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钟声,又一次在须弥山上回荡,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初升朝阳,从东边天际探出一个小小光晕,将第一缕阳光洒向人间。清晨山路之上,已经有许多百姓沿着山路台阶向那座雄伟的寺庙行去,他们手中多半提着香烛供奉,满面虔诚。其中有一些人还带着孩子一起前来朝拜,孩童天真,在这山路上反而并不觉得疲累,许多的少年都跳跃跑动着,一派兴高采烈的模样。

  晨雾将散未散,流连在天音寺外,空气中有些潮湿润气。早起的僧人们都已经做好了清晨必要的功课,此刻都在打扫庭院,将昨夜掉落的树叶轻轻扫在一旁。

  整座天音寺内,此刻显得肃穆而宁静,沐浴在淡淡的山风里,和随风吹过的,那若有若无的树叶芳香。

  那钟声飘荡,指引着山下之人,也盘旋在寺庙之中,唤醒了沉睡的人。

  他从睡眠中,缓缓醒来。

  有多久,没有这么安心地入睡,平静地醒来,便是在睡梦之中,他也安宁无比,连梦寐也没有,只是沉眠,安静的沉眠。

  原来,这竟是如此令人幸福的感觉。

  他默默聆听着悠扬钟声,仿佛那声音飘荡的地方不是屋外广阔天地,而是在他心里,甚至他有一种感觉,这钟声,原是为他一人而响的。

  直到,钟声渐渐平息,他才缓缓起身,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仰首,扩胸,深深呼吸。

  山间湿润的气息涌入他的心间,他的脸上慢慢浮现出少见的满足神色,真想就这么一直站了下去,只是此刻,却有个声音从庭院门口处传了过来:“张施主,起来了么?”

  鬼厉转头看去,只见法相面带微笑,正站在门口不远地方望着他,便点了点头,道:“早啊。”

  法相向他身上打量了两眼,微笑道:“施主经过这一段时日静养,身上的伤势大致痊愈了,只是俗证语说”大病初愈,反复三分“,施主还是要自己注意些。须弥山地势颇高,早晚不比俗世地界,寒气很重,施主自己小心。

  鬼厉点头道:“多谢关心,我记下了。另外,不知道今日方丈普泓上人可有空暇,我希望能拜会大师,打扰片刻。”

  法相笑道:“如此甚巧,我就是奉了师命,特地来请张施主用过早点之后前去相见的。”

  鬼厉怔了一下,道:“怎么,方丈大师莫非有什么事情找我么?”

  法相道:“这个小僧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也是要问一问施主你伤势是否康复了吧。”

  鬼厉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在此稍后就过去拜见方丈大师好了。”

  法相合十道:“施主不必着急,适才方丈还特地叮嘱,不可催促施主。恩师他老人家还是在山顶小天音寺禅室之中,施主稍后若有空暇,尽管自己前去就好。”他淡淡一笑,道:“天音寺中,只要施主愿意,所有去处施主都可前往,不需顾忌。”

  鬼厉心中一动,向法相看去,法相这一番话大有深意,似乎已将他当作了天音寺自己人看待,或许,在这些天音僧人心中,曾经拜倒在普智座下的他,终究也是天音寺中的一份子?

  法相转身退了出去,鬼厉望着他的背景,默然片刻,随即走回了自己的那间禅房。

  踏上山顶的那一刻,鬼厉还是忍不住微微顿住了自己的身子,对他来说,这里委实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朝阳之下,小天音寺朴实无华地座落在前方,低低墙壁,小小院落,哪里还有那一个夜晚惊心动魄的痕迹。

  回首,眺望,远处天音寺内又传来了隐约人声,香火繁盛,一派热闹景象,或许,这些安宁生活的人们,反是更快乐的吧。

  他默然转身,向小天音寺走了进去,很快地,这里独有的寂静笼罩了过来,偌大的院落之中,仿佛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回响。

