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轰烈了一日,总要沉落;海潮澎湃了一夕,亦会退潮。

  嘈杂的生活,或伴着欢喜的,或带着悲痛的,在日月的轮回中起起伏伏,多悲痛的往事,过去了,总会带给人表面上的一些平静—哪怕存着更深的悲痛在人的心灵,生活的表层终还是平静了。

  三个月的平静,是冬的轨迹。颜罗王也像了沉寂的冬,除了那日裸着上身跪谢邻舍之外,他也没有再与邻舍主动交谈,但他见到邻居,无论是谁,他都会笑,笑得像夏日的烈阳。

  人们无法从他的笑中得知这笑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因为人们已经了解这个大男孩面对着人的时侯除了笑还是笑,在他的脸上,很难寻到别的表情。只是当人们向他打招呼的时侯,他会笑着和人打招呼,周围的人们忽然觉得颜罗王变好了,虽然他的笑容未变,可是当他拿这种笑容和人打招呼或者说几句的时侯,他们觉得黑家伙是真的友善了,而且他们发现一点:这黑小子真要说起话来,那话可都是哄得人很开心的。

  他们哪里知道,奉承别人、拍别人的马屁,也是颜罗王过往生活的重要部分。他们只知道,这黑家伙面对着他们的时侯,都那般的笑,或许不是笑得很美,却笑得很真诚——他以前也笑得很真诚,可那时的笑,叫他们从心里发冷的。相同的笑容,在不同的情形之下,竟然可以产生这般戏剧化的变化,实是人们不曾预料到的。

  凌思静却知道,平时的颜罗王是不常笑的,在面对着她与红珠的时侯,颜罗王只有该笑的时侯才会笑—不像面对着外人那般无度地笑。凌思静不明白,他面对着别人的时侯怎么就那么能笑?或许给他一个耳光,他还是会笑得很灿烂哩!

  这笑容令凌思静从心里讨厌,因为她每每看见颜罗王对着别人笑的时侯,他的那双眼睛总隐藏着什么,且他平时不笑了,他的那双黑亮如宝石般的眼睛变得更加深沉。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因为她忽然发觉自己了解颜罗王—可她已里草名地想了解这个哥哥。

  颜罗王自从经历去年那日之事,便很少出门,安静得过分,他在屋前左右锄种了两个小花圃,在屋后种植了各种蔬菜,还在篱笆的周围播种了一些爬藤类花草,把路照照留下来的这破烂的小宅院打点得美丽而幽静。

  其实他的这种安静,相对于他以前的冷漠,邻居们已经觉得颜罗王热情了许多,至少他现在会和人打招呼、会和人说几句话逗人开心,于是也不觉得颜罗王的安静有什么奇怪之处,他们已经习惯了颜罗王的安静了。

  凌思静却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这黑家伙隔个三五天总要到红珠的房里逗留一阵,有时甚至一晚都睡在红珠房里,她在太湖时就听红珠说过此事的缘由,后来宿留在这里,也常见到。她本来习以为常了的,可是,春天的花快开了,她又长了一岁,也许年龄不代表什么,然而年龄往往折射一种心情的变化,特别是少女情思。

  她想到这事,往往心里就烦,那个黑家伙怎么可以老往娘的房间里跑?再怎么说,那也是娘来的,虽然不是他的亲娘,可他也是吃着红珠的奶长大的,他这不是乱伦吗?

  凌思静还不是很明白男女之间的事情,可她多少也知道一点点,至少她知道颜罗王到红珠房里究竟是干什么,她就有一次不小心撞到颜罗王和红珠赤裸地交缠在床上。虽然她也知道颜罗王不能人道之事,也懂得这“不能人道”是怎么回事—红珠告诉她的——,可她还是不懂,颜罗王都这般了,为何还要和娘干出那种事情来?

  关于红珠与颜罗王之间复杂的感情以及前因后果,凌思静都从红珠口中听过,红珠并不隐瞒她,她以前也觉得很自然,近来却越想越不是味儿,一种不知是什么样的烦恼缠着她少女的心灵,越想摆脱,那种酸楚就越浓。

  娘也真是的,为何要与哥哥做那种事情呢?

