与这胸膛相比的,而这样的胸膛,却是她儿子的胸膛了。一个男人的胸膛,一个儿子的决心,重合起来,就是颜罗王对她红珠的承诺。

  儿子也罢,男人也罢,她红珠活着的一天,只要他需要,她就把一切给他一一母亲的,女人的。

  这也是她红珠对颜罗王的承诺。

  颜罗王建好厨房后,就在篱笆右边的土质上观察,然后就开始挖土。红珠问他干什么,他说挖水井,红珠说隔壁都有水的,颜罗王说那是别人的,于是颜罗王就每日挖起水井来了。一个月后,井成。在此过程中,颜罗王又发疯了一次,不过那一次是在室内跳的舞,邻舍虽不满,却没有了当初的奇怪。

  当一切都稳定下来,生活比较正常之后,颜罗王和红珠已经到苏州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里,却几乎不认识一个人,周围的邻舍想认识他们,也无从入手,红珠安静得像百年不起波的湖水,颜罗王却像火中的冰—虽笑、实冷,一些想勾搭红珠的无聊男子,都被颜罗王赶跑,至于赶的方法是有很多种的,而颜罗王也不怕用任何一种方法—即使是当场砍人,他也能够一边笑一边抡挥斧头,周围的百姓对他也俱而远之。

  百姓们觉得,颜罗王有时挥舞斧头比他最初那晚在杂草篱笆里疯癫的乱跳,更叫他们吃惊。这个实际上只是十五六岁的孩子,看起来却有十八九岁的样子,而且两三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终于认清了这个黑小子,是个极其没有礼貌的野男孩,他对所有人都笑,可他对着一条野狗也是笑的,这令那些原来把他想成友善的人们感到耻辱。

  可是,他们能够怎么样呢?颜罗王,就是这个样子了。可惜的是,至今没有人知道两母子的真姓名。附近的百姓只知道这奇怪的母子,母亲叫三娘,儿子叫罗王。仅此而已。

  多出来的,就是百姓的各种各样的猜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