  走到了那间禅室门口的时候,鬼厉停住了脚步,下意识向这个院子的后方看去一眼,那里的小径被墙壁遮挡,但仍然可以看到向后延伸的去向,只是这个时候,那个最后的小院里,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就好像人赤裸而来,空白而去。

  他敲响了禅室的门,很快,室内传来了普泓上人平和的声音:“是张小施主么,快请进吧。”

  鬼厉淡淡应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屋中此刻,只有普泓上人一盘坐在禅床之上,面露微笑望着走进来的鬼厉。

  鬼厉向普泓上人点头道:“大师,我听法相师兄说,你有事找我?”

  普泓上人反问道:“不错,不过听说小施主也正好有事与我商议么?”

  鬼厉沉吟了片刻,点头道:“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是在下在此已打扰多日,眼下伤势好的差不多了,实不敢继续叨扰。”

  普泓上人微笑道:“小施主这是哪里话。”

  鬼厉摇了摇头,道:“当日青云山下,大师等已救了我一命,此后在这里,大师更助我解开心结,在下实是感激不尽。只是在下终究乃是魔教中人,长此下去,未免有伤贵寺清誉。”

  普泓上人正色道:“小施主,有一句话,老衲不知当讲不当讲?”

  鬼厉道:“大师请说。”

  普泓上人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恕老衲直言,观小施主面相气色,断断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身沦魔道,不过乃是命数使然,绝非小施主之过。而且小施主与普智师弟有这么一段宿缘,便是与我佛有缘,更是与天音寺有缘。只要小施主愿意回头是岸,天音寺自当竭力庇护,莫说是青云门,便是天下正道一起来了,敝寺也不丝毫不惧。佛说,渡人一次便是无上的功德,小施主既是有缘这人,何不放下俗世包裹,得到这清净自在,岂不更好?”

  说罢,他神情切切,望着鬼厉。

  鬼厉自是想不到普泓上人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时反是呆住了,这些时日来他在这天音寺里,心境与往日截然不同,大是平和舒坦,以他本性,却是极喜欢如此的,只是他终究还是有放不下的事物。

  他默然良久,这才缓缓抬起头来,向普泓上人深深行了一礼,道:“在下知道,大师乃真心对我,意欲点化愚顽,无奈我乃俗世男儿,随波浮沉,在那谷世之中,更有无数牵挂,却是割舍不下。大师好意,恕在下无法接受了。”

  说罢,他长叹一声,便欲转身走开,普泓上人却开口道:“施主慢走。”

  鬼厉道:“大师,还有什么事么?”

  普泓上人脸上掠过一丝思索之色,缓缓道:“施主心若磐石,老衲也不敢勉强,不过若施主愿意的话,敝寺有一个请求,还请施主成全。”

  鬼厉微感讶异,道:“什么事,方丈大师但说无妨。”

  普泓上人望着他,道:“当年普智师弟落得如此下场,虽然乃是自作孽,罪不可恕,但究其根源,那大凶之物”噬血珠“却是逃脱不了干系,而如今普智师弟已然过世,但此凶物却依然在施主身上,侵害小施主啊。”

  鬼厉默然片刻,道:“大师的意思是……”

  普泓上人合十道:“小施主不必多心,老衲并无其它恶意。只是这噬血珠内含凶烈戾气,害人害已。当年普智师弟过世之后,十数年老衲痛心疾首之余,未尝不念及此处,得上天垂怜,竟是想出了一个法子,或可克制这噬血珠这一类凶物戾气的方法来。不知小施主愿意一试么?”

  鬼厉为之变色,噬血珠虽然威力无穷,但那股戾气却是在这十数年间,不知让他吃了多少苦头,便是连性子,似也逐渐被它改变。有时他变曾想到普智当初的情景,想到万一自己也被这戾气所控的局面,忍不住冷汗涔涔而下。只是此事自然不可对外人道,他虽然担心,却也并无良方,不料今日突然听见普泓上人如此说了一番话,正击中他内心最担忧之处。

  鬼厉思索许久,才慢慢道:“方丈大师竟有这等良方,不知如处置?”