  其实红珠的心里也是矛盾的,颜罗王虽非她自己所出,却是她和玉娘一同哺大的,哪怕没有血缘关系,也有着一定的亲缘关系,她和玉娘的奶水水远都留在颜罗王的身体里。

  在这点上,红珠心里时常抗拒着颜罗王,只是最后她总是失败了。最初的颜罗王,也许单纯只是她的儿子,但从刘府出来后,她与颜罗王之间就变得不单纯了,在母子之缘上多了一种不该存在的情感。

  儿子曾紧紧地拥抱她,儿子也曾替她沐浴,儿子的眼睛欣赏过她的身体,儿子的手抚摸过她的全身,她也曾要求儿子占有自己。

  她与颜罗王有着母子之实,也存在根深蒂固的母子之情,则她与颜罗王的这种不正常的关系和感情,在世人的眼睛里,那是叫乱伦。

  因此她的心总矛盾,抗拒着颜罗王,又期待着颜罗王。

  但她最终无法抗拒,她知道颜罗王变成今日的情形,是因为他的胸膛多了蛇的图腾,那小蛇儿卷曲成一个形象的“色”字跃动在颜罗王的胸膛,就从那一天开始,颜罗王变得很急色,时不时地要对女性毛手毛脚,红珠宁愿颜罗王对自己轻薄,也不能让颜罗王跑到大街上随意非礼女性,也因此,她允许了颜罗王要对她所做的一切。

  一种伦理的界线挂于她的心上,可是正因为这种伦理的界线,使她得到一种越界的快感,当想到自己哺大的儿子正享受着自己的美好身体之时,用他的嘴、他的手在她身上抚爱—好像他小时侯吮吸她的奶水一般,她有一种骄傲的快感,那被自己亲爱的人占有的紧张,以及每想到抚弄自己的男人就是被自己养育大的儿子之时那种恒久的获得、拥有、融合、存在,都叫她整个身心为之颤动、所有的神经聚集起来,只感受儿子的抚爱,在抗拒与接受的矛盾心情下,得到一种变态的满足,即使颜罗王不能人道,这种满足也是真实地袭击着红珠的身心的。

  也许不该想起—罗刚死后的那段日子,她与玉娘之间也有着无数次的亲密,那是两个女人的秘密。如今却有了个“不能勃起”的儿子,不管愿不愿意承认,这儿子在这方面毕竟还是半个男人,总比玉姐真实些,当她碰触到他强健的肌肉时,她身体的神经也跳跃,他那比常人要粗要长的直挺手指,总有着意想不到的功用。

  只是这一些,对一个多年未欢爱的风韵正浓的妇女来说,还是缺点什么,因此,某种意义讲,颜罗王挑起红珠的情火,也让红珠熬了不少的苦。

  红珠没有怨言,可也因为如此,每次颜罗王要对她使坏前,她的脾气也变得有点坏;本来柔弱安静的她,竟也多了罗芙的火爆性格,往往会对颜罗王叱骂,但是,这种骂却又带着亲密的感觉,就像当年的罗芙扯打颜罗王的时侯,不也正是因为她与颜罗王是亲密的姐弟关系么?

  颜罗王和红珠一般,也有着他的矛盾。

  红珠毕竟是他的娘,他的色心起时,他想过侵犯别的女性,也不大敢往红珠身上想,只是不敢想的,便要想着。

  是什么时侯开始,他对三娘有一种幻想呢?也许是他替三娘沐浴的时侯,他看了三娘的身体吧!他离开了春风扬万里,就过着肮脏的生活,他的脑中,是否也就有了肮脏的念头呢?

  然而,他毕竟错了,他的这种感情并非肮脏,而是人类一种根源的存在。

  动物对于哺乳者,总有一种根源的依恋。

  人类对于母亲,亦有存在一种恋母的情结。只是这种感情,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成了对母亲的敬爱和尊重,而颜罗王与红珠之间,却发生了一些变异,因红珠并非他的生母,在伦理及人性上,得到了种可以偏离原来轨道的藉口,在他重遇红珠之后,原对母亲的依恋,于各种巧合和际遇下,演变成对母亲的爱恋。

  某种时侯,红珠在颜罗王的心中,已经不是单纯的母亲,而是母亲的角色之上,多了一个“女人”的角色。两种角色的重合,在颜罗王的心中,也就产生了两种感情的交杂一一儿子对母亲的感情和男人对女人的感情。

  颜罗王能够坦然对母亲的感情,却不能释然对女人的感情,在他的心中,时刻紧记着红珠是他的娘,未被路照照洗礼之前,即使他暗自幻想红珠的身体,他仍然是不敢做出什么,然而被路照照洗礼后,他是变得性无能了,可他偏偏色心重,看到女人就急色,而三娘总是在他的身边,他一发作起来,就对三娘毛手毛脚了。

  这些,从根本上打破了两人母子的隔界,使得他们在母子与情人之间交错、挣扎、融合,在世人的眼中是违背伦理的,可对于他们来说,渐渐地,变得自然。

  凌思静对这些是知之甚详的,她以前也是安然对之,可她最近越来越反感颜罗王和红珠之间的纠缠了,每想到颜罗王对红珠所做的事情,她就觉得颜罗王是不可原凉的。

  春的风的确是浓了。

  在平静中逐渐显露了喧哗:乱花当绽,杂鸟鸣欢;长寒应去,春暖水融;河流泉响,鱼儿争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