  普泓上人面色肃然,道:“此法其实简单,说白了,不过乃是以我佛神通佛力,无边慈悲,来降解这世间一切戾气罢了。在我天音寺后山有一处‘无字玉璧’,高愈七丈,光滑似玉,传说当年天音寺祖师即是在那无字玉璧之下悟通佛理,由此开创我天音寺一脉。”

  鬼厉眉头一皱,不解这与噬血珠戾气有何关系,只听普泓上人接着道:“是因那处地界,正是我须弥山山脉之中,佛气最是肃穆祥瑞之处,只要小施主在那里静坐一段时间,老衲再率领一坐僧人在玉璧周围结‘金刚环’阵法,如此祥瑞之气大盛,或可对侵蚀小施主体内的噬血珠戾气有所缓解,亦未可知。”

  鬼厉身子一震,不曾料到普泓上人目光如此独到,竟可以看出自己体内气脉紊乱。他寻思片刻,决然道:“大师好意,在下不敢从。既如此,在下就在那无字玉璧之下坐上几日。只是此事之后不管如何,在下便当告别而去了。”

  普泓大师合十点头,微笑道:“施主放心就是,敝寺决不敢阻拦施主离去的。”

  鬼厉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普泓上人望着他背影消失,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师弟,你在天有灵,当保佑这孩子才是……”

  无字玉璧在普泓上人口中所说的,乃是在须弥山后山之中,鬼厉本以为应该甚是好找,不料当日准备妥当,跟随前来带路的法相,法善兄弟两人向后山行去,竟然走了大半个时辰也未见踪影。

  鬼厉心中有些诧异,却也没说出来,倒是法相想来细心周到,看鬼厉脸上隐有诧异之色,料到一二,便笑道:“张施主,你可是在想这无字玉璧为何如此之远?”

  鬼厉既被他问到,索性也不隐瞒,道:“敢问师兄,这无字玉璧究竟所在何处,是如何而来的?”

  法相边走边笑道:“这说起来倒是话长了。无字玉璧何时出现,自然是无人知晓,只知道千年之前,天音寺创派祖师还是行脚僧人的时候,四方云游,有一日不知怎么,误入须弥山崇山峻岭之间,竟是迷了路,再也无法走出去了。无奈之下,祖师便在这山林之间乱走,也是天生佛缘,竟然被他看到一片光滑如玉一般的石壁。那个时候,祖师已经饥渴难耐,困倦不堪,便歇息在这玉璧之下了。”

  法相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鬼厉忍不住追问道:“哦,后来如何?”

  法相面前的山道小径上现出一条分岔路口,法相向左边一引,却是带着鬼厉向着一条下坡的路上走了过去。同时口中道:“传说那位祖师在那无字玉璧之下坐了三日三夜,不知怎么,竟然从最初的饥渴难奈渐渐入定,进入我佛门之中大圆满之境地,三日之后,他竟是在这无字玉璧之下顿悟了佛理。此外,更传说……”法相转过头来向鬼厉神秘地一笑,道:“更传说,那位祖师也就是在那无字玉璧之下,竟领悟出了我天音寺世代相传下来的无上真法大梵般若,由此奠定了天音寺一脉在天下修道中的地位。”

  鬼厉呆了一下,摇了摇头,颇觉得这个天音寺祖师传说实在有些滑稽,听来不实之处极多,竟有些荒唐的感觉。本来他对普泓上人这次施法,隐隐还有些期望,但如今听法相这么似讲故事一般地说了一下,反倒让他有些丧气,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法相信心,将鬼厉面上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只是微笑带路,也不言语,至于跟在他们身后高高大大的法善和尚,从来都是闷声闷响的样子,更是没有说话。

  三人顺着山路又走了小半个时辰,在崇山峻岭间曲折前行,不知不觉已将天音寺远远抛在身后,再也看不见了。鬼厉倒是没有想到天音寺后山山脉脉居然比想像中要广大许多,但见和峰峦叠翠,山风徐来,一路上或奇岩突兀,千奇百怪,或有断崖瀑布,从天而落,轰鸣之声不绝。

  这一路走来,只觉一时心胸开阔,看着身边远近美景,一时也不觉得烦闷了。

  忽听得身前法相道:“前头便是了。”

  鬼厉听了一惊,向前看去,却只见前方依旧是山路蜿蜒,路旁一边是茂密树林,另一边生着杂草荆棘,三尺之处便是一个断崖处,哪里有什么他们口中所说得高逾七丈的无字玉璧。

  “敢问师兄,这玉壁是在何处?”

  法相微笑,向前走了几步,来了那断崖之上,回首道:“便在这里了。”

  鬼厉走到他的身旁,站在断崖之上,举目望去,只见这断崖之下雾气弥漫,如波涛翻滚,涌动不息,似是一个山谷模样。而远处隐隐望见有模糊山影,却都在十分遥远的地方。

  鬼厉凝神思索,回头向法相道:“莫非是在这山谷之中?”

  法相笑道:“便是在你我脚下了。”

  鬼厉一怔,法相已然笑道:“我们下去吧。”说着纵身跃下,法善也随即跟上,鬼厉站在断崖之上,沉吟片刻,也跃了下去。

  噬魂在雾气之中,闪烁起玄青色的光芒,慢慢笼罩着鬼厉,护持着他,缓缓落下。

  这里的雾气似乎有些奇怪,似浓非浓,只是如丝一般纠缠在一起,任凭山风吹拂,也不见半分散去的样子。在下落的过程中,鬼厉注目向山璧看去,却只见眼前白雾一片,竟然不得望见。

  他心中惊疑,便催持噬魂,向山璧方向靠近了些,只见片片雾气如云层一般散开,在眼前向两旁滑了出去,正在他凝神时刻,陡然间,他竟看见身前冒出了一个人影。

  鬼厉心头一震,连忙止住身形,凝神看去,这一惊却非同小可,只望见身旁赫然竟是站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鬼厉,一脸惊诧地望着自己。

  那个目光沉沉,面容上竟有了沧桑之色,手边竟也同样持着一根噬魂魔棒。就在鬼厉震骇时候,突然间如天外传来一焚唱,沉钟暮鼓一样,重重地回响在他耳旁。

  随着这声梵唱,一股庄严之力瞬间从脚下未知地界冲天而起,如江涛巨流直贯天际,而周围雾气登时席卷过来,将那个人影吞没,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鬼厉但觉得心头一震,体内那股冰凉之气竟然不催自动,仿佛对这股佛气极端排斥一般,自行抗拒了起来。

  鬼厉惊愕之下,又觉得体内除了这股蠢蠢欲动来自噬血珠的妖力之外,似乎受此地佛气影响,自身修行的大梵般若竟也有不甘之意,涌跃而起,倒有欲和噬血珠妖力决一雌雄的意思。

  还未开始,自身体内竟有如此巨大的变化,此处地界之气,当真匪夷所思。鬼厉心中震讶,一时竟忘了刚才在雾气之中看到的怪异人影,只是催持自身修为,护住心脉,缓缓落了下去。

  很快地,雾气渐渐稀薄,脚下景色顿时清晰起来,乃是一面小小石台,颇为光滑,周围有三丈方圆,树木稀疏,围坐着数十位天音寺僧人。虽看去这些僧人所坐位置或远或近,并无规矩顺序,但其中似暗含密理,淡淡佛力流转其中,竟是隐隐成了一个阵势。

  鬼厉又仔细看了几眼,忽觉得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便想起了乃是一个古拙字体,佛门真言的模样。

  鬼厉很快就落到了地上,放眼看去,只见法相法善二人此刻都已经坐在众僧人这中,默然合十,低眉垂目,再不向他观望一眼。而在众僧人这首,正是天音寺方丈普泓上人,坐在他左边下首的,鬼厉也曾见过,乃是当日在青云山上大发神威的普方神僧。倒是坐在普泓上人右边下首的一个僧人,看去颇为古怪,鬼厉以前从未见过,但看他面容枯槁,脸色焦黄,竟仿佛是将死之人的气色,而苍老模样,更远远胜过了普泓上人。只不知道这位是谁,但能够与普泓,普方两大神僧平起平坐,显然也是天音寺中了不起的人物了。

  鬼厉也不多言,向普泓上人低头行了一礼,普泓上人合十还礼,微笑道:“小施主来了。”

  鬼厉点头道:“是,但不知方丈大师要在下如何?”

  普泓上人一指那处平台,道:“无他,小施主只需安坐在那石台这上,调息静心,坐上几日即可。”

  鬼厉点了点头,回头向那石台看了一眼,随即又抬头向四周望了望,只见头顶浓雾弥漫,却哪里有什么传说中无字玉璧所在?不禁问道:“请问方丈大师,那无字玉璧何在?”

  普泓上人微笑道:“再过片刻小施主便能看到了。”

  鬼厉一怔,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正要坐到那石台之上,忽地天下隐隐一声锐啸,似风声,似兽嚎,穿去透雾而来,紧接着一束耀眼光辉,竟是从浓雾之中撕开了一道裂缝,射了下来,正照在鬼厉身上。

  鬼厉倒退一步,抬头望去,只见山谷之间异声隆隆,似奔雷起伏,那片浓雾之海陡然起了波涛,从原本轻轻涌动之势变做巨浪,波澜起伏,随即出现越来越多的缝隙,浓雾也越来越薄,透出了一道又一道,一束又一束的光辉。

  面对这天地异象,鬼厉注目良久,只见浓雾终于飘散,光辉洒下,瞬间天地一片耀目光芒,竟是让所有人都无法自拔。过了片刻之后,才渐渐缓和下来。

  鬼厉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身躯一震,赫然望见了那传说之中的无字玉璧。

  就在他的身前,那看上去小小石台之后,断崖之下,一片绝避壁如镜,竟是笔直垂下,高逾七丈,宽逾四丈,山璧材质似玉非玉,光滑无比,倒映出天地美景,远近山脉,竟都在这玉璧之中。而鬼厉与天音寺众僧人在这绝璧之下,直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与天地造化相比,人竟渺小如斯!

  鬼厉默然,良久方长出了一口气,一言不发,走到那平台之上盘膝坐了下去,也不再看周围众人,深深呼吸,随即闭眼,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

  普泓上人向鬼厉端祥良久,转过头来向身后众僧人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数十位天音寺僧人,包括普泓上人,普方神们与普泓上人旁边那个神秘老僧,还有法相法善等人,一起合十颂佛。

  数十道淡淡金光,缓缓泛起,隐约梵唱声音,似从天际传来。

  突然,金光大盛,只见众僧人所坐之奇异法阵阵势之中,金芒流转,佛气庄严,众僧人所散发金光越发炽烈耀眼,片刻之后,但听得震耳轰鸣之声大作,一个金光灿烂辉煌之大‘佛’真言现于法阵之上,缓缓升起。

  梵唱越来越是响亮,天地一片肃穆,只见那金色佛字越升越高,慢慢到了半空,竖立了越来。在天际阳光照耀之下,越发不可逼视。

  仿佛是受到佛家真言的激发,那一片绝璧之上,原本光滑的玉壁缓缓现了佛字倒影,但却并非如寻常镜面模样,而是从一小点缓缓变大,渐渐散出金光,慢慢现出那佛字模样,而在无字玉璧之上映象变大的时候,半空之中的那佛家真言却似乎黯淡了下来。

  很快地,无字玉璧之中的佛字真言已经几乎大到超过了半空之中的那个真的佛字,只见此刻整个无字玉璧金光灿烂,弈弈生辉,伴随着梵音阵阵,突然,玉璧之上透出了一缕缕金色佛光,缓缓射出,笼罩在安坐的鬼厉身上。

  鬼厉身躯动了一下,面上依稀露出了一点痛苦之色,但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忍耐了下来。很快地,他面上痛苦之色便消失了,安坐着一动不动。

  无字玉璧射出的佛光淡淡,没有什么变化,只见金辉缓缓闪动,说不出的庄严之意。而周围的天音寺僧人同样也是面容不变,低声颂佛,他们法阵之上的光辉也一般缓缓流转,支撑着天上那个佛家真言。

  时光流转,就这么悄悄过去了……

  三日之后,无字玉璧上的那个佛字真言依然没有丝毫变弱的趋势,侧射出的淡淡佛光,仍旧笼罩在鬼厉身上。鬼厉面容平静,似乎这三日对他而言,完全没有改变以,还是和三日之前刚刚到这里一般,却是周围普泓上人身后,众天音寺僧人所持法阵虽然没有变化,但众人脸上都有了隐隐疲惫之色。

  普泓上人从入定模样慢慢睁开双眼,向依然平静安坐的鬼厉看去,半响低低叹道:“痴儿,痴儿,终究还是放不下么?”

  说罢,他轻轻摇头,叹息不止。

  坐在他左边下首的普方神僧淡淡道:“我们这般辛苦地,布下了佛门伏魔大阵,一是要为他降解噬血珠戾气,更为要紧地,却是想化解他的心魔。但他心门紧锁,心魔难去,纵然是噬血珠戾气化解,又怎知他日不是一样成魔?我等今日所为,只怕反是助纣为虐了!”

  普泓上人皱眉,脸色沉了下来,道:“师弟,这年轻人与我天音寺有极深渊源,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轻言放弃,你何出此言?”

  普方面色变了变,合十道:“师兄教训的是。我并非对这年轻人有所成见,实在想到当年……当年我们师兄弟生离死别的模样,心头悲伤,实不欲再看到他走上邪路。小弟失言,请师兄责罚。”

  普泓上人面色缓和下来,道:“我何尝不是和你一个心思,不然也不会设下伏魔大阵,意欲色佛家真法大能,渡化于他。可是就在这无字玉璧之下,他似乎也……”

  他话说了一半,突然间原来寂静安宁而肃穆的山谷中凭空发出了一声巨响,整座无字玉璧竟然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登时半空之中与无字玉璧里面的佛字真言都是摇摇欲坠。

  普泓上人等天音寺众僧人大惊失色,一时骇然,连忙催持真法,不料鬼厉面上突然现出痛苦之色,这三日来一直被佛法压制的噬魂猛然亮了起来,一股黑气瞬间布满他的脸上。

  普泓上人不曾料想到这噬血珠妖力竟如此顽强,三日三夜镇伏之后,竟尚有余力反抗,正欲再度呼唤众人支撑法阵,鬼厉却已经再也忍禁不住。

  半空中佛字真言轰然而散,鬼厉在真言之中仰天长啸,状如疯癫,尔后又是一声长啸,腾空而起。回头向无字玉璧上望去,只见那无字玉璧里竟是多了道道暗红异芒,金光红芒,争斗不休。

  就在那光芒乱闪,异像纷呈的时候,天际忽然一声惊雷,瞬间黯淡下来。

  四方风云滚滚而来,在无字玉璧光滑玉璧之上,从上到下,一点点,如深深镂刻一般,现出了一排大字,除此之外,更有无数金色古拙难懂的字体,如沸腾一般在玉璧金光红芒间闪烁跃动,令人眼花缭乱。而那一排大字却分明清楚,赫然正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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